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爆沈阳民政系统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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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文椿站在法庭的被告席上,面容枯槁,全然没有了往日叱咤风云的神采。距离2015年5月28日,他被沈阳市人民检察院拘留已经快一年了,而今重新成为一个自由人是他最大的梦想。
  然而,这个梦想在2016年5月9日彻底破灭。沈阳市东陵区人民法院认定李文椿在担任沈阳市东陵区民政局局长期间,利用职务之便,收受贿赂332万元。一审判处其有期徒刑10年。
  李文椿是沈阳资历最老的民政局局长之一,从大权在握的民政局长到身陷囹圄的阶下囚,他究竟走过了一条怎样的贪腐之路?
  闪展腾挪的侥幸心理
  “李文椿受贿案”是沈阳市人民检察院在办理东陵区殡仪服务有限公司经理李武受贿案时发现的。
  李武在沈阳市第一看守所羁押期间,为了争取从宽处理,向办案人林成交代自己曾分三次送给其主管单位沈阳市东陵区民政局局长李文椿45万元人民币。
  2015年5月24日深夜,正在最高人民检察院参加培训的沈阳市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匆匆赶回沈阳,在办案札记上写下:发现重要案件线索,成立“5·24”专案组!
  其实,早就预感到会被调查的李文椿,先期已经采取了一系列反侦查措施,诸如找人串供、隐匿财产……
  专案组在对与李文椿交往甚密的商人展开调查时发现,沈阳奥玛商贸有限公司经理孟雷与李文椿过往甚密,在其销售电脑、打印机等办公设备以及书柜、桌椅等办公家具过程中,李文椿曾多次打招呼,要求下属单位购买奥玛公司的产品。在李文椿的特殊关照下,孟雷赚得钵满盆满。随即,专案组对孟雷采取了相关措施。
  也许是心虚,也许是早有预感,在孟雷被调查之前,也就是2015年4月中旬的一天,李文椿约见孟雷,对孟雷说:“万一遇到调查,各人的事各人清,不要牵扯别人。”孟雷当场表态:“肯定的。”
  5月26日早晨,李文椿接到孟雷儿子的电话,得知孟雷被检察院控制的消息后,随即让司机掉头去黎明酒店开了一个房间。之后,他分别给几个特别亲近的人打电话,要他们马上到黎明酒店会面,说有事商量。
  李文椿最先约见的是东陵区婚姻登记处主任李京华和供货商汪宝春,他对李京华、汪宝春说:“过不了多久,检察院肯定会来找你们,你们要冷静,千万不能乱了阵脚,只记住一点,就是啥也不认,啥也不知道。硬扛,扛过去对大家都好!”送走李京华、汪宝春后,李文椿让辽宁聚隆建筑安装工程公司经理张朝明即刻赶来。刚一见面,李文椿就对他说:“我和你没什么关系!”张朝明心照不宣:“我们能有啥关系啊,就是见过几次面,顶多也就喝口酒、抽根烟的交情。”
  交代了这几个人后,李文椿还是不放心,他又把自己的情人许娴叫来,说:“孟雷被检察院带走了,他和我们接触比较多,说不定还会找你问话,你别怕,口要紧,只要过了这一关,你我就能平安无事。”
  下午四点多,李文椿又驾车来到棋盘山花园,在自家已装修好但还没入住的别墅前徘徊了许久,最终下定决心,转身到售楼处要求退房。
  晚上,李文椿夫妇俩马不停蹄地提着装满现金的大旅行箱,送到亲戚家寄存……
  这只是李文椿忙乱的开始,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频繁地与人见面。
  几年前东陵区民政局搞干部竞聘,在李文椿的特别关照下,胡振江先后担任了沈阳市东陵区民政企业公司经理、沈阳天山墓园经理,在春节期间,胡振江为表示感谢,分两次送给李文椿5万元人民币。李文椿约胡振江在一家茶楼见面,让他一定咬紧牙关,并对他说:“如果有人问起这个事情,就说是正常的干部任用,别的事情不要讲。”
  这期间,李文椿还频频约见王国臣。王国臣先后送给李文椿10万元钱,从东陵区民政局社会事务科的主任科员,快速晋升为公共服务办公室主任,直至民政企业公司总经理。李文椿叮嘱王国臣说:“如果有人问到我跟你之间的关系,就是烟酒往来。”王国臣马上心领神会:“连烟酒都没有。”
  李文椿自认为这一切做得周全、隐蔽。孰料,他的所作所为全部被侦查人员一一掌握,他超乎寻常的种种反应都在证明:孟雷的案发,已让他惊慌失措!同时也佐证了专案组将孟雷作为突破口的思路找对了!
