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书人“腊月16”写的一篇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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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空闲的时候我会上“布衣书局”的网页泡泡。有兴致的时候,我也在“布衣论坛”上发个关于书的帖子。有一次,一个书友说:“城南旧货(我的网名)兄,讲讲书的故事吧。”我回帖说:“书的故事是有的。比如在我家的南边广安门货运站旁边有个城南旧货市场,天气阴的时候常见到我自己的身影。搬到这里快三年了,不知怎的我总是觉得从城南旧货市场背着书包返回的时候总赶上日暮的时分,好像晴天的时候也不多。我不记得多少次这么走回家了,感觉总是像在北京之外的一个什么地方,而不是就在家门口。或许是因为所买的书都是有年头的东西吧,或许是因为市场周围的市井环境并没有因为时代的进步而进步。这里拍电影是不需要道具的,生活真实得让我感觉电脑之类在生活里是多余的。在城南旧货市场里你能买到地道的关东烟叶。不知为什么烟叶留给我的印象居然比书的印象还深。所有的卖书人都说卖不掉的《四角号码字典》和《英汉模范字典》是给我留的;所有卖书的大妈都对我说‘今天还没开张呢,帮我开开张吧。’所有的卖书人都怀疑我有下家,否则不能解释一个人干嘛要买那么多书。是啊,他们倒提醒我了,干嘛要买那么多书。他们不知道,我的买书跟女孩子买衣服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到时不买就难受,像烟瘾上来要抽一袋一样。我让他们说得很久没有去城南旧货了。当然,也是因为最近碰不上什么好书。或许下午去那里怀旧一下也未可知。说实话,逛破烂旧书市给我的乐趣远比天伦王朝的国际会议多。俊男靓女们衣冠楚楚的时候在一起最好准风月谈,而不要拉起架势谈学术问题,学术问题适合荒村野老谈,最好还是粗茶布衣。在罗马广场式的自助餐厅里吃着海胆是只能壮阳不能健脑的,这一点我有切身体会。《小世界》里说,教授们在兔子发情的季节去参加各种研讨会,目的是很单纯的。”
  我的这个书故事的帖子引来了“腊月16”,他是远在东北一个小城卖旧书的小伙子。他给我短消息说,很喜欢这段文字,并问我文字生涯种种。几次回短信,我实际没有太多鼓励让他往文字生涯上发展,我想过来人一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的。我承认“腊月16”有很好的文字感觉,有一次回信,他说:“读了一些作品,其中福楼拜的长篇和乔伊斯的短篇给我的冲击是比较大的。喜欢莫泊桑胜过契诃夫。为了莫泊桑的‘戴家楼’真是神魂颠倒了很长一段时间。”如此真切地谈文学作品的文本,近年我在以读书为饭碗的同仁里也少听见。“腊月16”在论坛里发的另一篇《那些已失去的和未失去的》再次展示了他的文学才气。那篇东西很长,我这里只引一小段:
  曾经在很久一段时间里,我不知道网络为何物。在我那段最艰苦的日子里,我去出苦力为业主扛活。偶然的一天,我行走在城市破败的街道上。路两旁是小城市中特有的土洋结合的橱窗。其中的一个橱窗充满了残缺的特别,那里面摆满了旧书。我从橱窗那巨大的破碎玻璃中迈入,一个罗锅正在翻检他的冻鱼。他的老婆是个黑黑的小个子女人,守着一堆自行车零件。这一对夫妻因为一个很偶然的原因,踏入了贩卖旧书的行列。起因是这样的:在这两口子还在贩鱼和自行车零件的日子,一天,一个买鱼的年轻人对他们说‘我有些旧书,你们俩反正也卖鱼,我那些书放到这来,有人买你们就帮我卖掉,没人买几天后我再拿回去’。从此这两口子一发不可收拾,五毛钱一斤收书,十块几十块钱一本的卖。我第一次踏进那橱窗的时候,他们已经做了几个月。进去后我像个学者一样翻翻拣拣(也许他们那时候还没见过什么样的人才是学者,我除了8岁读过鲁迅和封神演义之外,就是初中的时候读遍了所有的古龙和金庸,然后冒充大侠被学校开除)。在一个角落,我发现了那本《石头记》。微微有些粉红的封面,毫不显眼地摆在那里。我拿起来看了又看,不是因为这书的内容,而是因为这书怎么这么奇怪呀?这么大的字写在上面,不光有粗粗的黑字,旁边还有红红的小字。于是和老板讲价,我用当时所有的钱(20块钱)买了这本书。这些钱都买了书对我意味着,我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身无分文。因为我早已经厌倦了再当一个壮劳力。我宁可什么也不干,也不要再去给人家扛活。我把这本书带回了家。冰冷的屋子里,有时候我会对它愣愣地发呆。这个小城有了网吧已经很久。一天我不知道从哪弄到了10块钱,就一头钻了进去,穷人也有进网吧的权利(虽然在现实中一个穷人喜欢吃喝玩乐是很让人气愤的事情)。但我还是进去了。从进入网吧那一刻开始,我的未来生活改变了。就像一颗行星并入了另一条轨道,或者说进入他本来的轨道。我在电脑中发现了孔夫子旧书网。我被搞到缓不过神来。几天后,我用电脑上的视频头照下我拍卖的第一本书《石头记》。我从70元开拍,每天去网吧看那一路飙升的价格。三天后,书被北京一人竞得。电话打来了,要求还价。说这书价格太高了,还价190元。没什么,一百九就一百九。反正我是挣了。按要求把书寄出,邮费花了十七元。邮局的人瞅着我想的大概是:这个xx很特别。因为我不停地被他们支得跑来跑去,按他们的要求买布,包书,保价。最后还要感激的说:谢谢,谢谢。
  文字虽然不那么老到提炼,但流露的情感是真实的,反映的市井生活也是如在目前的,我们当下的文学作品少的就是这种东西。我在这里大段地抄“腊月16”的文字,还有一层原因:我曾经向一家报纸的副刊推荐这篇很长很长的《那已失去的和未失去的》,结果没有音讯。我很想帮这个小伙子圆一个在这个时代并非奢望的梦,然而终于还是不能圆满。他在短消息里对我说:“其实做旧书直到今天我还是对这个领域一无所知。近一年多有时候就会做些关于写作的梦。最希望的是自己能创作出小说类的作品。”我后来知道,“腊月16”的文字才华不限于散文,因为我读到了他的一首诗《狂想》。他谦虚地问书友们这算不算诗,我跟帖说比大部分“诗人”的作品好。
  
  狂 想
  怀着一颗充满狂想的心,
  我点着火把去雕刻黑夜,
  我呲着森然的白牙,张着
  血红的双眼,瞅见
  整个的天空,带着它的星星
  和蔚蓝,映在海里,
  辉耀,变动,繁复的宇宙,
  周流在我的全身,
  浑蛋一样的八极,瞬时间
  处处都充满了我的存在。
  是什么怪物,在我的身体里飞翔?
  它的双翅,遮蔽了我肚脐所散发的阳光!
  文学评论戴惯了有色眼镜。文学评论家一定以为我的文学欣赏品位有问题。在我,怎样评论和评论什么,实在没有发现一个人用热情去从事的一件事来得有趣。“腊月16”是没有“代表作”,也不一定进得了“文坛”,但他的文字却在一个冬季里让我回味。文学评论将来是否要考虑这样的因素?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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