霾永远在我们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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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蹄莲中心从城市最大的人工湖泊中拔水而起,它轻易超越了周围的建筑和身后远方的群山,以一种非常自信与傲骄的姿态指向天空。
  这是城市中最独特的一枝马蹄莲,它底部翠绿,顶部的花朵洁白而生机勃勃,中间是嫩黄的蕊,悠长而紧实,颗粒非常饱满。花朵的一部分向上倾斜,另一部分向下延伸,一根尖细的针状物伸出花朵边缘,刺向虚无。
  针状物其实是这个城市最好的也是最高的观景咖啡厅,整个咖啡厅完全是透明的,往上可以凝视苍穹,往下可以俯瞰湖水、城市和移动的车流。两个女人坐在弧形的玻璃窗边,一个艳丽性感,她穿着红色露肩长裙,戴着大大的耳环,另一个乖巧白嫩,穿着一件朴素的长袖衬衣,她的眼睛细细的。
  “我觉得离语城也还好啦,它还是安静很多,”周一歆语气温和地说,“新安都的气质呢反正就是折腾,据说,他们还要给人造苍穹涂上一层明亮的蓝色,这样,即使外层自然的天气不好,这个城市也看不太出来。”
  两个小时之后,两个女人结束了聚会,她们在走出花朵顶部时拥抱告别,相拥之际,简凡附在周一歆的耳边叮嘱说:“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周一歆语气坚定地回答道:“当然,决不反悔——”
  “我有一个感觉,天底下,闺密是最不靠谱但也最持久的联盟。”简凡笑嘻嘻地说。
  “谁说不是呢?闺蜜恒久远,秘密永流传——”周一歆认真地附和道。
  张昆乙的店就在那条不太繁华的文化步行街上,它的店居于街的南边,一间灿烂的花店旁边,由于生意不多,他总是坐在临街的窗子旁愣愣地发呆。
  张昆乙是学建筑设计出身,他年轻时胆大妄为、雄心勃勃,他不仅想设计各种出类拔萃的建筑甚至还常常想设计出一个新型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城市。他毕业之后,去一个建筑设计院供职,可在那儿供职的经历让他十分失望,前辈们非常土鳖和笨拙的想法在市场上大行其道,而他的设计在经过他千辛万苦的奇思妙想之后总是被迅速扔进垃圾箱。他非常困惑,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他虚心向前辈们求教,而他们则坦然地指点他说:别太不现实了,小伙子,你怎么能有新思想呢?这个世界完全不会认可你怎么想,只在意决定你的那些人怎么想,他们如果是傻逼,你就必须想办法比他们更傻逼,这才能生存下来。
  张昆乙当然不干,因为他是有理想的,所以他辞职了。他本来以为离开那个充满腐朽气息的泡菜坛子一样的地方,就会在广阔天地中大有作为,事实证明他错了,他活得异常艰辛,而且毫无收获,他花了很久才明白过来,前辈们是对的,这个世界留给试图独立思考的人的出路并不多,反而不如在泡菜坛子里混日子更轻松自在。他非常努力,尝试了各种行业,可他还是一一失败了,一句话,他在生活中备受打击,远远没有获得他渴望的那种成功。   不知从哪一天起,他认命了,也许是他年纪增长了一些,也许是生存的压力使然,反正他开始现实起来。几年前,他来到文化街,找了一个铺面认真装修了一下,里面放进去一些他设计的创意家居,开了一家小小的创意生活馆。在店门口,他立起一块木制广告牌,上书几个大字——“风花雪月馆”,他承诺,只要来到他的创意生活馆,什么都可以设计,小到生活用品大到生活本身。
  张昆乙就这样不咸不淡、不好不坏地过着,他的创意生活馆做了一段之后,也渐渐有了一点小名气,人们都知道文化街那个特色小店的窗边总有一个艺术家气质的家伙坐在那里发呆,他的设计还不错,卖的商品价格也合理。
  离语城距新安都不远,两个城市的边缘也就两百公里,城市中间由高速路和一条人工运河连接。这一天,离语城市管理委员会的特使奉命来到新安都,特使是个精瘦干练的中年人,他西装革履,头发有些斑白,戴着一副非常斯文的眼镜。
  当离语城特使走进张昆乙的店时店里相当冷清,张昆乙一如既往地坐在窗边发呆,他看到有客人走进来时就抬起头商业性地笑了一下,中年人也礼貌地笑笑,然后说:“我随便看看。”
  “您请——”张昆乙礼貌地说。
  中年人貌似有兴趣地转了起来,店里面的家具好像真的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认真研究着,当他转了几圈,确定店中没有其他人时,他才叫了一声:“老板,做生意吗?”
  “当然做——”张昆乙闻言马上站了起来,他走过来笑着问,“您想买什么?”
  中年人看着张昆乙一笑道:“买一种服务。”
  “服务?”张昆乙不明白。
  “说来话长,但是这是一笔大生意。”中年人诚恳地说。
  张昆乙闻言感到了话中有话,于是他马上把来人让到窗边的座位坐下,然后给他上了一小杯咖啡,中年人用勺子搅动着咖啡,咖啡的香气很快蔓延开来,阳光下棕色的液面转动着,一会儿中年人抬起头看着张昆乙那张轮廓分明相当英俊的脸问:“你认识王若器吧?”
  “认识。”张昆乙道。
  “我来是想让你去抹黑他的。”中年人喝了一口咖啡悠悠地说。
  “哦,这样啊,为什么找我呢?”张昆乙谨慎地问。
  “因为你跟他最熟,你们是好朋友,他相信你。”中年人说。
  张昆乙听了点点头,这种要求还没有人提过,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圈套。
  “你不怕我去告诉他?”张昆乙这时反问。
  “不怕。”中年人很自信地摇摇头,他说,“我们认真调查过,你表面是个艺术家,实际上却是一个生意人,生意人的特点是只要价钱好,什么都可以商量,对吧?”
  张昆乙听了不禁有点佩服,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于是他笑了,带着一种被人理解的表情说:“是的,先生你说得很对,我的确是个生意人,对于生意人来说,这个世界最有趣的地方就是它竟然是讲道理的,比如价格好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理之一。”
  中年人闻言也高兴地笑起来,看来他对张昆乙这么上路很满意,于是他放下咖啡拿出随身带的平板电脑,他打开电脑点开一个文件夹后,把一堆灿烂的效果图推到张昆乙面前,张昆乙看到那些令他心旷神怡的图片,不禁频频点头……
  那天,张昆乙最终拒绝了来人的要求,来人温文尔雅地离开了。之后,他接连来了三天,每一次他的价格都加了百分之十,如果按照张昆乙年轻时的脾气,他早就会对来人赤裸裸的商业性行为感到反感了,可现在他不会了,他已经变得现实了。他很理解对方的做法,因为什么都是有价格的,友情、爱情甚至亲情,人生中最残酷的真理之一就是,很多年轻时视为生命的东西其实并不那么值钱,比如友谊很可能就是薄情寡义的代名词。
  张昆乙在第三次拒绝来人之后,去了一家特殊的“制衣”公司,他在那个公司有个朋友,他说明来意后,朋友就带他去制衣车间考察。他穿上公司为访客准备好的防护服,跟着朋友来到车间外面。整个制作车间如同一个极其精密的实验室,被一个巨大的透明的玻璃房包围着,里面的环境是超净间条件,空气中的微颗粒、细菌等污染物全部被排除在外,室内的温度、洁净度都被精确地控制着,每个工作人员都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张昆乙看着一件件生产出来的古怪的类似宇航服式的衣服,不禁感叹了一声:“原来是这样的啊——”
  “是这样的,我们就是从宇航服的设计中得到了启发,开始生产这种特殊的超净衣。”朋友说。
  “真的管用吗?”张昆乙问。
  “目前还在试验阶段,但是效果肯定会越来越好。”朋友自信地说。
  张昆乙看完超净衣的生产就回去了。第四天,当来人又过来把价格加了百分之二十之后,张昆乙马上同意了。来人立刻跟张昆乙签了合同,等张昆乙签完字,来人如释重负地喘了一口气说:“张先生,你真是谈判高手,凭空把价格加了百分之五十。”
  张昆乙一笑说:“一分钱一分货,我会让您满意的,况且出卖朋友总是有点费劲不是?”