  5月28日清晨6点多,连续几日翻箱倒柜,忙着四处转移财物的李文椿夫妇俩早早地呆坐在沙发上愣神。偌大的四室两厅,虽豪华如初,可各种物品凌乱地散落一地。突然,门铃响起,李文椿条件反射似的站了起来,他脸色煞白,颤抖的手拉开了门。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沈阳市人民检察院办案检察官。当日,李文椿因涉嫌受贿罪被检察机关立案侦查。
  到案后,李文椿还心存侥幸。面对办案人员的讯问,连续几天,他要么一言不发,要么就态度傲慢地宣称:自己只在逢年过节和朋友有些人情来往,属于朋友间正常的情感交流,顶多是违纪,绝不是犯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李文椿预感情形不妙,最后来了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偶尔抬起头,一脸无辜地表白:“我没有干违法犯罪的事,我现在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记不起来。”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话,接下来沉默不语,对收受贿款的事实闭口不谈。
  为了打破李文椿逃避法律制裁的幻想,打掉他的侥幸心理,专案组对李文椿进行了耐心细致的法律、政策教育,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审讯有条不紊,步步深入,终于使其抗拒心理慢慢崩溃瓦解。
  “李文椿,希望你能明白,你的所作所为是有证据可以证明的,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证据都在那里。我们不妨先向你透露一点,李武和胡振江,这两个人你熟悉吧?还有孟雷,你知道吗?他们都向检察机关坦白了一切。”办案检察官边说边扬了扬手中的材料。
  李文椿听到这里,顿时脸色惨白,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支支吾吾地说:“我再想想,想好了我就,我就……”在事实和证据面前,李文椿终于抵受不住压力,供认了自己收受贿赂的全部犯罪事实。专案由此取得重大突破。   巅峰时刻大捞一把
  李文椿1964年2月16日出生于沈阳市一个偏僻的农村,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家境贫困。李文椿小的时候比一般的孩子懂事,小小年纪,他已经能够体会生活的艰辛。李文椿发奋读书,功课从来不用家人操心,学习成绩一直在班级名列前茅。1982年他以优异成绩考入沈阳师范学院,依靠亲戚的资助完成了学业。大学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东陵区白塔中心小学,当上了一名教师。由于勤学上进、吃苦耐劳、表现突出,在学校一直口碑不错。随后,他调入共青团东陵区委学少部任部长。此后,他历任东陵区人事局人才中心主任、东陵区泉园街道办事处主任、东陵区委宣传部部长、东陵区政府办公室主任、马官桥街道办事处主任。2008年10月,李文椿步入仕途的巅峰,任沈阳市东陵区民政局局长。
  50多年的人生,李文椿算得上是一帆风顺。大学毕业后,他从农村来到城市,实现了自己当城里人的梦想。靠着自己的才干,他很快成长为业务骨干,不久又赢得一位城市姑娘的芳心,组建了幸福美满的小家庭。有了儿子后,小两口工资不多,日子过得有点清贫,但一家三口,粗茶淡饭,简简单单工作、生活,倒也其乐融融。
