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终于度过了一个不多见的多雪的冬天。想想虽然没有一条真正穿城而过的河流，但是早年间的北京并不是一个少水的城市。京杭大运河的河水算不上波涛汹涌，却也能直通皇城脚下。只是现在每每路过通州的八里桥，桥栏板上精美的石狮子似乎没有受到百年风雨的侵袭，可看看桥下几乎已经见了底的河水。当“节能”、“有机”、“低碳生活”乃至“碳中和”成了新一轮时尚心语，生活中最常见又离不开的自来水也变成了受关注的对象。
　　
　　自来水博物馆
　　
　　自来水博物馆的地址是“东直门外北大街甲6号”，一片高楼中扎眼的灰色烟囱正是寻找中的目标。
　　大概是真的少有游客光顾这里，直到我走进了博物馆的院门口保安才急着跑出来叫我买票。院子里十分安静，我的脚步声惊扰了灰喜鹊。足球场般大小的草坪在东直门地区上万元一平米的高档社区的环抱中显得有些太过奢侈。
　　草坪南边两排20世纪50年代模样的房屋，是现在依然运转着的自来水一厂。那些从草坪里探出的阀门表明了下面就是自来水一厂的涵水井。只是现在的北京城拥有18座自来水厂，而作为起源地的自来水一厂(原来的东直门自然水厂)，现如今只是相当于某些厂子的加压站的大小，供水量也就不是那么的重要了。我放弃了先去参观博物馆的念头，草坪的北边那座巴洛克风格的亭子太过吸引着我的目光。
　　沿路过去，水泥石台之上像岗亭的建筑是1938年日本侵华时所建的聚水亭。当时北京城大旱，水厂水源地孙河(即温榆河)水源不足。为了获取稳定的水源，日本人便在水厂院内打井引用地下水，所有五口井的井水便在这里汇聚。虽说水井是日本人修的，但是中国有句古话叫“吃水不忘挖井人”，这几口井也确实帮着北京城度过了1 938年的大旱。亭外至今留有修理闸门用的地下通道口，而井口上当年使用的铜盖和铜锁，被木门上的铁锁保护在了聚水亭内。一旁小小的池塘在冬天被放干了池水，走过简单的石桥，看见蓝天映衬着巴洛克风格的来水亭。两层圆形的来水亭上层是绿色的亭顶和圆拱形的窗，下层是白色希腊柱托起的一圈精致栏杆配以红色的门窗。1910年东直门自然水厂建成时来水亭被称为“模范水亭”，是水厂最早的建筑之一，用于接收孙河取水厂处理后的水，在此沉淀消毒后送入清水池。透过门缝看到缝亭内那尊高2.7米坐北朝南的白衣观音菩萨，观音菩萨身后有假山，身前是净水池，也是借此保佑人们饮水平安吧。绕过重新修复的更楼，一号井的外观有些像北方常见的地窖，铁门前铺满了还未扫去的冬天的落叶，汉白玉石上有“第一号井户”的刻字。
　　向南走过草坪，水厂的优秀员工宣传栏之后那座10米高的巨大红色建筑正是当年东直门自然水厂的主体建筑——蒸汽机房，现在的自来水博物馆的主馆。1 910年水厂供水之时还没有电力，所以只能靠蒸汽机输出动力把水从地面打到水塔上供水。由天津德商瑞记洋行承包建设的这座蒸汽机房散发着20世纪初折中主义新浪潮建筑的风采，也刻上浓重的德国痕迹。北京人可能更习惯798厂房那种包豪斯风格的建筑，可若是拿798的厂房与眼前的蒸汽机房相比，无论材料或是样式都要廉价多了。蒸汽机房全部由德国进口的红砖建造，当时这一块砖头值一枚银元，就是单凭厂房造价，老水厂也完全可以称的上是价值连城。而旁边按照古法用糯米浆浇筑砖石而成的灰色烟囱似乎也没有让时间在身上留下任何印记。就算它们被包围在高档社区光鲜的大厦中依然是神采奕奕没有任何失色。转到正门，小小的广场四周摆着不同时期的供水管网的部件。工作人员帮我推开厚重的木门，面对着特意复原的“东直门自然水厂”的大门，感官一下子又被拉回到了过去。