  来人听了点点头,他收起合同说:“能把朋友卖到这个价格,你不仅是个商人,也确实算个艺术家了。”他说到这儿,两人都不禁大笑起来。
  离语城在距离新安都两百公里的地方。
  与新安都的现代化、标准、干净、美丽不同,离语城显得杂乱无章。整个城市沿着东南到西北的方向斜斜地摊开着,从空中看去好像一个随意摆放的长方形T台,在T台上面,所有的零乱全部一目了然。如果往好里说,离语城像一个现代派的装置展览,如果讽刺一些说,离语城就如同一个孩子随手丢弃的系列杂物。在这个广大的平面上,各种建筑、设施、物体毫无关联地拥挤在一起,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整个城市的发展历程以及缺乏规划所带来的显著的后遗症,这里有残余的农业文明的沉静与破败,有工业化初期的庞大与笨拙,有后工业化时期盲目扩大再生产和完全不被抑制的污染,还有网络时代的精致、扁平、简约,所有的失落与渴望,肮脏的发展与古朴的美,臭气四溢的生活和冲天而起的新生事物全部搅拌在了一起。   王若器在离语城闻名遐迩,他成名的原因很复杂。他从小一直跟着母亲过,从没见过父亲。他母亲曾是一个过去时代的大明星,他据说是他母亲一夜情的产物。小时候母亲很少带他出门,只是把他关在自家的庭院里,她并不怎么管他,平时总是一个人待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回想过去的好时光,直到有一天她吸粉过量才匆匆告别了她神秘莫测的一生。
  张昆乙是从水路进入离语城的,这两个城市之间一直有一条人工运河把它们紧紧相连。在路上,伴随着飘动的雾霾,张昆乙一直在思考应该怎么做。王若器跟他曾是好友,他们是大学时期的死党。当年,王若器个子小小的,其貌不扬,他总是戴着一副茶色眼镜,人显得黯然而郁郁寡欢,而那个时代的张昆乙则是得意扬扬,精神焕发,他英俊帅气富有才华,因此招揽了许多女孩子的目光,毫无悬念地成为她们心中的白马王子,王若器因为常常跟张昆乙在一起,所以也毫无悬念地成为了他的跟班——王子身边总得有人陪衬吧。
  可是,时过境迁,峰回路转,多少年过去,张昆乙一事无成而王若器却生活优渥名声大噪。张昆乙一直在苦苦地追寻却并无所得,可是王若器也没干什么却大大地成功了,这让张昆乙深深感到了不平衡,他总是觉得自己的运气太差,做什么事情都要比别人多花几倍的努力,方才有点模糊的希望,可别人却早在谈笑间潇洒地飞天而去了。时至今日,他们两人的兄弟之情还在,只不过淡了很多,两个人都认识到,友谊是阶段性的,它相当脆弱并且特别经不起风雨。
  船靠岸,张昆乙下了船。他拾级而上,站在岸边,抬头眺望,在灰蒙蒙的雾霾中,不远处是一大片别墅区,此时,一辆电瓶车开了过来,车上一个穿着西装戴着白手套的司机微笑而恭谨地问道:“您是张先生吧?”
  “是的。”张昆乙点点头。
  “请您上车,大师正在等您呢。”司机说。
  张昆乙依言上了车,电瓶车一路开过去,静悄悄地滑进别墅区,七拐八弯之后在一个异常宽阔的大门前停下,看着那厚重的铁门张昆乙意识到他应该是来到了一个庄园。铁门前有二十几个人站着,他们每个人都手捧菠萝,向门内不停地张望,当他们一看到电瓶车时,就马上围过来热切地问道:“今儿大师会出来吗?”
  “不知道——”司机摇着头礼貌地笑着回答道。
  大门开了,车开进去,这果然是个偌大的庄园。园子里绿草如茵,树木成林,拐过一条蜿蜒的小路,一百米外赫然出现一个极具特色的建筑——只五颜六色的大菠萝。张昆乙当然知道这个闻名遐迩的建筑,它叫“菠萝瞬间”,是一个前辈设计师创作勃发期最得意的作品,它整体倾斜着,一头着地,一头向天,整个外部坑坑洼洼、疙疙瘩瘩,像极了菠萝的外表,粗糙、张扬,还有一种防御中的锋利感。车开到大菠萝前停下,张昆乙下了车,这时一个梳着油亮的背头,穿着侍者服装的中年人走过来,他微笑着一鞠躬说:“您是张先生吧,我是管家,大师在等您呢。”
  张昆乙此时还是被震撼了一下,心想,我靠,这做派都弄上管家了,于是他马上说:“好啊,好啊,我们去见大师吧。”
  管家领着张昆乙走向大菠萝,他们沿着菠萝的外表先往上走,走到中部,才看到一个很隐蔽的门,这个门没人领着是不容易被发现的,进了门两个人又向下走,推开另一扇门,面前的空间豁然开朗,整个结构显然经过缜密的思考,它保留了某种刻意的工业化感觉,一个舒朗的咖啡区迎面而来,之后则是一个白色纤维做成的不规则气囊状物体,张昆乙仔细端详了一下,那个东西慵懒、膨胀、充满不明所以的孔洞,似乎很像一个城市的肺。
  管家很客气地让张昆乙在会客区坐下,然后很快给张昆乙上了咖啡和点心,他告诉张昆乙,大师正在会客,让他稍微等一会儿。
  足足一个小时后,张昆乙才被领着走进那个白色的城市肺头,他和管家沿着一个封闭的通道上了三层,房间无数,彼此盘旋交接,张昆乙快拐晕了的时候,终于走进一间书房,书房现代而庞大,四周都是书,张昆乙一抬头,看见王若器坐在一张绿色漆皮沙发上,他戴了一副茶色眼镜,正盘腿打坐。
  张昆乙走过去,一屁股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他毫不客气地冲着王若器叫了起来:“你丫派头越来越大了,让我都等一个小时?”
  王若器在他的叫声中岿然不动,他保持着打坐的姿势,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条斯理地说:“你丫怎么还是这么没文化?假冒艺术家很多年也不进步吗?”
  “你丫把镜子给我摘下来,装什么大尾巴狼啊。”张昆乙说着就去伸手摘王若器的眼镜。
  王若器灵活地一闪说:“别闹,别闹,我现在是大师身份。”
  “屁,就你还大师呢?你不就是一个尽人皆知的私生子吗?”张昆乙反唇相讥。
  “粗俗——,你他妈太粗俗了。”王若器说着坐正身子,他慢条斯理摘下眼镜,相当有成就感地逼近张昆乙,得意扬扬对他说道,“你丫不知道我的行市吧?我现在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可以预测未来的大师,找我的人多了去了,我现在是免费跟你谈话!”
  “我去,你最大的本事不就是打喷嚏吗?你们离语城的人都瞎了眼了?”张昆乙非常不屑地说。
  “这就是特色,它成就了我壮丽的人生!”王若器拍着沙发扶手长长地感叹一声。
  “得了吧,你不是一直为这个毛病治不好着急吗?”张昆乙说着凑过去,“我估计你这个毛病跟你们这儿的空气污染有关吧?你为什么不去新安都生活呢?没听说我们新安都要建成一个全世界最干净的城市吗?那里未来会有最干净的空气、水、食品,甚至道德,你去了那里一定不会再这么打喷嚏!”
  王若器终于停止了吹牛逼,他想了想,然后摇摇头说:“那可不行,我不愿意离开熟悉的环境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这么说吧,即使有大把的天堂,我也愿意在这个城市孤独地活下去,因为我热爱这里。”王若器说着说着又拿起了大师范儿,张昆乙在一旁频频撇嘴。
  “哎,对了,我记得你是一个商人啊,无利不起早,说吧,你今儿来的目的是什么?”王若器直到这时才问了该问的话。
  “好吧,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张昆乙马上说,“有一桩买卖,你要不要做?”   “什么买卖?”王若器问。
  于是,张昆乙就开诚布公把离语城市管理委员会找他的事情详详细细告诉了王若器,王若器认真听着,边听边打开一把扇子轻摇起来。
  张昆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讲完,然后问他:“这生意怎么样?”
