抗战中抢救文物的徐森玉

来源 :书屋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qiang5656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湖州名人志》记载:徐森玉(1881-1971),名鸿宝,以字行。吴兴菱湖人。文物鉴定学家、金石学家、版本目录学家、化学家。四岁随家迁居江苏泰州,八岁丧父。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毕业于山西大学堂化学科。次年任奉天高等工业学校监督。1912年任北京大学图书馆馆长。1918年任教育部佥事。1933年任故宫博物院副院长,1933-1939年主持故宫文物转移。1938年在昆明郊区为北平图书馆寻找保存图书善本之地不幸摔伤左股骨致残。1940年底参加文献保存同志会,在朱家骅、陈立夫支持下,与郑振铎、张元济等抢购大量古籍善本。新中国成立前夕拒绝督运文物去台湾。1949年7月17日任上海市文物保管委員会副主任兼华东军政委员会文化部文物处处长。后任上海博物馆馆长、国务院古籍整理小组成员。1960年任中央文史研究馆副馆长。“文化大革命”中遭受残酷迫害,于1971年5月19日含冤去世。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军国主义剑指平、津,何应钦奉命来北平设立军事委员会分会。形势越来越紧迫,故宫博物院为了文物安全,策划了一个南迁计划,此计划后经南京行政院批准,并拨付了六万元迁移费。到1932年,故宫博物院的人员几乎全部投入到文物装箱上,从1933年2月6日起至5月15日止,图书馆、文献馆、故宫博物院、颐和园、国子监一共有一万九千五百五十七箱珍宝文物分成五批运至上海法租界,存在天主堂街的仓库里。为保安全,运载文物过程中,特意从东北调遣一百名卫兵随车出发,火车顶部四周架起机关枪。为防止天津站可能会有日本兵袭击,走平汉转陇海,再回津浦南下,绕过了天津站。1935年,英国伦敦举办博览会,又从此批文物中挑选精品,派专人护送,远洋跋涉到伦敦参加展览。1936年,南京朝天宫新仓库建成,此批文物再装汽车转火车运往南京保存。全面抗战爆发以后,文物紧急西迁,分水、陆同时进行。水运由下关码头装船,船运至汉口再到宜昌,然后才到达重庆。陆路是从南京下关津浦铁路站装上火车,以陕西宝鸡为第一目的地,然后转汽车运至汉中。其中要翻过秦岭,路途中非常辛苦。
  《徐森玉年谱》手稿记载,徐森玉是随第一批文物到达长沙。
  1937年8月13日,日军进攻上海,南京朝天宫库房所储故宫博物院文物分三路西运:第一路,8月14日从南京装船,赴汉口,转火车运到长沙。第一路是在情况十分紧急的时候起运的,选择了最精文物装了八十箱运到长沙。后此批文物又转移至贵州安顺。前文提到,1935年,民国政府曾经组织一批文物去伦敦参加博览会,所参展的文物是从故宫博物馆迁移到上海后挑选出的精品,而这八十箱精品便是经过伦敦博览会展出的文物。第二路,用轮船装,溯江而上,共运九千三百六十九箱,运到宜昌后再运重庆,最后运到四川乐山。因为走水路,必须顾及长江水位,当时到达宜昌以后,已经是冬季,长江水枯,要等春季才行,后来到达重庆已经是第二年秋季。第三路和第二路同时运出,但是第三路走陆路,从南京装火车,沿津浦线到徐州,再转陇海线到宝鸡,由宝鸡转汽车运到汉中,再到成都,最后到四川峨眉。共计七千二百八十九箱。文物在后方分存安顺、乐山、峨眉三处,从1939年到1945年,共保存了七年。
