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读书有两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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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一个从事人文学科的高校教师,其工作离不开教书写书读书,所谓三书先生也。就教书而言,如果从1977年12月初参加高考后,前往广安县城的一所民办中学担任高中语文代课教师算起,2017年刚好是我从教40周年。可第一阶段教龄很短,仅仅两个月,寒假之后的早春二月便因考入大学而离开,否则可能误人子弟了。大学毕业后进入初中任教,同样只教了半年而再次离开。真正的教学生涯应该是1985年研究生毕业开始,掐指一算,至今已是“故园三十二年前”,可能是为了弥补前两次太短期的教学生涯,这次便不再挪窝,可算是持之以恒,也可算是不思进取,而数以千计的各族莘莘学子则成为本人最大的慰藉, 每每为他们的成长进步而由衷欣喜,其实我也知道学子们不断取得佳绩是凭借自身的拼搏,与我关系不大。
  再说写书,古人对此看法不一,有的加以强调,所谓立德立功立言为三不朽,以及扬雄《法言》所讲的“学,行之,上也,言之,次也,教人,又其次也”,都可谓志存高远,但也不乏硕学鸿儒述而不作者。但在今天高校体制下,教师却无法选择,除了口传心授,还须笔耕不止,不管是否有所心得与创获,都需要著书立说,长篇大论,否则连讲台都可能站不稳,生计也可能成问题。笔者不能免俗,从教数十年,炮制论文百余篇,各类著述十余部,数量可谓不少,但真知灼见有限,同时不太注重所谓名刊名社,流布不广也是情理之中。
  如此看来,真正与己伴随终生的确实只有读书了。但这也是一条并不平坦之路,读书不等于求学,但也有一点关系。自“文革”爆发前一年,进入小学,懵懂之中刚念完一年级,便于第二年秋季因县城武斗而辍学,几年后学校复课闹革命,让学生按时间计算直接跳升为四年级。当时小学施行五年制,转眼之间便毕业了,能否继续升学尚未可知。一方面不知是否会继续办学,同时还需要层层推荐,以后每一个阶段的求学道路皆是如此。就这样断断续续读完小学、初中,高中毕业后逃避下乡,便闯荡广东打工一年多,直到恢复高考时回乡参考时仍半信半疑,不敢期待真的能上大学求学,求学道路之艰辛由此可见一斑。另一方面,个人阅读确实从来没有放弃和间断,还记得小学时开始,总是想尽各种办法找书阅读,从街头一分钱一本的小人书摊,到母亲收藏的少儿不宜的四大名著,以及三侠、七侠五义等古今小说、各种禁书、手抄本等,常常一边拉风箱一边阅读,为此烧烂了饭锅若干, 母亲也较少责怪。刚上大学时,图书很少,往往是全班借书轮流阅读,反而认真地阅读了许多外国名著和理论著作,但最感兴趣的还是古代文学课程,讲授古代文学的诸位老先生们的风范令人着迷,也因而产生了古代文学有真学问的观念,几乎每天清晨都在校园小径上朗读背诵历代诗词名篇,从此走上这条“窥陈编以盗窃”的学术之路。数十年寒来暑往,视茫茫,发苍苍,乐此不疲。
  转瞬之间,又是一年。2017年度所读书籍实在有限,主要有两类,一是传统的古典文学文献类著作,另外则是一些杂书。首先值得一提的是清华大学谢思炜教授的《杜甫集校注》,实际上这本书在2016年初读过,但当时还未正式印行,读的是电子版,2017年得到纸本,算是再次阅读。杜诗博大精深,读杜不仅为研杜,亦为研制中国文学与文化所必需,当年闻一多先生便是由此入手,从唐诗上溯六朝乃至诗、骚、易、庄以及神话等研究领域的。但杜集历代注家蜂起,近代以来杜诗学新见迭出,同时也为后人新注杜诗增设了新的难度。自乾嘉时期杨伦《杜诗镜铨》后,数百年再无满意之新注本出现,最为典型的便是“文革”结束后不久,著名学者萧涤非先生担纲主持新的《杜甫全集校注》,整个工作几经曲折,历时36年,近年才在张忠纲等先生的努力下得以完成。该书资料十分丰富,注释十分详尽,是对两百年的杜甫全集及其研究成果的又一次集中整理和总结的代表性成果。但皇皇十五巨册,专业学者外,一般读者恐怕会望而生畏。谢思炜先生此著出版稍晚一年,底本校本选择较精,注释亦注意最新成果吸取,自有特色,全书共7册,既可供专业参考,亦较适宜于广大非专门治杜者收藏品读。