  王若器镇定地摇着扇子,一会儿不禁感叹一声说:“你丫还真仗义,陷害我的买卖都想和我合作。”
  “那是,谁让咱们是自己人呢。”张昆乙相当无耻地笑了起来。
  王若器考虑良久,终于啪的一声收了扇子,然后用他略带沙哑的嗓音沉稳地说:“好吧,这个生意我做了,我来选择抹黑自己的办法,你的任务就是回去再把价格提高一倍。”
  “我操,你要价也太狠了吧?”张昆乙一听叫了起来。
  “你以为抹黑一大师便宜啊?”王若器毫不客气地反问道。
  张昆乙是坐着城际特陕回新安都的,在旅途中他才想起这回没见到简凡——王若器的妻子,但这并不让他意外,因为据说他们过得并不好。
  望着窗外闪过的雾蒙蒙的旷野,张昆乙陷入了回忆。当年他,周一歆,简凡和王若器是很要好的大学同学。那时他们还都很年轻,张昆乙英俊帅气,充满理想,是个典型的白马王子。可是简凡更出色,她是公认的校花,美丽性感浑身散发着一股诱人的味道,她总是参加学校的各种社会活动并且担任令人瞩目的主持人。很多人喜欢简凡,张昆乙也喜欢,可是简凡从不明确跟谁谈恋爱,只是跟大家等距离地交往着,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简凡有自己的想法。周一歆那时是简凡最要好的闺密,和简凡比起来周一歆要普通很多,她瘦弱、娇小,眼睛细细的,说起话来一口南方普通话,可是她心思细密,特别有想法。
  张昆乙和周一歆后来走到了一起,这和周一歆的精心设计是分不开的。那是一次偶然,有一回毕业了的一帮同学组织出去玩,简凡在外地出差所以没去,张昆乙和周一歆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大雨,两人狂奔回周一歆和简凡租住的香闺,周一歆先细心地帮张昆乙擦干净之后,自己就开始换衣服,她转过身去,脱掉外衣后就一点也不避讳地开始脱胸罩,可那天似乎很不巧,不知为什么她一直没解开后面的搭扣,她适时地哎哟地叫了一声,这一声轻叫摆明是在吸引张昆乙的注意力,张昆乙果断上当了。作为男性动物他没怎么犹豫就走了过去,他顺利地帮她解开搭扣,然后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握住周一歆那对鸽子一般柔软的双乳,彼时,一股醉人的感觉传遍了张昆乙的全身,他一下子就把周一歆扑倒在床上。
  然而,那个时代最不起眼的就属王若器了,他其貌不扬,瘦小干瘪,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在爱情的战场上,他的竞争力明显偏低,可是后来他的成果却令人瞠目结舌,他得到了简凡。这不是由于他的努力,他努力也没有戏,这是简凡的决定。毕业后,简凡单飞了一段,她游走于众多追求者中间,浅尝辄止欲说还休,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得知了王若器的身世,于是简凡迅速而果断地决定嫁给王若器。他们结婚了,之后,在简凡的策划下,王若器顺利登上了大师宝座,并很快发达起来,不过后来有消息传来说,他们两人其实过得并不太好,如同许多夫妻一样,很有些貌合神离。
  张昆乙回到新安都,他静等王若器的回复,两人说好要共同设计一个方案。可是,王若器的做法却让张昆乙吃了一惊,他没有给张昆乙回复,而是自己直接动手了。他采取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方法来简单地抹黑自己,他找来一个风尘女子,两人直接去宾馆开了房,然后他让人匿名通知了简凡。简凡闻讯后非常有效率地率领着几家有影响力的媒体前来捉奸,当简凡顺利地打开房门后,她果然看到王若器和那个女孩正赤裸地躺在一起。
  简凡看着王若器,王若器也看着简凡,两人都很镇定,也没什么愤怒,王若器的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浅的微笑,其实简凡和王若器的心中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们彼此在想,结束了,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抹黑的事情就这样迅速做完了,可张昆乙感到了不是味儿,他没想到王若器会这么简单粗暴,关键是这件事的影响相当大,王若器和简凡这对离语城著名的夫妻为此掰了,他们毫不费力地登上了离语城的娱乐头条。分居的那一天,简凡把离家的阵势搞得非常大,她站在一辆敞篷跑车上豪迈地指挥着一群人搬着她的各种家具,放进一辆又一辆厢式货车,然后浩浩荡荡地开走了。
  周一歆也看到了那场离婚大战的现场直播,现在的电视节目五花八门,就连夫妻打架都有,真是满足了观众各种各样低级的窥视欲。王若器没有出现,但是一个电视台的摄影师站在消防云梯上用镜头俯瞰了王若器的整个庭院,周一歆虽然也注意到王若器恢宏的庄园,但是直到看到简凡那些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家具,无穷无尽的服装、鞋子,数不尽的化妆品时,她才着实羡慕了起来,可是一瞬之后她似乎发现了什么,她奇怪地自语道:“咦,简凡怎么一点也不生气?”
  “怎么可能?”张昆乙扭过头看着电视问。
  周一歆又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肯定地说:“是的,她并不生气。”
  过了一阵儿,进一步的消息传来,虽然经过各方说和,王若器和简凡的裂痕并没有得到任何弥合,相反,两人做得相当决绝,他们迅即离婚了,两个各自过起了单身生活。
  张昆乙异常惊讶,他没想到这桩生意的后果竟然是这样,他本来不过是想挣点钱而已。他感到了内疚,尤其是对简凡的内疚,原本这里应该没有简凡什么事儿的,另外他也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于是,某一个周末,张昆乙在书房长时间地工作之后,走到客厅对正在看养生节目的周一歆说:“要不,你去看看简凡?”
  “看她干什么?”周一歆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看着电视问。
  “就去看看吧,安慰安慰,她不是离婚了吗?”张昆乙说。
  周一歆继续淡定地看着电视,她说:“你觉得简凡需要被看吗?她不是我们当中最聪明最强大的一个吗?”
  “我觉得她需要,”张昆乙说,“她毕竟离婚了,她是个女人。”
  两天后,周一歆依言去了,她也是坐船去的。她在缓缓的波涛中离开那个干净的世界后,就陷入了一团团浓重的雾霾中,她站在甲板上,雾气在她周围晃荡着,一切都是灰色的,没什么能看得特别清楚。她在船上一直思绪万千,到了离语城,下船之后,她并没有直接去找简凡,而是去找了王若器。当她被那个管家领入“菠萝瞬间”的会客区时,她奇怪地看到王若器正在跳舞,他带着那副茶色眼镜,一个人高举着双手,抱着空气自顾自地翩翩起舞,伴奏的舞曲则是一首老歌一《最后的华尔兹》。   周一歆站在一旁富有探究精神地看着,当王若器跳完停下来擦汗时,她才说:“你真行,离个婚至于高兴得跳舞吗?难道你一点也不难过?”
  “难过?我凭什么难过?”王若器看着周一歆反问。
  “那你也不能跳得像个神经病啊?”周一歆问。
  “因为我确实快乐啊,我再也不用去给别人挣钱了,也不必被逼着离开这个城市了。”王若器松了一口气说。
  周一歆眨着眼睛听着,之后她问:“你知道简凡现在在哪儿吗?我给她打电话她手机号换了。”
  “不知道,我跟她再也没关系了,我猜她应该离开离语城了,她恨死这里了。”王若器说。
  一个月之后,简凡给张昆乙打了电话,她告诉他,她已经到了新安都,打算在此定居,她目前租住在一个高级酒店式公寓里。
  张昆乙放下电话,想起一句话来形容自己的感受,那就是阿姆斯特朗说的,这是自己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他确实有点不解,这不过是一桩生意而已,可人们的反应怎么如此过激?
  两周之后,简凡再次给张昆乙打了电话,她让张昆乙帮她找一份工作,张昆乙又不明白了,他觉得她有的是钱,不需要工作,可简凡则告诉他,她是个有追求的人,她不想闲着。
  张昆乙只好去见了简凡,公寓收拾得整齐漂亮,墙上挂着色彩鲜明的抽象画,标配的现代欧式家具简约而明快。简凡依然性感美丽,她穿着一件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头发松松地绾在后面,手上戴了一个镶嵌七彩宝珠的铜手镯,浑身散发着一股成熟女人的味道。
  张昆乙进门之后,下意识地扫视了一下简凡丰满的胸部,然后直截了当地问她:“你没事儿吧,怎么做得那么绝?”
  “怎么绝了,不过是离个婚而已。”简凡撇撇嘴说。
  张昆乙皱皱眉继续怀疑地追问:“我怎么觉得你们俩都那么迫不及待,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过不下去了。”简凡说。
  张昆乙听完忍不住摇摇头,他悄悄问自己,妈的,不会是我上当了吧,让别人当枪使了?