  2008年,李文椿当上了民政局局长后,应酬多了,灯红酒绿间,他逐渐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原本那种清贫乐道、知足常乐的心态被一种更高的物质需要所挤压。“我当上领导后,经常看到周围的人挥金如土,生活得潇潇洒洒,心态就不平衡了。我的能力并不差,应该让家人过上更好的日子,正好我主管民政局的全面工作,就想着借机弄些钱”。正是这种思想,使他在不知不觉中,一步步陷入了犯罪的泥沼。
  从李文椿当上民政局局长那天起,周围唱赞歌、抬轿子的人比比皆是。一些企业老板也很快盯上了他,想从他身上得到好处。最初,李文椿只是利用逢年过节的机会打“擦边球”,收受一些礼物和少量礼金。渐渐地,他热衷于赤裸裸的权钱交易,甚至老板给予他好处费,李文椿收了也是心安理得。他也从原先只是和非常熟悉的人打交道,发展到对请客送礼的来者不拒、照单全收。用李文椿自己的话说:“对来送钱的人,我也曾拒绝过,钱放在家里后还想退回。但最终由于心存侥幸,错误地认为,反正我一没有为他们违反原则办事;二没有向他们伸手索要,送来了收下也无妨。又想到自己已经50多岁了,辛辛苦苦大半辈子,不久就要退下来了,有人送钱时如果不收一些,以后就没有人送了。”
  沈阳奥玛商贸有限公司经理孟雷与李文椿可谓关系深厚,他们之间的权钱交易贯穿了李文椿从担任民政局局长起到案发的整个时间段。
  在李文椿的特殊关照下,孟雷垄断了东陵区民政系统所有办公用品、办公设备的采购,孟雷明白这些年之所以能赚得钵满盆满,都靠李文椿这棵大树。因此,在平时交往中自然善解人意、投桃报李。2010年岁末,孟雷宴请李文椿,李文椿随口说了一句:“我儿子在四川读书,我要去成都看儿子。”孟雷心领神会,第二天,孟雷找到李文椿,分手时将装有5万元现金的文件袋递给李文椿当“路费”。
  李文椿在棋盘山花园看中一幢在建的别墅。在购房之际,孟雷送上一根500克的金条作为贺礼,李文椿笑纳。
  逢年过节,孟雷孝敬李文椿的烟酒茶等自不必说,面额不菲的各种购物卡、装满文件袋厚厚的现金、名包、名表以及沉甸甸的金条都成为孟雷向李文椿表达“情意”的寻常物。
  “在李文椿的别墅上一共花了50万元左右,都是我送给李局长的。”孟雷供述。
  东陵区殡仪服务有限公司经理李武在李文椿眼里是一个有思想、有魄力、有作为的能人,在经营殡葬服务方面是一把好手。在李文椿的一手提拔下,李武当上了殡仪服务有限公司的经理。为了表示感谢,李武以恭喜李文椿的儿子考上大学等名义,分三次送给李文椿45万元人民币。李文椿后来发现,李武有缺点,胆子太大,容易在经济上出问题,很想撤换李武,但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想了一想,事情也就放下了。
  辽宁聚隆建筑安装工程公司经理张朝明为承接东陵区民政局日间照料站的装修工作,多次找到李文椿帮忙。李文椿利用手中的权力,积极向各个单位负责人打招呼,明示将工程交给张朝明来做。有了李文椿的关照,张朝明未经招投标程序就以400万元的价格拿到了这些工程。挣到钱以后,张朝明为感谢李文椿,分三次送给李文椿25万元现金。
  联想(北京)有限公司沈阳分公司大客户部经理马向勇与李文椿是老朋友,自从李文椿当上民政局“一把手”,每逢佳节,马向勇都会给李文椿送钱送卡。老朋友又是“老关系”,李文椿当然要为马向勇的请托奔忙。民政系统办公需要大量的商务电脑,这是许多电脑销售人员眼中的“肥肉”。马向勇想吃下这块“肥肉”,于是找李文椿帮忙。
  在李文椿的帮助下,马向勇顺利中标。签字仪式结束后,马向勇把李文椿拉到一边,将一袋“礼物”放进李文椿汽车的后备箱。这袋所谓的“礼物”,是整整20万元现金!
