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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开始不爱正面“刚”了
情商这个东西,我爸老李基本没有。他是那种和老婆孩子吵架也要认真吵,非得吵出谁对谁错不可的人。即使他最后知道自己错了,也死不认账。老妈用一个字来形容他:彪。
大面上来说,老李三观正,为人刚正不阿,工作上雷厉风行有能力,是个很让人信服的人。但如果把工作的状态带到家里,就有点让人难以接受。我从小看着他那张严肃的脸不敢亲近,而老妈纯粹是懒得和他一般见识。有时被他气得冒火,老妈会恨恨地说:“你幸亏只有个女儿,要是有个儿子,将来领媳妇上门,早晚被你这样的公公气走。”
直到我结婚后,老李还是没怎么改变。记得一次吃饭时,他又开始说老妈爱唠叨爱变脸。我们一家人关起门来怎么说都成,可当着我新婚老公的面,这话题让人怎么接?场面一度有点尴尬。我只得说了句:“爸,这说明我妈太完美了,过了几十年,你才挑出这么点缺点……不像你,毛病一挑一大堆。”老李大概也意识到什么,讪讪地答:“那我说两句,提点意见还不成么?”我松了口气。以老李宁折不弯的性格,这已经是极大的让步。
人说老小孩老小孩,老李退休后,说句不中听的,是越活越倒退,仿佛和我儿子晨晨成了同龄人。他对晨晨不像对小时的我那样严肃,而是百般呵护,陪他一起玩一起闹,甚是宠爱。
大约是到了一定的年龄,性子变了不少,或者从他那人小鬼大、嘴甜如蜜、说话还爱弯弯绕的小外孙身上悟出一个道理:和家人硬碰硬不是硬道理。渐渐地,老李很少和老妈正面“刚”了。他和老妈,打起了长期的“游击战”。老李心脏不好,医生让他戒烟,老妈监督着不让抽,他嘴上答应得很好,背地里依然我行我素。在家里他不抽,晚饭后借口出去散步,回来时身上全是烟味儿。看到老妈警惕的眼神,他开始吃茶叶,嚼口香糖,或者干脆在外面打牌,深更半夜才回家。老妈经常向我抱怨:“你爸现在越来越狡猾,越来越难对付了。”
以失败告终的“离家出走”
那天我接到老李电话:“我想去你那住几天。”听起来,声音郁郁的。我忙不迭地打扫房间、收拾床铺,以最高规格迎接“领导”的到来。
老公出差不在家,我只得自己洗菜做饭。我炒的酸辣土豆丝老李夹了两口,对清蒸鱼他也只象征性地吃了一口,把那碗粥喝光了就再也没有动筷子。老李平时饭量没有这么小,我问:“爸,是不是我炒的菜不对你胃口?要不我重新炒点?”老李摇了摇头说不用,看上去像有什么心事。
趁着老李出去散步,我赶紧给老妈打电话,才知道他闹离家出走的原因。原来,老李这些天打牌上瘾,前天老妈打电话催他也不回,一直打到了凌晨三点。老妈气急败坏,把他反锁在门外,直到早上才放他进去。早起晨练的邻居见老李在外面台阶上坐着,和他开玩笑:“老李,你是被弟妹逐出家门了吗?哈哈哈……”老李在自家门口丢人现眼,面子上过不去,进门后一直冷着脸,下午就动身来了我家。我劝老妈:“我爸来得正好,我明天和他去医院做个检查。”
说话间,老李回来了,我便匆忙挂了电话。我悄悄凑近老李,闻了闻他身上,烟味没有,倒似有股卤蛋和火腿肠的味道。
第二天一早,老李早早醒了,坐在沙发上看无声电视。我专门为他准备的烟灰缸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烟灰,床铺整理得没有半点褶皱,被子也叠成了四四方方的豆腐块。一向大大咧咧的老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小心翼翼?在这里,他分明把自己当成了外人。
上午检查完下午才能出结果,我想让老李中午回家吃饭休息一下。老李打了一个激灵:“别,别!在外面吃吧,我看那家大馅水饺不错。”老李眼观口口观心,半点不敢直视我。我这才恍然大悟,敢情是嫌我炒菜不好吃。不好吃直说呗,和自己亲女儿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感觉老李蜕变得有点太离谱了。
离开医院时,已是下午四点半。老李坐上车就说:“我要回去,回去!”我说:“不多住几天么?你的换洗衣服还在我家呢!”老李迫不及待:“你下次捎回来,我要回家。”
无奈,我只得听从指挥。老李的离家出走,不到两天就宣告结束。我虚心请教了老妈才知道,老李吃土豆丝要吃软烂的,吃鱼喜欢红烧的,他的胃已经被老妈养刁了,他不得不屈服。自此,老李不再深夜不归,也没再闹过离家出走,他的作战方式,转变成了迂回作战。
“演员李”终于上道
那天我车到半路,老李来电话了:“到哪了?你先到市场东门一趟,别和你妈说。”我心怀忐忑,不知想一出是一出的老李又在搞什么。到了指定地点,看到他怀中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泰迪。他把泰迪塞到我车上,叮嘱我说:“回去就对你妈说,是别人送的,别说是我买的。”
老李搞曲线救国那套,我又一次被迫成了他的“同案犯”。退休后的老李喜欢上了小动物,但老妈严令禁止除了人和鱼之外的动物进家门,老李也毫无办法。直到有一天,他和晨晨逛街,晨晨蹲在那些卖小动物的笼子旁看了半天,非要两只红眼睛的小白兔,大有不买就不走的意思。老李付了钱,连兔子加笼子提回家后,老妈不但没有翻白眼,还对小兔子颇为厚待。直到那时老李才琢磨出来,老妈的原则,是可以根据对象随意改变的:晨晨第一,我第二,老李第三。
想明白后,老李发现了一个无比好用的法宝,只要把“我想买”变成“晨晨要”,他便可以畅行无阻,得偿所愿。那以后,他买过小鸭子,买过彩色的小鸡,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都是打着我和晨晨的旗号。我能怎么办,谁让他是我的老爸呢?!
回到家,我装出一张苦瓜脸:“妈,朋友送给晨晨的,我怕影响学习,没让他知道,您能帮着养一阵吗?”老妈一听,二话没说,喜笑颜开地答应了。
快吃饭时,老李回来了。他若无其事地在家里转了一圈,然后板着脸问我:“哪来的小狗?”我朝他丢了个眼色:“朋友送的。”老李有点愤愤然:“瞎胡闹,净给你妈添乱。”老妈赶他:“厨房这么小,你才在这添乱。”老李转身,优哉游哉地去阳台逗泰迪了。
我心想,老李这演技真是不错。我瞅个空儿悄悄问老李:“狗得天天带出去溜,你有空吗?”老李说:“你妈这些天老找我茬,看我不顺眼,我给她转移一下注意力。”我仿佛不认识眼前的老李,他啥时变得这么“腹黑”了呢?
果然,沒用一个月,那只叫小宝的泰迪在家里的地位就排在了老李的前面。老妈用在小宝身上的精力多了,每天带它散步,带它打针,越养越喜欢,不再整天唠叨老李。我们回家时,老妈谈论小宝的话题越来越多,小宝仿佛成了她的另一个孩子。
老李对我挑了挑眉毛,露出胜利的微笑。我暗暗叹了口气,说起来,老李真不容易,在婚姻这条路上挣扎了三十多年,现在才渐入佳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