  “怎么想起来新安都了呢?”张昆乙又问。
  “不是新安都天天吹牛逼嘛,说要用伟大的科技力量做出一个最干净的城市,所以我来看看。”简凡简洁地说着。然后她走到窗前,张昆乙跟了过去,他和简凡并肩站在窗口向外瞭望,窗外是一个庞大的极具动感的城市,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抬头远望,天竟然是蓝色的,只是不知道那是科技蓝还是实际蓝。
  “你觉得住在这样一个日渐明媚的城市,我不该干点什么吗?”简凡这时侧过头充满希望地问。
  张昆乙听了这话,无奈地笑了一下,他想,这就是简凡的特点,她总是充满幻想,不过她也许把一切想得过于美好了。
  不得已,张昆乙根据简凡的要求去帮她找工作,他觉得责无旁贷。实际上,为简凡找工作并不太难,因为简凡天赋异禀,她长着一双异于常人的深邃的蓝眼睛,那双眼睛并不是用来看男人的,而是用来看世界的。
  那是一双“千里眼”,她是什么时候拥有这一特质的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简凡只是记得在多少年前离语的一个考古事件中,她证实了自己的这一特质。那一天,她非常偶然地路过一个考古现场,当时,在一个巨大的深坑中,考古人员正小心谨慎紧张地忙碌着,简凡站在坑外和其他围观者一样,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向下望着,人们戴着白手套,蹲在坑底,从土壤中一件一件拿出数不尽的珍宝,简凡看了很久,她忽然向坑底喊了一声:“你们搞错了。”
  没人搭理她,每天这种外行民众的呼声简直太多了。
  “你们搞错了,这下面还有东西呢。”简凡再次叫了起来,周围的群众还是无动于衷,可是一个蹲在坑里的老教授此时忽然抬起了头,他凝视着上面那个年轻性感的女人心中暗暗吃惊,他没想到一个路人竟然喊出他内心的怀疑。于是他命令人们停了手,后来,在老教授的主持下,人们决定大胆地垂直向下,结果,一下子挖出了七个朝代的九座宫殿。
  就这样,简凡更深入地了解了自己,她知道自己与普通人不同,她慢慢发现,虽然她并不是每时每刻都能比常人看到更多的东西,但只要她想看,她早晚能多看到些什么。
  张昆乙开始去找几个做公司的朋友,当他介绍简凡并信誓旦旦说起简凡的那双千里眼时,听者都睁大眼睛,表情古怪地看着他,等他说完大家都不相信地问:“昆乙,你是在说一个人吗?”
  “是啊。”张昆乙说。
  “可我们怎么觉得你是在讲《封神演义》中的一个人物呢?那些神仙什么的不都是扯吗?”听者反问。
  张昆乙被问得相当无语,他确实忘了这个世界的偏好了,他们最大特点就是什么也不信,什么也不敬畏,只相信物质,尤其是最近这些年,他们还把物质全然等同于钱。
  张昆乙于是只好去找下一家,他清楚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是信才能得永生,解释是没有用的。还好,张昆乙终于遇到一家公司对简凡的特质颇感兴趣,他们答应让简凡去面试。
  一个星期之后,简凡很高兴地去了,早上九点面试开始。题目很简单,公司人力资源部的主管让简凡在公司的四层楼里找一把藏好的钥匙。简凡接过钥匙的照片认真地看了看,然后闭上双眼冥思,一分钟之后,她睁开眼,站起身,走出屋外,从上到下打量那幢办公楼,之后异常准确地指出那把钥匙就在三楼的财务室里。
  简凡的这一绝技把人力资源部的人全都征服了,人们不相信天底下真有千里眼这回事儿,人力资源部的头儿由衷地对简凡说:“得嘞,简小姐,太牛了,我们录用你了。”
  “那您看我能干什么?”简凡有点兴奋地问。
  人力资源部的头儿听了一笑说:“工作很简单,就是盯着老板的太太,每天汇报她的行踪。”
  “为什么?”简凡不明所以。
  “是这样,简小姐,咱们老板有个相好的,就在咱们公司任职,她常陪老板出去谈业务,而老板太太也时不时来公司查哨儿,咱们做下属的,总不能让她们撞车啊——”人力资源部的头儿颇为善解人意地说。   一片白色的沙滩上,有一排棕色的草棚,不远处是一片极蓝极蓝清澈透明的海水,两个太阳一左一右挂在空中,热烈地照耀着。
  风吹过来,暖暖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惬意,草棚下,张昆乙穿着游泳裤躺在长椅上有一搭无一搭看着一本时尚杂志,简凡则赤裸着上身面朝下趴在一张按摩床上享受着特殊的SPA(水疗)。
  这是一片用强大科技制造出来的人工海滩,海滩的沙子是从自然界精挑细选的,海水其实是湖水,海天一色的远景是用现代3D影像技术制作出来的,太阳也是人工的,它为了来此消费的顾客提供充足的光照射服务。整个人工海滩依然被扣在一个大大的人工玻璃罩里,这是保护环境单一纯净的最好的办法。在新安都这个最大的玻璃罩城市中拥有几十个次一级的玻璃罩区域,它们是各种各样的功能区,也是各种各样的景点,一些人可以在次级罩中生活,另外一些人可以在上一级的罩中观看这种生活,他们彼此互为风景。
  简凡睡了很久才睁开眼,她翻过身拿起旁边的鲜榨橘汁喝了一口,对旁边的张昆乙感叹地说:“这地方和我看到的那个地方简直一模一样。”
  张昆乙瞄了一眼她赤裸的胸口,问:“什么地方?”
  “那个地方很远,在印度洋。”简凡说着又伏下身睡了起来,此时,一阵人工海风和缓地吹了过来,从简凡光滑的皮肤上轻轻掠过。
  晚上,为了庆祝简凡在新安都的第一个生日,张昆乙和周一歆一起为她选择了这个城市的最独特的一个酒吧——湖底酒吧。
  这个酒吧就建在人工海滩的下面,它被湖水包围着,从酒吧里可以看到湖中各种鱼类任意徜徉遨游。据说这里原本是一个自然湖,但是湖水早就干了,后来一个环保专家提出一个修复方案:把湖底深挖,然后铺上一层防渗膜,之后引其他的水源复灌回来,上面则做成一个玻璃罩中的人工海滩,这样既可以保护湖水又可以进行商业开发。
  那天晚上,宾主尽欢,三个人坐在最靠近湖水的地方饮酒说笑,周围一片星星点点的烛光,气氛轻松而温馨,整个酒吧环绕在湖水的幽蓝中,如同被包藏起来的秘密。三个人喝了不少,周一歆先不行了,伏在桌上不起,这时简凡站了起来,她脚步有些晃动地走到玻璃幕墙前,仔细看着窗外的湖水,过了好久她才很诧异地转过头问:“怎么湖水里有那么多水草?”
  “那怎么了?”张昆乙问。
  “这叫富氧化啊。”简凡点着玻璃墙壁说。
  “那又怎么了?”张昆乙不明所以。
  “这不应该呀,这是一种明显的脏啊——”简凡十分困惑地摇着头,她问,“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这是最干净的城市吗?”
  此时,周一歆忽然从桌上抬起头,有些醉意地笑道:“小凡,你怎么那么当真,他们说什么你都信?告诉你吧,那水是再生水,人不能碰的,里面大肠杆菌超标。”
  上午,空气清新,阳光很好,这是一处二十四层的高档公寓,厅堂通透,阳光可以打得很深。在一张大大的洁白的床上,四根高耸的木制床架支起轻飘飘的白色纱帐,风吹过来,纱帐随风起舞。
  张昆乙坐在窗台的草垫上头痛欲裂,他回过头看到几乎赤身裸体的简凡仅仅裹了一条白色的床单睡在床上——那是他跟周一歆的床。张昆乙完全忘了昨晚后来是怎么回事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房间里静悄悄的,静得有些让人担心,简凡还在深深地睡着,她的呼吸相当悠长,张昆乙在窗边坐了好一会儿,方才走到客厅里给周一歆打了电话。
  很久,周一歆才接了电话。
  “你在哪儿?”张昆乙问。
  “外边。”周一歆平静地说。
  “昨晚发生了什么?”张昆乙小心翼翼地问。
  “我也不太清楚。”周一歆不咸不淡地说。
  张昆乙一时无语,他真的不知道昨晚后来怎么了,他看着床上的简凡,不能肯定他是否干了不该干的事情,他在瞬间变得有些忧虑。
  “你能回来吗?我们谈谈。”张昆乙说。
  “好啊,不过,是不是还不太方便?”周一歆问。
  张昆乙听了这话,羞愧得什么也说不出来,无论如何目前的场景是他意料之外的,也是不对的。这时,周一歆已经把电话挂了,她想,这没什么,她们不是都在等这一天吗?她拿着电话愣愣地在城市的十字路口站着,过了一阵儿,当很多过去的场景涌到她眼前时,她不禁嘤嘤地哭了起来。
  那件谁也说不清的事儿居然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简凡开始在那个公司上班,她有一搭无一搭地看着老板的太太过着她自以为满足的生活,美容、瑜伽、购物、下午茶,接孩子回家,监督保姆做饭,再陪孩子学习,在她眼中这种生活无可厚非,关键是在哪里生活,和谁一起生活。
  日子一天一天地重复着,在这个越来越干净的城市中,简凡慢慢地适应了,本来嘛,这是她自己要来的地方,来了之后,她觉得这里和想象的差不多,没什么不妥,因此心也渐渐安静下来。
  可是有一天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是一个普通的傍晚,她下了班之后准备回家,当她刚走到停车位,一个西装革履的小伙子走了过来,他看到简凡恭谨地一笑,礼貌地问:“是简凡小姐吧?”