  “一方面,是我让马向勇能够中标,另一方面,他还希望在销售回款过程中得到我的支持。”案发后,李文椿在解释这20万元贿赂时说。
  民政第一案尘埃落定
  “肯干、能干、会干。”熟悉李文椿的很多领导和同事都这样评价他。
  在出任东陵区民政局局长几年间,李文椿大刀阔斧,锐意改革,为东陵区民政事业的发展作出了贡献。但是,权力一旦被贪婪裹挟,就像不可抑制的心魔,令人膨胀、畸形。在专案组的政策攻心下,李文椿逐渐认识到自己所犯的罪行。
  李文椿在悔过书中写道:“2015年5月,我跌宕起伏的人生再次出现重大转折。因为涉嫌受贿犯罪,我被检察机关立案侦查。从领导瞬间变成了街头巷尾众人议论的嫌疑人。经过对我的审查,特别是办案人员苦口婆心的法律宣讲,侦查取证获取的一个个证据,让我醍醐灌顶,清醒地看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腐败问题。从不服到认罪,从抗争到配合,从侥幸到坦白,我的心路历程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在办案中,不管李文椿态度如何,办案人员一直以真心对待他、以真情感染他。
  2016年春节即将到来时,专案组专门让李文椿与家人进行了视频通话。面对八旬老母、泣不成声的妻子以及襁褓中的小孙子,李文椿号啕大哭:“都要退休了,本来可以颐养天年,尽享天伦,现在要面临牢狱之灾。以后不要带宝宝去监狱看我,不要让他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不争气的爷爷,我没脸见人……”
  2016年5月9日,经沈阳市东陵区检察院提起公诉,东陵区法院对李文椿涉嫌受贿案进行了审理。沈阳市民政局、东陵区民政局及李文椿家属共计40余人参加了旁听。检察机关指控,李文椿作为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非法收受他人财物,为他人谋取利益;在经济往来中,违反国家规定,收受好处费,归个人所有,应当以受贿罪追究其刑事责任。面对指控,李文椿表示“属实”、“无异议”。
  在最后陈述阶段,李文椿说:“我对不起党,对不起组织,对犯罪事实我认罪、悔罪。感谢公诉机关对我这一生好的方面的评价,我很受感动。其实每次收到钱,我都没动过。为了不引起注意,我经常是以家人的名义存起来,直到案发时,我受贿的钱都没有用过,分文不少地交了出来。钱,这个身外之物,并没有带给我幸福。案发前,它带给我的是心虚、失眠、惊吓。案发后,它带走了我的自由,带走了我家的温馨,带走了我为党和人民服务的机会。我多想时光倒流,哪怕让我回到艰苦年代,吃粗茶淡饭,只要过自由生活。但这只能在梦里实现了,现在悔之晚矣!”
  最终,沈阳市东陵区人民法院一审以犯受贿罪判处李文椿有期徒刑10年。李文椿当庭表示服判,不上诉。
  在李文椿受贿系列窝案串案侦破过程中,专案组共立案查处案件24件25人。在查处的犯罪嫌疑人中,副局级干部1人,处级干部5人,科级干部14人;民政系统7人,教育系统5人,商业系统3人;大案12件12人,既大且要案件6件6人,大要案比例高达75%,总涉案金额500余万元人民币……
  专案组办案人员到东陵区民政局进行案件回访时,东陵区民政局新任局长左洪慈就直言:“沈阳市人民检察院以孟雷为引线,引爆李文椿这颗地雷,在民政系统可是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啊。”
  编辑:黄灵 yeshzhwu@fox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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