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牧场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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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 珠
  新疆阿勒泰的解忧牧场,就是本文的作者阿瑟穆·小七的原创。近十年时间,她努力抢救哈萨克族草原文化遗产,与牧民朝夕相处,善待自然。白天劳作,夜里挑灯写作,收养流浪动物。劳作的美与自然的美从来都受人尊重,她是中国的塔莎。
  大雨在九月的一天倏然而至,下了整整一周。雨水不像夏天时那般温热大颗,而像是一袭灰色的水幕从天空笔直垂落,冲刷着每一张叶片,压倒了黑加仑灌木丛,把打过两茬的苜蓿草秆揉进泥泞里,又把泥泞化作褐色的溪流,从高处流下,在低洼处形成一坨坨水坑。
  在夏季的那几场阵雨中,居所的屋顶就受损不轻,可与眼前的惨状相比,那点儿损伤不过是大自然轻声细语的警示。
  我们居住的是房龄超过三十年的冬牧场居所,黄色土墙和屋顶棕褐色的梁柱十分相称,父亲在世时,每年都会维修。如今他离开我们三年了,房屋日渐破旧,完全没了当初的风范。
  泥水顺着屋顶的缝隙一道一道延伸至四壁,流到墙边,落到地面上,一个墙角还鼓起一个神秘的大包。我和奈特商量多次,终于决定花一笔钱弄一些结实的玩意儿——沙子、水泥和石头,处理这乱糟糟的场面。
  我打电话向阿依旦姐姐求助。我给她诉说坐在屋子里淋雨的悲惨时,她“哎呀——哎呀——”倒吸凉气,表示明白问题的严重性。话音未落,阿依旦姐姐便在电话那端开始罗列我的需求:“石头,没问题;水泥,没问题;沙子,也没问题。还有把这些东西运到你院子里的卡车……”我还听到了她在纸张上使劲划拉的声音,似乎在解决圆珠笔没墨,影响她记录的问题。她终于记好了:“好,这么着吧,我认识一位卡车司机,干活儿利索,要价还合理。他叫努尔兰,我让他明早就到你家去,有什么要求给他说好啦!”
  我马上提醒她,一般人找不到解忧牧场。
  “这我知道。”阿依旦姐姐说,“他熟悉阿勒泰所有牧场,哪儿都去过。”她这么说话的时候,我仿佛看到电话那头她冲着眼前的空气指指点点。
  第二天清晨,我就被哐当哐当的噪音吵醒,把手挡在额头上朝院墙外的牧道张望时,看到一个装满沙子的破旧卡车和高低不平的牧道纠缠在一起,我还看到司机在驾驶室里不时脚蹬踏板,身体僵硬地左伸右探地越过坑洼路面。熄火之后,他还叉起腰回望牧道,像一个越野选手到达终点酷劲十足。
  阿依旦姐姐昨天在电话里反复强调,既然维修就要修得彻底,以免冬季出现问题。为了证明她的观点有据可查,她还举例证实,比如说牧场冬季温度都在零下30摄氏度以下,手都拿不出来,更别提干活了。
  正如阿依旦姐姐说的那样,努尔兰干起活来像和仇人打架,到了下午就备好了修理房屋需要的所有材料。
  牧场的邻居们看到我家有干活的迹象,就三三两两地聚集过来,在了解我们的计划之后,开始了出谋划策。有人热情提醒墙外包石头,必须水泥多放点,沙子少放点,这样才能“让它们结结实实待在墙上”。还有人建议下面的石头垒得要宽点,越往上越窄,据说这是“底盘扎实”。下午时候,阿依旦姐姐赶来,带来新烤的馕饼和煮熟的干牛肉。