  “是啊——”简凡回答着,上下打量着他。
  “我能跟您谈谈吗?我是清水园公司的。”小伙子说。
  “如果是公司业务的事儿,就明天吧,我下班了。”简凡公事公办地说。
  小伙子迟疑了一下,想想说:“当然是业务上的事儿,不过这是一件秘密而重要的事情,这件事只有您能解决,我们不能公开找您。”
  简凡被这句话吸引了,其实每个人都有好奇心,而且每个人也希望被别人重视,简凡于是决定跟来人走。半个小时后,简凡被带到城市郊区一个有些偏僻的地方,她走进一栋现代化的办公楼,来到了一个会议室。她一进门,一个头发苍白,身材适中,同样西装革履的人就走了过来,他走到简凡面前,很客气地说:“简小姐,久仰,我是清水园的董事长。”
  “你们找我干什么?”简凡摘下墨镜有些不解地问。   “我们希望你帮我们找井,水井。”清水园公司的董事长说。
  简凡听完一愣,她抬起头看到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此时会议室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殷切地望着她。
  简凡坐了下来,根据董事长的介绍,她得知清水园公司是新安都最大的水供应与水处理公司,它的业务涵盖甚广,主要分两大块,第一块是向这个庞大的城市提供各种各样的水,包括生活用水和工业用水,第二块是处理各种废水、污水,使之再利用。这个公司虽然不被人熟知,但是却实质性地掌握着整个城市的命运。可目前新安都却面临着用水的挑战,简凡看到的PPT是这样解释的:由于之前多年放肆的污染,新安都的所有地面上的河湖实际上都完蛋了,同时由于多年对地下水的超量开采,以及其他矿产开发造成的漏斗效应,新安都的地下水位也急剧下降。一句话:新安都的水资源已经濒临枯竭。这是一场极其巨大的生存危机,但是目前这个城市很少有人知道这个事实,它早已习惯于报喜不报忧,况且这个事实也和全世界最干净的城市的称号完全不符,这么干净的城市怎么能没有一口可以正常饮用的水呢?简凡睁大眼睛看着PPT,那些真相让她触目惊心,她有点被吓住了。当PPT放完,简凡过了好半天才转过头难以置信地问董事长:“这是真的?”
  “是真的。”董事长点点头。
  “找到办法解决了吗?”她又问。
  没有人回答她,大家全都默默地看着她。
  “我们已经黔驴技穷了,我们找了很久,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地下水源,但是简小姐你知道水是一个城市的生命之源,一个城市不能没有水啊。”董事长语重心长却相当颓丧地说。
  简凡点点头。
  “所以我们只好找到简小姐头上,我是通过一个特殊渠道得知您能力非凡,我们希望您能帮我们找到新的水源,就是找到一口新水井也好。”董事长异常恳切地说。
  “帮忙当然可以,但是我也没有把握,也许要花很长时间,也许最终什么也找不到。”简凡有些迟疑地说。
  “没事,没事,只要您能帮忙就好,我们也在努力呢。”董事长再次殷切地说。
  简凡就这样和清水园公司签订了秘密协议,她帮助寻找水源,清水园提供资金和技术支持。回去的路上,简凡的心绪相当凌乱,这真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坏消息,这个消息尤其对简凡的私人生活是个相当重大的打击。
  很少有人知道,简凡是一个对生活环境有着特殊要求的人,她极其热爱那种一尘不染的日子,不论什么工作,环境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她需要干净的空气、阳光和水,她几乎相信自己上一辈子是海中的一条鱼,而离语城的日渐肮脏让她渐生绝望。
  由于天赋异禀,她的那双眼睛常常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她特别喜欢一个常常出现在她眼前的海市蜃楼,那里有着碧海蓝天,棕榈树和喷泉,落日和热带风暴,她查阅了良久,发现那是一个印度洋上的小岛,岛周围的海水纯净至极,人们都说那里是一个人间天堂,是一颗上帝遗落的明珠。简凡下决心去那里生活,从某一天起,她开始办理移民小岛的事情,并且挑选好了岛上一幢著名的别墅,那是一个伟大设计师的杰作,张昆乙曾向她推荐过若干次。可是,要在那个全世界富人扎堆的地方买那样的一幢别墅是需要一大笔钱的,于是她开始逼着王若器以他的大师身份去挣钱。王若器先是满口答应,结果却阳奉阴违出工不出力,原因其实很简单,王若器此人本来就懒散,他对挣钱什么的兴趣全无,况且天天扮大师既骗人也够累,更重要的是他一直记着他母亲对他的谆谆教导——千万不要离开离语城。经过多次争执和劝说,王若器始终没有改变,简凡逐渐灰了心,而离语城越来越严重的污染与肮脏让她越来越忍无可忍,最后她明白她必须与王若器分道扬镳,独自开始生活。
  可是她能去哪里呢?恰在此时,邻近城市新安都的口号响了起来,它声称要打造世界上最干净的城市。这让简凡心中燃起了希望,而且相当凑巧的是,当她在翻看新安都的规划图时,竟然还看到了一个人造海滩,那个海滩很眼熟,特别像那个海市蜃楼中的地方。这更给了她意外之喜,她于是想,干脆退而求其次吧,只要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就行,在一个实验室里生活总好过暴露在无边无际的污染中吧?因此她抱着奔向新生活的态度毅然决然来了新安都,但是令她没想到的是,新安都把她忽悠了,它根本不是最干净的城市,它面临着另一种更深刻的危机,只是没人知道而已。
  离语城管委员会并没有食言,当张昆乙完成抹黑任务之后,他果然获得了一个项目,这个项目之大远超张昆乙的想象,他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也许是他一辈子等待的机会。
  由于管委会要求项目严格保密并且规定了交工期,张昆乙缩短了生活馆的营业时间,开始闷在家里埋头苦干。他的工作异常努力,天明即起,然后工作至深夜,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精力已经大不如前,因此他把每一次机会都当作最后一次机会。他虽然坚信勤能补拙,但也深知一切是有限度的,人的一生也是有限的,他没有机会再耽误自己了。
  周一歆平静地在家里待着,上回那件说不清的事情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在张昆乙眼里周一歆的这种处理方式是他可以预见的,周一歆本不是一个情绪激烈的人,她年轻时就像一朵并不起眼的小花无言地开在角落,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慢慢变成了一株不知名的爬藤植物,随春天而起随秋天而息。他们结婚之后日子一直很平淡,他们与其他夫妻没有太多区别,平静地过着,然后渐渐地身不由己地貌合神离,渐渐地不由自主地各说各话,但是如果没有什么外力,他们还会这样过下去。
  周一歆打算独自去旅行,以打发无聊的时间,张昆乙一直忙于工作,关注她的时候越来越少。在她眼里张昆乙对待工作的态度远远好于对待她的态度,她很明白张昆乙的心思,而且她大约也相信张昆乙未来是有可能成功的,但是她想,那又能怎样呢?那种成功跟她的生活有关吗?张昆乙听到周一歆要去长途旅行的计划一点也没阻拦,相反他还感到了轻松,因为她在家的时候气氛太不好了,她文弱敏感,不时地哀伤,看起来胆子很小似乎天马上就要塌了,结婚时间久了,这种负面的气氛特别影响生活。因此她要是能离开一段,他倒是觉得是个好事,那样他可以清净一些,轻松一些,高兴一些,并且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他当然不担心她会一去不复返,因为这个世界能承受她的哀伤的人太少了,他觉得现在的人们烦心事儿都特多,再遇到这样的怨女他们肯定避之唯恐不及。   周一歆走了,工作一周后,张昆乙去生活馆开门营业。由于好久没过来,打开房门时,屋里一股陈旧的气味,他收拾打扫,开窗通风整整花了一个小时,九点半生活馆准时开门了。
