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按常理出牌的鲍勃·迪伦,一直爱跟媒体和大众玩捉迷藏游戏。1963年,在肯尼迪遇刺后不到一个月,他就语出惊人:“我觉得我能在李·哈维·奥斯瓦尔德(刺杀肯尼迪的凶手)身上看到自己。”迎接他的则是巨大争议。在之后的岁月中,迪伦对肯尼迪遇刺事件的兴趣一直不减,他在未出版的手稿里写过它,用画笔画过奥斯瓦尔德,甚至还探访过肯尼迪在达拉斯的遇刺地点。
然而在1971年,当记者问及他对此事的执念时,他却回答:“我不觉得我有执念。如果我比其他人对它更感兴趣的话,我就会专门写一首歌来讲它了,不是吗?”
在做出这个回答的近五十年后,迪伦果然还是发布了自己的肯尼迪歌曲:《最卑鄙的谋杀》(Murder Most Foul)。这是一首长达17分钟的长诗,是献给遇刺总统的安魂曲,也是在这个多事之春,对疲惫灵魂的质询与抚慰。
在迪伦看来,肯尼迪遇刺,无疑有着里程碑式意义:“我看到一个国家的灵魂被扯走/它正在开始缓慢衰败。”面对这种糟糕境况,他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迪伦给出的答案,是为人们奉上一系列慰藉人心的歌曲。在2006年到2009年,他曾主持过一档广播节目“Theme Time Radio Hour”,将最近一百年来的流行歌曲按照主题分门别类,推送给大家。而在《最卑鄙的谋杀》的后半部分,他再次化身为DJ,向肯尼迪和所有听众推送着契合其心境的一首首歌:比利·乔的《好人不长命》,妮娜·西蒙的《请别让我被误解》,兰迪·纽曼的《高处不胜寒》,科尔·波特的《万事成空》……与此同时,迪伦也在借肯尼迪之口,为那些或真实或虚构的朋友与敌人们点歌:玛丽莲·梦露、杰奎琳·肯尼迪、刺杀奥斯瓦尔德的凶手杰克·鲁比、麦克白夫人、电影《码头风云》的主人公泰瑞·马洛伊,魔术师胡迪尼。
喜欢抠字眼的流行文化爱好者和“迪伦学家”,会对歌曲的后半段进行繁复费力的解码工作,但这其实没什么必要。迪伦对歌名与人名的引用,更多是出于对情绪和韵律感的考量,譬如默片明星哈罗德·洛伊德和银行劫匪“漂亮男孩”弗洛伊德的接连出现,就只是为了押韵。同样的道理,也可以应用于歌曲的最后两句话中:爵士钢琴师巴德·鲍威尔从未弹奏过迪伦所说的那首《要么爱我,要么离开我》,迪伦之所以捏造事实,完全是为了让鲍威尔的名字(Powell)与下句话末尾的“卑鄙”(Foul)一词对上韵脚。
17分钟的长诗,就此结束在迪伦耐人寻味的吟唱中:“播放《最卑鄙的谋杀》。”通过这句台词,他谦卑地把自己放置在流行文化长河中,成为了无线电波与光纤线路传输的众声喧哗的一份子。而他把这首压在抽屉中的歌曲放到疫情期间发布,也颇具意味。对于通过歌曲改变世界,迪伦大概已不抱期望,但他或许依然相信,他的歌曲能像猫王、皇后乐队与查理·帕克的歌曲一样,成为点缀在天上的遥远星辰,陪世界度过这个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