原本巨大空旷的空间被各种实物、图片、模型和沙盘填满。左侧展室里是东直门水厂的历史资料和各种模型，有慈禧批准开建自来水厂的各种文件和东直门水厂作为北京首家股份制公司发行的“股票”。其余展厅用来呈现北京自来水事业在建国后的巨大发展成就，以及自来水的生产过程。让人惊讶的是开国大典天安门广场的国旗飘扬的旗杆竞来自水厂员工将输水管的巧妙拼接。展厅里最引人瞩目的是一座储水塔的模型，塔身分为六层，每层均为六角形，每一面都有两条栩栩如生的龙盘踞其上。除了顶端的储水罐怎么看也是与巴黎那座世界知名的铁塔有些相像。但这只是2003年根据德国大使馆捐赠的图纸制作的微缩模型，而真正的水塔高有54米，每层还挂有12个铜铃。清风拂来，铃声叮当悦耳不说，又能惊扰想要在塔上做窝的雀鸟。解放战争时水塔因观察敌情立了战功，只可惜这座百年前的“国贸三期”没能躲过命运的安排，在大炼钢铁的年代变成229吨钢材上交了国家。
　　耐心的工作人员坚持等我看完了视频资料才闭馆，又帮我推开大门重新回到现实生活。我瞥見停车场上自来水一厂的工程抢险车。从小就知道自来水本不是“自来”，却未像今天这样感受深刻。自1910年3月东直门水厂开始供水，股股清水已经默默在北京城的地下流淌了1 00年。保安一直等着我走出院子才关上大门，我突然想起来草坪旁的泰山石上国学大师文怀沙的题字“上善若水甘泉永滋”。
　　
　　节水展馆
　　
　　海淀区的恩济庄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一个地理概念，更是一个时间概念。从东到西横穿过大半个北京城，即使乘坐最快捷的地铁也用了我近2个小时的时间。我走在玲珑路上，看着京密引水渠这边是20年前的时尚社区，而对岸则是拔地而起的一排排高档楼盘，800年的玲珑塔也被挡在了视线之外。和自来水博物馆一样，节水展馆也把“自己”隐藏在了一片小区之中，树枝的缝隙露出了“北京节水展馆”，若是夏天我可能就会与之擦身而过了。是应了上善若水般的低调还是对拜访者耐心的考验?其实也可以理解为一种低碳的体现吧!不能说是因陋就简，但至少是没有重复建设没有浪费不必要的资源。
　　说实话，节水展馆比我想象中小的多，或者叫“展室”更加合适。百余平米的展厅里更多的是沙盘模型。不过这并不影响展览的内容。从水的特性，水的应用到自来水的循环净化利用，物理、化学、生物算是全都涉及到了，再配合上声、光、电的方式让参观者参与其中，展览自然显得更加立体。谁说简单的东西不一定精彩，我就像小孩子一样充满好奇，每个模型或装置都想试试看。以不同数量装有清水的瓶子来显示马桶、淋浴、洗菜和洗衣用水量的简单装置就能换得直观而深刻的印象。简单不是简陋的同义词，我能看到节水展馆在告诉人们节约用水的同时，也在用一种方式诉说一个节俭办事的道理。如果简单的方法可以解决问题，为什么非要弄得复杂々总说简单是一种美，可是又总会忘记这个道理。当生活的方式越来越复杂的时候，就有越来越多的电器、数码产品或是材料光鲜的衣服。放弃一些，其实简单的低碳生活也会带来简单的快乐，就像光着脚走在沙滩上的自然感觉。
　　离开节水展馆时收到了小小的礼物，除了节约用水的宣传册外还有一个记事本和支笔。圆珠笔每按动一下就会旋转出一条节水的口号，贴心且实用。节水展馆一旁是北京市节水管理中心的办公楼，自行车棚的栏杆上有着“节约用水，人人有责”的大标语。不过路上的行人匆匆而过，少有人抬眼看看这条我们已经听了多年的口号。希望不是习惯成自然的漠不关心，希望是不需提醒的深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