  冷清,当然很冷清,现在生意不好做,尤其像他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那更没有人了,张昆乙看看没人,就拿了一把椅子出来,他坐在门前的一张铁器桌前,拿出一本书,叼着一枚大大的烟斗一边抽一边看。
  “张总,很惬意啊。”张昆乙没看一会儿,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张昆乙抬头一看是简凡,于是就笑着说:“哎哟,稀客啊——”
  “来关心一下张总的生活。”简凡说。
  她说完就走进屋子去参观,张昆乙的生活馆虽然不大,但是布置得很有特色,简凡穿梭于琳琅满目的家具中,头顶是风铃、木偶和玩具,脚下是烛台、花瓶、条凳、椅子,简凡一走出来,就大大感叹了一声:“好看一”
  “是吧?”张昆乙说。
  “是的。”简凡说,“可是,不知为什么,我还是更喜欢你年轻时做的那些装置,它们完全不实用但却充满奇思妙想,更纯粹更展翅欲飞。”
  顺着简凡的话,张昆乙放下书,他在瞬间也回忆起过去,他想起自己年轻时是多么想成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有一段日子,他为了艺术的梦想租住在一个郊区的村子里,和一帮子漂泊的艺术家为伍,那是一段异常快乐而贫穷的时光。简凡这时也搬了一把椅子出来,她坐在张昆乙对面,看看冷冷清清的步行街然后说:“我似乎遇到了问题。”
  “什么问题?”张昆乙问。
  “我好像有点不灵了。”简凡无奈地说,“一开始,我跟丢了几次那个阔太太,也没当真,可后来我完全看不见她了。”
  “你原来有这种情况吗?”张昆乙又问。
  “有过,可是并不这么持久。”简凡懊恼地说。
  张昆乙听了想想说:“看样子你暂时成为一个普通人了,不过做一个普通人也有好处,那样你会平静很多,因为有时真相太刺激了。”
  “你说,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城市太干净了?”简凡这时怀疑地问。
  “什么意思?”张昆乙不明所以地问。
  简凡自嘲地笑了一下,略带讽刺地说:“似乎,只有在离语城,当人们活在浓重的雾霾与悲伤中,我才看得见一切,才拥有价值,可是当我来到一个阳光普照的城市时,我却什么也看不见,我一文不值了。”
  在周一歆的MP3中歌曲并不多,其中有一首叫作《you belong to me》,她下载了很多版本,其中最让她喜欢的版本是Jason Wade唱的,他那苍凉的嗓音,深沉的情感常让她暗自落泪。
  不知为什么,也许是随着年龄增长的原因,她似乎变得越来越脆弱了,往往一点点小事就能让她伤感不已,时间久了,她知道了她这是不满意——她对生活对自己的状态越来越不满意,虽然这种生活是她追求来的,虽然她现在也不知道哪种状态能叫她满意。
  旅途中她一直在听那首歌,她并没有告诉张昆乙旅行的目的地,他已经完全不关心她了,告诉他也没有用,她其实并没有走远,她的目标就是离语城。她离开家之前查过很多攻略,设想过不少目的地,一开始她选择了一个南方城市,那里常年阴雨,温度也适中,但是不利的是,它总有出太阳的时候,彼时阳光就会过于热烈,再有那里的食物太过辛辣太过刺激,与她的饮食习惯也不符。最终她确定了离语,这是她的身体做出的决定,上一次离语城之旅,让她觉得如鱼得水,当她看着那个灰蒙蒙的半新半旧的城市,深深吸一口那种充满雾霾的空气时,她就感到说不尽的舒坦。
  周一歆从小就是一个病人,她的身上不时会出现一片又一片的红斑,又热又痒,可过一段时间红斑就自行消失了。最近几年,她身上的红斑开始猛烈起来,然后久久不离去,周一歆跟张昆乙说了,张昆乙哼哼哈哈让她自己去医院看看。周一歆独自去了,可是现在的医生都不大负责,每个医生都是草草了事,顶多给她开点抗过敏的药。到了第N次,她终于遇到了一个好大夫,这一回,大夫真的好好看了,他最终得出了结论,她是紫外线过敏,就是太阳光中的紫外线让她过敏了。
  “那你说我怎么办?”周一歆问大夫。
  “你就得时刻注意,出门时穿长袖,平时注意锻炼,早睡早起,多吃蔬菜水果,补充维生素,最好不要吃发的辛辣的食物。”大夫说。
  “那有根治的办法吗?”周一歆又问。
  大夫想了半天摇摇头说:“这个还真不好说,反正中西医结合吧,一个人一个样,要我说你不妨离开这个城市去外地住一段,你不觉得这里的人工光线越来越强吗?”
  医生的建议就这样在周一歆的心中扎下了根,与绝大多数人相反,作为一个紫外线过敏者,她从不喜欢阳光,新安都——一个越来越干净的城市无疑会让她更痛苦,而这一回当她暂别新安都时,她的身体指引她直奔离语。
  她的运气太好了,这一次雾霾比她先到,它们突然袭击了整个广大的平原地区,离语城又一次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毫无反抗地沦陷了。周一歆坐着船,在连接两个城市的运河里徜徉着,她站在船头,抱臂四望,水面很宽,能见度却很差,浓重的雾霾挂在河水的上方如同灰色的糖浆,周一歆嘴角带着微笑看着雾霾,如同看到令人欣喜的事物一般有一种说不出的得意。
  船到了离语城,周一歆移步上岸,整个世界变为了统一的灰色,所有的建筑都如同飘浮在仙境中的孤岛,而那些勇于出门的人都似乎成为某些失落的神仙,他们一群一群飘过周一歆身边,面无表情,死气沉沉。此时,周一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股浑浊的沉重的气体涌入她的胸膛,她畅快地咯咯地笑起来,她知道她最大的敌人——阳光,不管是人工的还是自然的,在离语城被彻底击败了,而雾霾正是她的救星,她和雾霾彼此需要,就好像他们彼此活在对方的心中一样。
  周一歆开始了怡然的度假生活,她租了房子,买了生活用品,布置了环境。这里太适合她了,每天早晨她打开窗子,眼前一片雾气沼沼,雾霾就那么浮动着聚集着凝固着,如同一个永远不离去的伴侣,它替她挡住了毒辣的阳光,用它广大的怀抱给她以甜蜜给她以保护。周一歆想,这是她生命中多么难得的一段历程,她还从未经历过这种轻松安逸的生活,至少在这一段旅程她的身体是舒服的,不再痛苦。   周一歆频繁地去散步,没了热烈的太阳,她似乎复活了,她不再那么病病怏怏,而是有了少有的活力,她最大的敌人隐藏在厚厚的云层后面,威力尽失,这让她有了出来接触这个世界的勇气。
  几周之后,周一歆去了当地的医院,医生给她检查完后,很负责地告诉她:“女士,你的皮肤什么问题也没有。”
  “真的吗?”周一歆问。
  “你自己觉得呢?”医生笑着反问。
  周一歆听到这儿,舒心地笑了,在这些年的生活中她很少这么开心地笑过。
  除了自己,周一歆还有意无意地关注了王若器的现状。来到离语城之后,她曾看过一个有关王若器的纪录片,那个片子忠实地记录着王若器风光时的情景,每天,当他出门时,无数崇拜者都会拥上来,把从世界各地买来的菠萝送给他,然后开始求医问病或者和他探讨未来。王若器的大师范儿很足,他总是接过菠萝煞有介事地凝视一会儿,然后蹦出一两句不着四六的话,接着掉头就走,众人都心悦诚服地听着,待大师走远再聚到一起,窃窃私语,努力领会着大师的弦外之音。
  可是时事异也,王若器的风光不再,现在的离语城正在进行着一场轰轰烈烈的倒王运动,媒体上网络上对王若器的批判如潮水一般涌来,自从那次捉奸事件之后,各种真相揭露层出不穷,很多深度的报告指明王若器其实劣迹斑斑,多次胡说八道信口开河。可是挺王派也没有完全示弱,他们强调即使大师的话有时难以索解,但他还是对这个城市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他的预测对这个城市是必不可少的。周一歆作为一个旁观者,始终保持着中立的态度,从一个同学的角度她当然知道王若器原来并无异能,可是她对王若器怎么当上大师的相当感兴趣,她知道简凡也为此没少努力,而王若器似乎并不情愿。
