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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20世纪美国最重要的作家之一,
29岁后已经瘫痪在床,却写出《伤心咖啡馆之歌》等杰出小说
她割裂母亲的关爱,与丈夫分分合合
她创造的小说人物带着病态
她相信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
她是美国病人卡森·麦卡勒斯
她说,“心是孤独的猎手”
而——
■玛格丽特的天才梦
1917年2月,玛格丽特和丈夫拉马尔迎来了他们生命中的第一个孩子——露拉·卡森·史密斯。露拉在西班牙语里代表着月亮,而玛格丽特的寡母就叫着这个名字。
寡母生前留下一架老式钢琴,这使这位生性敏感的母亲从怀胎十月起就开始捕捉胎儿显露出的任何一丝天才迹象。玛格丽特始终相信这个小婴儿一定会在音乐上有所建树,所以在卡森幼年时就开始跟着私人教师学习古典钢琴了。正是基于对史密斯家族良好血统的骄傲,她一直坚信她的女儿终将不凡。这个信念持续了她的一生,即使是在卡森放弃音乐而改向写作的日子里。
小卡森在这样的期盼下慢慢长大,有时连她自己也会怀疑自己。“我的天分到底是什么,妈妈?”卡森在随后迎来了她的弟弟和妹妹,母亲独对她投下了全部关爱,有时这种关爱让卡森觉得窒息。她所有的作品里,从来没有一对相处完美的母女,而所有的母亲或多或少都带着某种缺陷。而她在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里都不能离开玛格丽特,除了她孱弱的身体,更多的是来自她对她无尽的赞美和肯定。这几乎是一种盲目的崇拜。这种连着脐带的感情之链,让卡森即感到快乐又感到迷茫。
现实中的玛格丽特是个极富热情的中产阶级女性,富于幻想,喜欢文艺。她特立独行的个性在那座南方小城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卡森学会抽烟的时候,她给自己点上一支的同时,也递给她的小宝贝一支。祖母离世后,她们全家就放弃了去教堂的习惯。玛格丽特不去,她也不带孩子们去。玛格丽特固执地认为女儿与众不同,时常鼓励孩子的自我疏远和孤立,自我孤立和疏离孤立成为她的作品的最大特色——在她的《伤心咖啡馆之歌》等作品中,每个主人公都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哪怕在外人看来,哪怕荒谬和可笑,但主人公依然沉浸其中,自得其乐。
■玛丽·塔克的忧伤,我不再是一位钢琴演奏家。
卡森13岁的时候,玛格丽特从一篇本城报道中得知一位出色的女钢琴家搬到了哥伦布,她就是玛丽·塔克。第一次为塔克夫人演奏时,卡森选择了李斯特《匈牙利第二叙事诗》,年轻的卡森想以这样一首技术性极强的曲子给那位音乐家一个深刻印象,而得到的结论却是,“她弹得声音太响速度太快了,不过她女孩子式的热情和决心也弥补了她控制力和装饰性上的缺失。”最终,塔克夫人还是将卡森收为了自己唯一的弟子。其后四年,卡森像依赖母亲一般地对塔克夫人投入了全部的热情和爱,塔克夫人的家就是她第二个家,每次钢琴课结束之后,她都会找各种理由留下来。一向害羞的小卡森,在这里勇敢而热烈的表达着她对塔克一家的友爱。
塔克夫人就是她的第一个“我的我们”,这种在她思维里完美的关系组合从她《婚礼的成员》开始就表达的非常明确了,而在现实的生活里她也在不断地寻找着这种稳定的关系。四年后,塔克夫人因为丈夫的调任不得不离开哥伦布。这次分离让师生二人在十多年的时间里都不能达成彼此的谅解。而卡森在第一次爆发肺部的严重疾病之后就向老师宣布了,她将不再成为一名钢琴家,因为她已经决定成为一名作家。多年后塔克夫人回忆道,如果当时知道这会对卡森伤害那么大,她一定会去尽力地弥补。
事实上,正是这次生命疏离命运关系解体的经历才有了之后的《神童》和《婚礼的成员》。从另一种角度来说,正是塔克夫人让一位可能成为三流钢琴家的孩子转而成了一流的作家。因为事实上第一次严重肺病的爆发已经让卡森意识到了她并不具备一位出色钢琴家所要求的充沛的体力和健康的精神状态。塔克的离开成了一个有力的借口,她把自己置于被遗弃者的位置,在她的一生中,这种自我疏离的孤独成为她的作品的底色,也伴随着她自己闭上双眼。
■孤独的纽约客,为爱狂奔。
那一年她17岁,独自来到了纽约。为了更好地写作,她必须学习一定的写作技巧,为了就读当时闻名的写作班,玛格丽特卖掉了她祖传的翡翠戒指。她不能挡着“姐姐”成为作家的成名之路,她不断给卡森写信,而卡森并没有极力地去回馈母亲的这份爱和依赖,这种过于亲密的母女之情始终让她无法正确的看待自己。不过,她的未婚夫利夫斯带给她的支持,却让她感到一种真正的关爱。
11月开始卡森就生了重病,利夫斯不得不匆匆结束自己的学业,赶在冬天还没有到来之前,把她送回了哥伦布的老家。久别之后卡森依然没有改变对南方或是对母亲的那种又爱又恨的情结。随后不久20岁的卡森和24岁的利夫斯在史密斯的家中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后便回到了夏洛特,搬到了利夫斯位于东大街311号的公寓里。