  第一批文物运到长沙,刚刚落脚,徐森玉又匆匆赶去天津和沈仲章碰头。《徐森玉年谱》手稿记载:“9月初,自长沙返经上海,乘海轮北至天津,与沈仲章联系,抢运居延汉简万片去香港事。”居延汉简是由瑞典人贝格满于1927至1930年在甘肃居延海地区发现并且发掘,然后带至北大研究所,抗战初期未来得及转移。全面抗战爆发,日本人已经打进北平,是沈仲章冒着生命危险潜进研究所偷运出来,然后藏在一个小庙里。沈为研究所的助教,也是西北科学考察团的干事,而徐森玉是西北科学考察团的负责人。徐森玉到达天津以后,跟沈接上头,因为再转移居延汉简至重庆已经非常困难,就商定由沈负责将汉简运到香港储存。
  徐森玉交代完毕汉简的事情,又匆匆忙忙赶回成都,接运西迁的文物。此时,第二批西迁的文物马上要到了。
  文物西迁刚刚完成,徐森玉又接到新的任务,他要去上海和文献保存同志会一起商定收购古籍。
  事情起因为国立暨南大学校长何炳松和私立光华大学校长张寿镛以及其他学术界代表给重庆的教育部写信反映,当时上海有许多的珍贵古籍散落,如不及时抢救,有可能落入异邦;当时负责中英庚款董事会的董事长是朱家骅,他决定收购,并且同意用中英庚款董事会一百万元作购书费用。中英庚款董事会,是负责退回庚子赔款的专门机构,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中国作为战胜国得到赔款。朱家骅拍了板,教育部部长陈立夫也表示同意。
  郑振铎1940年12月18日致张寿镛信:“昨日下午,渝有专人来,已在敝处接洽过,此君为熟友,即徐森玉君(名鸿宝),现任故宫博物院古物馆长,他们再三地托他来此一行,有许多话要谈。昨已与何先生通过电话,何先生之意,拟借贵府设备素餐与他接风,时间为本星期六或星期日上午,仅有四人,不另约他人。不知先生觉得方便否?”又云:“嘉业事及印书事,星期六均可详谈,森玉先生品格极高,且为此事而来,似无事不可对他谈也。森玉先生为版本专家,有许多事可乘便请教他,诚幸事也。”
  郑振铎跟徐森玉初次接触,便马上发现徐是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是版本专家,对许多古籍的鉴别具有丰富的知识,别人很难做到。
  徐森玉到上海后,首先会谈的是郑振铎,然后又会见张寿镛和何炳松。郑振铎,福建长乐人,1898年生于浙江永嘉。他是“五四”学生运动的领袖人物,曾经和瞿秋白一起创办《新社会》杂志,主编《小说月报》、《文学旬刊》,任暨南大学教授。何炳松,浙江金华人,1916年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硕士毕业,商务印书馆百科全书委员会历史部主任,1935年任国立暨南大学校长。张寿镛,浙江宁波人,1903年举人,光华大学(现华东师范大学)校长。
  《徐森玉年谱》手稿1941年载:森玉先生到上海,正值岁尾年初之际,此行使命极重大,肩负着运输大队长的任务,以香港为中转站,把上海小组收购的图书先装运到香港,看时局形势,再转运重庆,或运往美国寄存,所以森玉先生到上海后第一件事便是点查上海小组所收购的图书。这一方以郑振铎为代表,而森玉先生则代表重庆方面的朱家骅、陈立夫和蒋复璁,作为接受的一方。   徐的家眷当时住在上海福煦路(同孚路西)升平街内百花巷一百零五号。
  徐到上海,立即参加古籍的收购和鉴定,比如选中合肥李氏的古籍十余种,其中明刊本《径山藏》两千两百册最为巨观。还有收购张元济的宋本书《荀子》。因为散落的古籍非常多,有必要鉴别真伪,这方面要求具备一定的鉴定能力。
  收购刘承干嘉业堂图书是这次收购的一个重点,可是因为嘉业堂图书太多,而且还有许多人盯上,因此刘承干也变得含糊起来。以前刘承干去过东北,跟满铁图书馆也达成过出售的意向,他因此还心存幻想,这种情况让徐森业和郑振铎非常焦急,担心图书会被日本人收购去。1941年4月5日,郑振铎给张寿镛去信这样说:“刘书迄今未有确耗,殊为着急!见到韵秋时,请便中嘱其来敝寓一谈。主人颇懦弱寡断,颇疑有人从中作梗(此人疑是袁某)。我辈不能不着力进行也!先生以为如何?我拟抽暇去访他一次,面谈一切,或先致他一函。此事如功败悬成,实太说不过去也!”