  我讓努尔兰拉的城里工地上挖地下室或者清理院子冲击钻打下的石头,大小合适并且坚硬。我和奈特把大小合适的石头挑出来,这可是个大工程。使用石头之前,首先要用铁锤把石头的一边敲出一个平面,这是我的工作。奈特负责把水泥及沙子和到一起,并顺着墙体一块块把石头垒上去,然后用水泥黏好。光是码上去倒是很快,可是大小不合适的部分,必须贴合墙壁的直线把多余的部分敲掉。花费了大概十几天的工夫,全部搞定之后,虽说浑身上下弄得都是水泥,可是看着码得整整齐齐的壁砖,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外墙壁砖完工以后是做屋顶的防水。奈特从最近的材料店买来防水沥青毡子,先把屋顶清理干净,然后铺上毡子。为了让毡子的边缘和墙体结合,必须用喷灯把碎沥青烧化,把沥青毡子黏到墙体上,最后在屋顶的边缘处垒砌一圈两层高的砖块,固定住下面的防水毡。
  屋顶防水做好之后,终于让家有了一点安全的感觉。但是这时候,奈特因为公事需要外出一段时间。得知这个情况,住在城里的好友池梅安慰我说不必担心,有她在一切不成问题。
  有一个采石场,就在牧场往北走三四公里的地方。池梅说那里的鹅卵石堆成了山,足够我们高高兴兴垒上一百个炉子。但是池梅告诉我,如果去那里找石头,会有人围观,打听我们要建什么,然后指手画脚一通。我明白,她是想把这份快乐的工作作为秘密。
  “他们又会像你们建石头屋子那样跑来看热闹,到时候关于怎么垒炉子,你能听到一百种垒法。”她用手上的铅笔敲着额头,继续说道:“你们垒屋子时的剩余小石片就可以办到!”
  她坐在餐桌边画着炉子的图纸。按照她的设想,重建壁炉,最主要的是在先前有的基础上增加它的实用性。不仅可以在上面煮茶,还可以在炉膛和最下面落灰层之间增加一个烤箱,烤肉、烤点心、烤土豆红薯,随便什么都可以。如此一来,不仅可以取暖、煮茶、烧烤,壁炉上方还可以悬挂烘干衣服。“可以和厨房的炉子轮番使用。总之任何一个炉子出现问题,另一个炉子就会马上派上用场。”她继续描述着,“在寒冷的冬季,几个好友围炉而坐,是无法替代的美好时光。我们可以边聊天边在炉子上煮上一壶香喷喷的奶茶,空气中飘着奶茶馋人的香味儿。”她描述着,我听得入了迷。
  看来她是真的爱上了我的小屋。她身上最值得我学习的是她的勤劳节俭和尊重自然的天性,我想在心灵深处她与我的某些东西非常接近——我们都能在对方身上发现自己的影子。
  我和池梅一起在石碓上挑选合适的石片,然后搬入客厅。池梅说我是她的小工,得听她指挥,虽说她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大工的头衔,但是体力活比我这个小工一点不少干。光是按照事先的图纸摆放倒是很快,可是大小不合适的部分必须贴合炉子外壁的直线把多余的部分敲掉,这很费体力。花费了三天时间,总算敲定。炉子完工之后,轮到安装烟筒了。由于生的是明火,为了不让石片的缝隙处逸出烟来,池梅还在炉子的内壁加了铁板做保护,用水泥把石块和铁板黏合到一起,堵住所有缝隙。烟筒从炉子的后壁拐了一个直角的弯道,沿着墙壁,贯穿房顶,突出到室外。
  炉子是否垒得成功,取决于炉火的烟能不能通过烟筒排到室外。完工之后,看着池梅点火的那一刻,我紧张得心怦怦跳。火慢慢燃起来,炉膛里逸满灰黑色的浓烟,周围一片浓黑,我们都快看不清彼此了。我们赶紧跑出去,一个小时之后,才看到呛人的浓烟势头转小开始顺着烟道往上爬,在屋顶的烟囱口飘逸开去。
  我们用力咳嗽着,兴奋地议论点火的错误出处,最后确定是从室外刚搬进去的柴火有些潮湿,火点起来着实有点困难,才会发生前面的倒烟状况。经过几次试火,刚开始觉得很难点着木柴,现在已经很轻松就可以点着了。一旦点着火,要经常添木柴,燃尽的炉灰可以埋进院子的土里,作为土壤改良剂使用。
  这样的生活让我们有了一种融入自然循环的感觉,所以觉得格外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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