  屋中洋溢起一股雪茄的香气。
  简凡坐在窗边,端着一杯咖啡,一边喝一边在抽一根细细的雪茄,前两天她决定辞掉那份工作,然后搬到张昆乙的创意生活馆办公,张昆乙认真地谢绝了几次,看看没用之后,就只好愉快地接受了这一事实。
  简凡辞职的那天晚上,她独自去看了场现代舞表演,那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现代舞团,但是他们的作品却是那样令她惊艳,她一整晚都在红色与黑色的转换中晕眩,音乐飞动,人影飘荡,她一直处于一种被激励的状态中。表演完毕,当她思绪万千随着人群走出剧场时,一个老人站在她面前,不是别人面前,就是她的面前。
  天很黑,她看不清那个老人的面目,但是能觉出他仙风道骨,他穿着一些旧日的衣衫,须发皆白,似乎不像一个现实中的人物。简凡上下打量着他,此时老人伸出手递给她一个卷轴。
  “给你的——”老人说。
  “给我的?是什么?”简凡问。
  “你看了就知道了。”老人说。
  简凡迟疑了一下,接了过来,卷轴入手很轻,中间被人用红绸子系上了。
  “现在先别打开,你回去看。”老人这时又神秘地说。
  简凡感到很奇怪,第二天她找到了张昆乙。在创意生活馆那张大大的老榆木桌上,简凡打开了卷轴,随着卷轴打开,一张裱糊得很好的但明显破损的图画展现出来。那是一张并不精致的牛皮纸,上面用黑而细的墨色线条画着一座城市的平面图,简凡和张昆乙两人伏下身细看,在那些曲曲折折的线条中,有房屋、街道、城墙、湖水和远山,这个城市让他们感到陌生。
  “这是哪儿?”简凡问。
  学过建筑设计的张昆乙仔细地看着,他摇着头说:“这不是一个现代城市。”
  “是一个古代城市?”简凡又问。
  “好像是。”张昆乙回答说。
  “那个老先生为什么给我这张图呢?”简凡自言自语道。
  过了两天,张昆乙带着简凡上了街,他们若有所思地穿行在城市中,走过各种各样的建筑和设施,穿过人群和街道,他们来到了老城区。在新安都新城区一般都现代而繁华,面积很大,而老城区则古老、静谧,典雅中略显破落。张昆乙和简凡雇了一辆三轮车,在街道中游逛,绿树成荫,凉风袭来,简凡深深地呼吸着人工的清新的空气,在布满老旧的街道上,时光仿佛都慢了。
  “其实过去的安都与离语都特别安静,都特别与世无争。”张昆乙回忆着说。
  “谁说不是,它们就如同一对双胞胎一样。”简凡说。
  两人正说着,三轮车停了,他们抬起头看到一个雄伟而古旧的牌楼,它色彩斑驳,有些老态龙钟,两个人跳下了车。
  “如果我没猜错,图中的都门就是这里。”张昆乙说着打开那张旧地图,他指给简凡看,简凡看到一个门形的图标旁边写了一个“都”字。
  “你的意思,这幅图是画的旧安都?”简凡问。
  “我觉得是。”张昆乙说。
  那天他们除了那个牌楼再无收获,简凡后来回到家中,她把卷轴挂在了一个很明显的地方——客厅的半空中,从此之后,每天早晨、中午、晚上,每当简凡走过它时都会看它几眼,她觉得它很奇特,一定能告诉她什么,她可以等,她有的是时间。
  某一天,风刮了起来。这是新安都定期释放的人工风,虽然新安都这个人类最干净的系统中空气是那么稳定,可是人们千百年来已经习惯了生活中有风了,这不仅仅是一种生理需求也是一种审美需求,因此为了满足人们的愿望,新安都会定期使稳定的空气流动一下。人工风乱起来,风力渐渐加大,简凡正在看书,听到窗外树叶的抖动声,就连忙去打开窗子,打算享受一下这来之不易的空气流动。风吹进来,它们穿过厅堂越过厨房然后又离去,屋中的窗帘、挂饰都被吹动起来,就在这时,只听“叭”的一声,卷轴打开了,卷轴上系的那条红绸舞蹈一般钻出了窗子,那幅画在空中摆动着,幅度由小到大,简凡有些惊讶地盯着卷轴,此时卷轴猎猎作响,画中的一小部分忽然碎了,那些碎片也随着风瞬间飞出了窗外。
  风停了,一切停止了颤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简凡走过去仔细地盯着画面,在充足的光线下她看到了画面非常均匀地裂开,那些裂纹像极了一道道水波,简凡忽然想,难道这张图与水有关吗?   简凡开始研究这张图,她把这个城市原初的形状和现在的形状进行了比对。她发现这真的不算是一张地图,它简单、粗犷,相当写意,似乎画者对于绘画的热爱远大于对地理上准确的要求,图中很率性甚至是随意地标出山峦、平原,还有城市四四方方的框架,另外,画者还用红黄蓝三种灿烂的原色点出某些令人不解的事物。
  她按照自己的猜想去查了很多资料,她得知古时候这个城市的水并不丰富,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有过一段艰苦的找水时期,有一阵人们变得异常失望,甚至都打算离开这个城市了,但是后来人们运用一个质朴而聪明的办法,找到了一条地下暗河,他们成功地把地下水引上地面,使它成为这个城市最可靠最持久的水源。到目前为止,简凡只知道这么多。
  张昆乙有点迟疑,他本来已经定了一个大方向,想搞一个系列而庞大的装置展来展示城市的辉煌,但是他后来发现他忽略了任务中的一个重要要求:持续照耀一个城市。这可不好办,装置一般都是与一个城市平行的,并不在人们的头顶,它们只能闪耀如何照耀呢?就在张昆乙思考纠结时,生活创意馆又来人了,他精瘦干练,头发有些斑白,一身西装革履,他并不是陌生人。
  “是您啊——”张昆乙看到这个人马上站了起来,这是他目前最大的金主——离语城市管理委员会的特使。
  “是我,方案做得如何?”中年人礼貌地笑着问道。
  “正在做,正在做。”张昆乙连连说。
  “那好,你先做,我来是为了另一件事。”中年人说。
  张昆乙听了赶紧让座,中年人入座,然后再开门见山地说:“很简单,我来就是请你把上回做的事情再做一次。”
  “再做一次?”张昆乙问。
  “是的,上回的效果不错,但是根据管委会的评估,我们觉得还没有达到我们的要求,因此我们想请你再去抹黑一次王若器。”中年人说。
  张昆乙闻言思忖起来,上回的事情虽然办得比较顺利,但是人们的过激反应他还记忆犹新,他本来认为那就是一档子你情我愿的生意,可谁想到却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就在张昆乙沉吟之际,对方如同摸透了他的心思一样,接着说:“这样吧,张先生,我们这回也不会让你白干,我们给你两倍的价格如何?”
  没有悬念,张昆乙和中年人说了一点细节之后,就同意了,因为这个价格已经超过了他的想象,生活就是这样,当价格在某个范围之上就是最大的真理了。
  中年人走了,张昆乙关了门,然后回家,思考了两天之后,他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他觉得这个人一定能完成好任务,于是他给周一歆打了电话,他让她结束休假回新安都,有事儿商量。
  两周之后,周一歆回来了,打开家门时,张昆乙正坐在客厅里百无聊赖地看电视,周一歆瞟了他一眼,把行李箱放下,换上自己的拖鞋,又把钥匙扔到门口的木制托盘里,然后走到客厅的沙发旁坐下。
  她问他:“找我什么事?”
  “有一档生意,我们可以合伙。”张昆乙说。
  “什么生意?”周一歆问。
  “有关王若器的,”张昆乙说,“这回我想请你亲自出马再去抹黑一把王若器,我想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
  周一歆听了淡淡一笑说:“行啊,小乙你不愧是个商人,谁都可以利用。”
  “不过是生意罢了,别想多了。”张昆乙笑着说。
  周一歆点点头,她说:“我倒是一直想问个问题,王若器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呢?”