卡森作为一个家庭主妇的才能绝对不能和她的写作才能相比,一次简单的下厨或洗涤工作在她看来都像是经历一场战争。不是把食物烧糊了就是弄的厨房的乌烟瘴气。白天利夫斯开着他的二手车满城兜售保险,夜晚时分还要回到家中给一心投入写作的妻子做饭洗衣。
这样的太平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他们不得不再次搬家,必须搬到更偏南方的法耶特维尔,这是个民风和天气都极为糟糕的地方。利夫斯整日忙碌着却赚不到一分钱,而卡森是从一开始就打心眼里讨厌这个地方。他们开始不断争吵,其实都是些生活琐事。利夫斯开始喝酒,不过到晚上他总是会回家的。而卡森却受不了这一点,她开始埋怨他的无能,抱怨天气抱怨食物还有他们那小得可怜的公寓。争吵与和解让她意识到自己再也不能再呆在这个鬼地方了,不管利夫斯是否准备离开,她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了,她独自一人返回哥伦布。
■让世界停下来,我要下车。
就在她与利夫斯处于冷战分居的时候,她遇到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安妮玛瑞。这个瑞典女人具有卡森向往的一切,贵族的血统逃亡的经历美貌和那种无论对男人还是对女人来说都致命的吸引力。当她把《金色瞳仁的映像》以500美元卖给《哈泼时尚》时,她在扉页上热情地写下了谨将此书献给安妮玛瑞的题记。安妮玛瑞似乎感到了卡森对自己疯狂的追逐,她冷淡她。无论安妮玛瑞用怎样的态度对待她,卡森依然选择了对她奉上无尽的爱。当她知道安妮玛瑞因精神失常而进入精神病院时,她几乎快要疯掉了;当安妮玛瑞死于他乡,她的爱也随着安妮的离去最终消亡了。
在卡森的眼里,利夫斯再也无法承担她爱情的角色了。他永远也没有办法像她的男人一样站在她的面前,或者出席任何公众的场合。因为一直处于失业的状态,他开始随意取用卡森的稿费,伪造卡森的签名,这让卡森大为恼火,她不知道这个男人还要继续无耻多久,最终她选择了放弃这段婚姻。
这种被抛弃的感觉,让利夫斯重新开始酗酒乱找女人或者男人。当德国人的炮弹砸向巴黎时,另一个时代即将来临。
有一种男人只有在战争之时,才能够显露或者承载他作为男人的姓氏。利夫斯就属于这样一种人。利夫斯就这样投入了反德的战争之中。事实上她虽然解除了与利夫斯的婚姻关系,可对他的关爱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她更愿意像关心一位兄弟一样去关心利夫斯。其间,她发表了一封署名为《一个战争妻子的来信》的文章,这封饱含深情与思念,透着柔软与坚强的战争飞鸿像一颗迟缓却宏大的炸弹引爆了全国上下的抗战热情。
1945年战争结束之后,卡森向利夫斯提出了复婚。没有一个人能对这次重拾的婚姻投上赞成票,事实上利夫斯完全清楚作为卡森丈夫的利夫斯和作为卡森朋友的利夫斯所要承载着多么大的不同。而他最终是爱她的,而卡森也因为对彼此的依赖而放弃了对以后生活的种种猜想。
卡森再一次地获得了古根海姆的高额奖金,他们来到巴黎,卡森的身体日渐衰弱,利夫斯又开始酗酒了。利夫斯开始有了自杀的倾向,卡森非常害怕,她抛下了利夫斯一个人离开了巴黎。1953年的11月19日,利夫斯在巴黎一家酒店自杀成功。
■命运就是一场孤独者的游戏
对卡森来说,利夫斯的死对自己也许有一种解脱,她没有去巴黎参加葬礼。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只是一个彻底的人,直接的方式有时让她显得有些无情罢了。
真正让她不能参加远行送葬的重要原因却是她越来越虚弱的身体。永无休止的病痛一直都深深地折磨着卡森。从第一次肺部感染开始,她每天就只能通过过量的药剂和大量的酒精来麻醉自己,大剂量的止疼药会造成她的意识模糊,即使是坐在床上写作也变得越来越困难。有时她挣扎了半日也只能写几百个字,而当她走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她不得不依赖一个书记员,由她口述再由他人记录下她脑中的文字。只有当她身体因半边麻痹而造成休克时,她才会真正停止手中进行着的工作。无论是频繁的手术治疗还是长时间的写作计划,这个南方女孩在病疼面前所显示出的意志力总是能吓倒她身边的亲友。
紧接着另一个更具灾难性的消息却如晴天霹雳般降临,一直作为她幕后最强有力支持者的母亲于1955年突然离世,这时的卡森正深陷局部瘫痪和肢体萎缩的困扰。最后一面属于卡森的安全之墙突然倒下了,命运让她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孤独者。
她经历过的一切随着她的生命烟消云散,经历带给她的苦楚和感悟却铭刻进她的作品,成为现代人精神和心灵的深刻写照。她把自己的一生,都写进了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