  古代文学方面还需要提到的有以下几部,胡可先《出土文献与唐代诗学研究》《考古发现与唐代文学研究》,这是目前学界的一个新的研究热点和视野,发端于史学,如王国维、陈寅恪等先生治学的二重证据法以及岑仲勉先生的贞石证史方法等,20世纪初尤其是近几十年来,出土文献极为繁盛,唐代碑刻墓志特多,颇有助于唐代诗文作家生平及家世交游创作背景之研究,自岑仲勉较早从《曲石精庐藏唐墓志》中发现《王之涣墓志》,并据以考订其生平,被推为出土文献解决唐代文学重要问题典范,傅璇琮先生甚至建议开辟一门文学考古学,相关研究专文层出不穷,但单篇专论众多,涉及作家个案及各类文体,十分广泛,胡可先此书较为集中,几乎将出土文献与有关唐代诗学的重要研究全数揭出,有综述,更有创见,令人可快速掌握相关研究概貌。本人因近年教学缘故,在此方面有所认识,也有一些疑惑,如过去作《姚合年谱》,据其《寄李频》诗“珍重君名字,新登甲乙科”李频进士及第时间为大中八年,故订姚合卒于大中八年后,此与闻一多《唐诗大系》结论相近,新近发现姚合及其家族墓志,载其卒年为会昌二年,二者差距较大,读胡先生书也深受启发。
  如果说出土墓志文献有助于纵向的知人论世研究,地域文化和地理环境对作家创作的影响日益引起重视,文学地理学相关研究也是目前的又一个热点。刘跃进先生《秦汉文学地理与文人分布》应该是这方面研究的一部力作,该书分为上下编,从秦汉文化渊源及区域划分入手,对三辅、三楚、齐鲁、巴蜀等九大文化圈所处的区域文化与文学渊源流变文学特性及其贡献等进行分析評价,系统深入,论从史出,客观翔实。同时按历史地理排列了当时作家的分布情况,一目了然,具有工具书的性质,十分方便。此外,跃进先生的《门阀士族与文学总集》也是一本值得一读的好书。陈尚君先生的《敬畏传统》由作者按年代选录历年论文一篇汇集成书,既可以见其观点,更可一窥其1978年初入师门到成长为一位唐代文学著名学者的足迹,感觉受益匪浅。刘世南先生的《在学术殿堂外》是一本风格特别的书,刘先生为江西师大教授,属于老一辈学者,学历不算高但水平很高,以清诗流派史研究享有盛名。此书近于学术随笔,通过大量的研究考辨纠谬实例,以及与老一辈学人的交往点滴,展现其严谨的治学态度、观点和方法,个性鲜明,开卷有益。
  在传统古代文学书籍之外,我一直较为关注少数民族汉语文学。新读西北民族大学多洛肯教授《元明清少数民族汉语创作诗文叙录》(元明卷)获益良多。过去主要集中于少量代表性的作家,众多的各族作家汉语创作零星分散,查找不便。多教授此书分为上下两编,依照历史顺序,先著录元代蒙古族、色目人、契丹、女真等四个民族创作,再著录明代回族、蒙古族、壮族、土家族、纳西族、彝族、白族、苗族等八个民族创作,最后著录清代满族、蒙古族、回族、壮族、白族、彝族、纳西族、土家族、苗族、侗族、布依族、畲族等12个民族汉文创作,条分缕析,考察梳理了清代少数民族汉语文创作的基本情况,摸清了现存诗文别集的流布现状,为深入考察清代少数民族文学家诗文创作情况奠定了坚实的文献基础。该书对古代少数民族作家别集及其零星创作概况作了全面梳理,有助于进一步的深入研究。
  个人阅读经历中,少不了许多的人物传记,过去曾经多次向学生推荐诸如林语堂《苏东坡传》、林庚《杜甫传评》、杨柳《李商隐传》等。近日读厚夫先生精心结撰的人物传记《路遥传:重新开启平凡的世界》,是2017年阅读书目中较具可读性的一本好书。作者兼作家与学者于一身,又有相近的生活环境,因而具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作者不仅叙述路遥不平凡的创作经历和成就,更注重结合细节发掘展示其心路历程,写出一个真实的人生,几度潸然,可见其感人魅力。
  古代学者提倡为己之学,读书不是为人,无论有用无用,自得其乐足矣!
  (作者系西南民族大学教授,研究方向为古代文学与民族文学,著有《笳吹弦诵传薪录》《李杜诗学与民族文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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