  “是的,你现在需要了解王若器的更多事情了。”张昆乙说。
  张昆乙接着娓娓道来,众所周知,离语城一直是个遭受严重污染的城市,如同隔离前的新安都一样,它的空气质量逐年显著恶化,但是一开始,离语城的公众是不知情的,可从某一年开始,一个懵懵懂懂不解风情的国外机构开始贸然公布大气指数,人们这才惊觉数据有问题。于是,人们愤怒起来,一起质疑指责离语管理委员会渎职,可是管理委员会的人并不服气,他们声称他们一直在兢兢业业维护公众的健康,那个国外机构的数据是不可靠的。由于管委会的人言之凿凿,又没有证据证明管委会说了假话,于是人们摇摆怀疑起来,对争论两方都提高了警惕。就在这种互不信任的气氛之中,有些闲人忽然想起这个城市中一个著名的常常唉声叹气的家伙,这家伙有个特点,就是每当雾霾来临之前,他会不自主地打起山响的喷嚏,那样子几乎痛不欲生。人们此时似有所悟,他们想难道他的喷嚏就是某种预测吗?抑或他本来就是一位可以预知未来的大师?这个荒诞的想法一旦升起竟按捺不住不胫而走,而且越传越神,最后以讹传讹之中人们认定,那个打喷嚏的家伙就是大师——其实人们这种无厘头,来源于内心一种潜在的念头,那就是:草,反正这个世界也没真话,咱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个人就是王若器,他其实哪里是什么大师,不过是一个病人罢了,当年他上学时就被人叫作喷嚏公子。因此,当一开始有人以大师称呼他时,他还连连解释,他说自己就是有病而已,那是一种自小就有的,查不出过敏源的过敏症。但是,渐渐的他的解释没人听了,事实到底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人们经过仔细观察,发现他的生理反应确实能够准确地预知雾霾的到来,每当他喷嚏连天的若干小时之后,雾霾肯定接踵而来,之后,国外机构才能测量出城市污染的指数,人们惊呼起来,原来喷嚏公子的反应比仪器还灵,他毫无疑问是一个生理上的先知。
  人们就此开始支持国外机构,因为先知的身体证实了国外机构所言不虚,由于这种持续的压力,离语城市管理委员会不得不行动起来,不久他们也建立了一套自己的测量大气污染指数的系统,可是他们测量所得出的数据总是与国外机构的数据大相径庭,双方又开始为数据的不一致展开了无休止的争吵,此时,王若器的重要性就更加凸显出来了,他的身体因此变成了一个神奇的仲裁者,他被公众要求观察检测自己的身体状况,给自己的不舒服程度设置指数,每当雾霾将要奔袭而来时,他都会提前公布自己的身体指数,那时人们会全然抛却那些旷日持久的争论,只要一看到王若器身体指数超过某种临界值就会迅速回家,打开空气净化器,龟缩在家中一动不动,管专家讨论什么解释什么,反正全听大师的,而不能听那些饶舌骗子的。   这一切让离语城市管理委员会感到了丢脸,在这场斗争中他们一直处于下风,王若器的身体指数常常不利于他们,人们因此也越来越不信任他们了。
  就这样,王若器的存在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离语城管委会的人认为他是一个“卖城市贼”,一个捣乱分子,应该予以驱逐。可是由于公众对他的信任和拥护,城管会又不得不表面上对他表现出敷衍般的尊敬。城管会的人想了各种办法来对付王若器,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收买,他们通过各种关系找到王若器,要求进行合作,他们了解了王若器的病史后,提出帮他找药治病,他们觉得只要给他的病治好了,他就不会惹麻烦了。外国机构闻讯也赶来参与了竞争,他们也提出帮王若器治疗,王若器一看这情景,心想这事儿不错啊,因此就耍了一个鸡贼,他打算两边通吃,谁治好他就跟谁走。
  可是,事情没那么简单,后来发现离语城所拥有的生物科技水平不行,他们的药对付王若器自小就源源不断的喷嚏疗效甚微,而国外机构也不是好鸟,他们的药好,但是他们并不想完全治好王若器,他们认为一旦治好王若器,他们将缺少一个有利的支持者,于是,他们表面上为王若器寻找特效药,实际上只是给他一些次等的麻痹药而已,只有一时的效果,过一阵又不行了。
  事情就这样僵持下来,每一方都想争取王若器,而每一方又由于种种原因治不好他,而王若器还脚踩两只船,打算两边通吃,反正洪洞县里无好人,几方就此拉锯起来,事隋反反复复,翻云覆雨。终于,离语城管委会烦了,他们本不善于谈判,时间一长,他们失去了耐心,打算按照老习惯干掉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让丫彻底闭嘴,可是离语城现在已经有了很多王若器的脑残粉,城管委会就暂且隐忍下来,但他们一直在悄悄寻找机会。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不久,这样的机会总算等到了。
  由于持续的环境恶化,城管会又无法拿出好办法治理雾霾,只能天天等风来收拾局面,事情后来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最先妥协的竟然是城市中的一部分上班族,他们渐渐对这种充满雾霾的天气习惯了,有关各种数据真实性的争吵也着实让他们感到厌烦,他们知道再吵也没有用,雾霾该来就来,该有多严重就有多严重,他们还是得上班挣钱,得不得肺癌人们终有一死,怎么死不是死?吵什么?
  终于,不知从哪一天起,这个想法在城市中慢慢传播开来,人们逐渐觉醒了,无论空气好坏,活在当下最重要,每一天他们先得出门去工作,这样才能有饭吃,管他环境脏不脏,空气坏不坏呢,活下去最重要。于是,当王若器再打喷嚏时,他们开始逆反了,再看到国外机构的坏数据时,他们更感到了刺激,人们渐渐地反感实话和真相了,他们想,还让不让人活了?既然什么也改变不了,说点好听的不行吗?最终离语城的人开始公开讨论,是否应该遮蔽那些令人颓丧的真话?闻知这一消息,管委会的人欣喜若狂,他们觉得时机到了,于是,他们立马行动,他们对王若器的社会关系进行了广泛的调查,并且迅速设计了一个抹黑计划,之后他们找到了张昆乙。
  张昆乙把事情讲完了,周一歆听完他长长的叙述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她完全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多曲折。
  “这一次你打算怎么办?”周一歆此时问。
  “这回我打算独自赚钱,”张昆乙说着有些阴险地笑起来,“当然,我对他还是有补偿的。”
  “什么补偿?”周一歆问。
  “一件超净衣,我为他找了很久。”张昆乙说。
  周一歆最终同意去做这件事,她不是为了张昆乙,是为了她自己。
  同意之后,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自己关了起来。她孤独而有些哀伤地回顾了自己的爱情,年轻时她姿色平平,人也不出众,她的优点就在于沉静,缺点是过于沉静,她颇有自知之明,知道喜欢这种特点的人并不太多,因此她相当地努力,特别希望找到一个能够爱她的人。最终她相中了张昆乙,张昆乙相貌堂堂而且才华横溢,是女孩们心中的白马王子,他周围的女孩很多,这让他举棋不定,后来,她决定先下手为强,她在一个雨天迈出了关键的一步,她知道无论什么样的男人在性面前都是没有抵抗力的,果然张昆乙上当了,当场束手就擒,他从此再也没有离开她。
  能得到张昆乙,她本来是很满意的,但是她还是太年轻了,她低估了岁月的诡异和变幻,在后来漫长而琐碎的婚姻中,她发现了张昆乙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作为一个艺术青年,张昆乙相当自私,他总是我行我素,执着地追求他那些不着边际的梦想。其实,他那梦想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出名,然后实现所谓的自我价值,可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完全忽视了她的存在,他只把她作为生活中一件附属品对待,如同工作室桌上的台灯,需要的时候打开,不需要的时候关上,他从未真正地关心过她。
  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周一歆多次努力无果慢慢失望了,她在这种状态中逐渐变得顾影自怜,长吁短叹,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开始怀疑起生活的目的和意义,这是她想要的生活吗?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最终使她动摇的不是张昆乙的所作所为,而是新安都宏大的自我更新的计划,在某一天,新安都忽然宣布,它要力争在若干年内成为这个星球最干净的城市。说实话,这可把她吓坏了,她本来一直依赖天空中浮动的雾霾来抵抗着她生理上的最大的敌人——太阳,可这一回人们要将雾霾吸走,同时升起足够的人工光源来照明,这是对她致命的一击,她想象着某一天她会穿着厚厚的衣服,带着墨镜走出门,然后抬起头看到了传说中的九个太阳,这个隋景真是太可怕了,她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从身体到情感都觉得她在这个城市的日子不多了。
  周一歆于是从新安都启程再次来到了离语城。
  离语城还是如同仙境一般,这里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人和车都如同飞行器一样在云雾里穿行,城市似乎是片断,是偶然,是时间的断点,雾霾的存在让城市有了更大的不确定性,也产生了某些相当幻灭的松弛感,这会让很多人想,生与死有可能就在呼吸之间,或者现在就已经迈向永恒,那么人还要那么多追求干什么?
  王若器的庄园周围已经消停了,几乎没什么人。公众是最容易被影响的,他们对于真理没有任何判断力,可以用同样热烈的心,很快地爱上什么或者恨上什么,至于为什么可以用绯闻否定生理上的先知,这个逻辑到底在哪里他们是不会细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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