  1941年4月8日致张寿镛信说:“韵秋昨来谈(韵秋,即施韵秋,为刘承干聘请的嘉业堂图书馆编目部主任),说,书主已有决定,拟先售明刊本一部分,或先售宋、元、明刊本部分亦可。其批校本、抄本、稿本部分拟暂行保存。又清刊本亦拟保留完整,不欲拆售。此与原议虽大有出入,但敝意,为急于成交计,不妨允之,单购其明刊本部分(共一千二百余部),余皆暂行放弃,待后再谈……此事须立即决定。不知先生何时有暇?可否约柏丞(即何炳松)、森玉二先生一谈,以便有所决定?明日下午二时或三时,在敝寓一晤,如何?”
  刘氏藏书最后以二十五万元成交,是嘉业堂藏书的一部分,以明刊本为主。
  徐森玉在1940年12月17日到达上海。至1941年7月24日离开上海,然后去了香港。走的时候,他还随身带了几箱书。在沪他呆了半年多时间,每一天都非常繁忙,或者是鉴别图书,或者是估价。半年时间,他们在沪上收购了大部分古籍,非常出色地完成了任务,这是依赖文献保存同志会的全体朋友的努力,而徐森玉的鉴定工作又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1941年3月19日郑振铎给蒋复璁的信中说:“森公(指徐森玉)来此后,几无日不相见,见无不畅所欲言。森公游书肆四十年,博见广闻,当代无双。我辈得其助力,店务必能大为发达,殊可欣幸也!”
  蒋复璁,浙江海宁人,1923年毕业于北京大学,曾经在梁启超创办的松坡图书馆担任编辑,后又在北京图书馆任编辑,南京国立中央图书馆成立时,他是筹备处主任。全面抗战爆发后,国立图书馆还没有正式成立,他又负责图书馆的西迁。1940年,国立中央图书馆在重庆成立,他是首位馆长。
  郑振铎在上海曾经给蒋复璁打过电报,向其汇报古籍的收购情况:
  1940年12月23日:重庆·密。
  聚兴村二十一号,蒋慰堂先生并转朱、陈、杭三公:刘书亟待解决。店务正在清点中。拟刘书解决后,告一段落。续股一批,盼能即汇,以利进行。子裳、如茂、圣予、西谛同叩。
  电报是打给蔣复璁的,蒋慰堂即蒋复璁。转朱、陈,即是朱家骅和陈立夫。刘书是指刘承干的藏书。署名子裳(徐森玉)、如茂(何炳松)、圣予(张寿镛)、犀谛(郑振铎)。
其他文献
“你未看此山时,此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山时,则此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我常常想,王阳明是不是洞穿了距他四百年前的古贤李公麟的心事?然则,王阳明与人辩论时取譬的是花朵,若把花朵换成山,不也如此吗?且说有这么一天,你——龙眠居士李公麟,来看龙眠山了。在你到来之前,此山仿佛已沉睡万年。而此刻你忽然觉得,山在你心里涌动。于是,你决定为此山绘一幅图。此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它因你的水墨而改变,从此与
一  原本计划乙亥年底出版的《诗教与情教》是理想中“诗教三书”的第二本,阴差阳错也成了“疫中三书”的第一本。这个坚硬的庚子之年有理由让作者更加坚信:人类的情感与感情需要教育。作者当然没有资格教育别人,只是深知自己需要教育,写作的动力很多时候基于自我教育。昔年熊十力先生与唐君毅先生均尝言天地间有必不可少之书与必须阅读之书,此即圣贤之书、先知之书、诗人之书,其他著述大抵皆属于艰难自己亦艰难别人之作。作
拜谒了八路军高级将领左权将军烈士陵园,留下印象最深的是左权将军的一封封家书。  常言道,家书抵万金。特别是在血与火的战争年代里的家书显得弥足珍贵。左权仅存的十余封家书中,既有讲述自己革命志愿的,又有对红色中国的憧憬与希冀;既有缠绵火热的儿女情长,又有寄予后辈的殷切期望。拜读将军家书,仿佛触摸到那个血与火的苦难时代,从而感悟到抗战英雄的人格魅力。  左权(1905—1942),湖南醴陵人,號叔仁,黄
读李泽厚先生的书十多年来,常有一种奇妙的体验,李先生著作中散落着许多出人意料的话语,让我读后掩卷深思,浮想联翩。仅举一例,“中国的山水画有如西方的十字架”(《中国哲学如何登场?》),我读到这句话就非常震撼。  先引我与安乐哲先生通信中的一段话:  安先生,您一直以来立志要向西方传播中国哲学,我认为您的使命对世界(不只对中国)很重要。……学界谈儒家哲学或思想,学者们往往将之等同于古代,实则儒学一直处
浏览刊物,见封二右上角有一列名单,前附说明:“以姓氏笔画为序。”像往常一样正要翻看下页,想起别的刊物上也有类似名单,说明是“排名不分先后”云云。忽来兴致,将这两说明比较开来。我认为“排名不分先后”直话直说开门见山,“以姓氏笔画为序”委婉含蓄,却又不无麻烦,数过之后总要比量吧。再说如碰上两个或三个同一姓氏的怎么办?或是两个不同姓氏而又笔画相等的怎么办?  是“排名不分先后”的“先后”二字惹来的麻烦。
一  香港是个“时间冰箱”,它凝固了很多大陆逝去的东西。对香港,我首先想起的不是现代化的高楼大厦,不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港片,我想起了老上海的五大歌后:周璇、龚秋霞、白光、李香兰、吴莺音(还有其他的版本,有的把张璐、白虹等也算上),还想起了众多的老歌星、老影星。  香港文化是老上海文化的延续,香港五十年代的电影都是国语片,长城、邵氏、凤凰等影视公司中,邵氏有国语配音组,民国时的电影大师卜万苍、朱石麟
曾听余光中先生演讲,台大英文系出身的余先生对食洋不化的翻译大为不满:A soldier must love his country,直译为“一个士兵必须爱他的祖国”。其中,“一个”可删掉,泛指,不合中文习惯,“他的”简直是废话,士兵不爱“他的”祖国,难道爱“别人的”祖国?如不影响表情达意,“的”字可尽量删。这样一来,这句英文就可翻成“士兵必须爱国”,不仅抹平了皱纹,也减掉了赘肉。  《儒林外史》第
致敬和融合  艾青复出时我采访过他。我说读初中时候就喜欢他的诗。听惯了恭维话的大诗人不耐烦地拖长了声调:“都——这么说。都——这么说。”可当我背出几句聂鲁达的名句和希克梅特那首四行诗时,他坐正了身子满脸欣喜地招呼我坐到他身边,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告诉我这两位大诗人是他的好朋友。  希克梅特那四行诗是这样的:  亲爱的,不,这绝不是空谈/我像一颗子弹似地穿过十年被俘的岁月/就任凭在这途程中,我得了病吧
二十几年前,我读周作人《知堂书话》、郑振铎《西谛书话》、唐弢《晦庵书话》等著作,觉得好。那时我在北方文艺出版社谋事,正在编一套“朝花夕拾文丛”,就寻了北京一位友人,共同编选一本《周作人书话选》,要放在文丛里。彼时,岳麓书社的周作人书话出得颇多,编者学养丰厚,钩沉不遗余力,为书界所关注,我就把这本《周作人书话选》放下了,“朝花夕拾文丛”出了《徐志摩域外散文选》、《林语堂幽默小品选》后便不了了之。  
一部《辋·王维》,掩卷已颇有些时日。迟迟未语,非无感也,惟因所欲言者,似俱已为作者胡君松涛(胡君学人风致、作家手笔,似称“老胡”更见亲切,以下皆同,幸毋罪我)于书中道出,并此前所思之未及处,亦时于书中觅得,不期而遇,往往而是。再三端详此“半亩方塘”,真如辋中而见活水汩汩,天光云彩,倒影上下,真可令人做一番诗意之飘流也。  余尝数游蓝田,惟辋川未涉耳,想地以人名,辋川因王维而已自成其久远,然往事越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