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攻壳机动队中看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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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任媒体人,写作涉猎多种文体,著有《词的冒险》。
  即使是科幻迷,也很少留意科幻小说中的茶道。
  这大概是因为大多数科幻小说本来就是社会主义现实主义风格的,虽然科幻小说的巅峰之作往往诞生在欧美国家,但根子深深扎在苏联和日本——这两个国度的读者一直深爱着社会主义现实主义风格的小说。具体表现在小说不注重细节(也从没想过细节可以蕴藏讥讽、象征、反讽等强有力的精神能量),对话多描写少,主旨往往在于批判人类贪婪。
  但电影改变了这一切。
  虽然说爆米花商业大片长期面不改色地兜售那些“人类很贪婪”“科技被滥用”“环境易破坏”陈词滥调,但只要有票房、账上很好看,就没觉得不好意思。但有良心的导演,渐渐注意到用视觉效果来展现科幻世界是非常枯燥的,大落地窗、大液晶屏、大型枪支……光是这些不好意思每年拿出手。
  早在1982年,雷德利·斯科特就将絮絮叨叨的科幻小说《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改成了《银翼杀手》,这是所谓赛博朋克艺术风格的奠基之作。阴沉的天空一直下雨、画面边缘常见汉字、必不可少的中国人配角、主角淡漠地谈着生命话题……这些都成了新时代最酷的影像元素,但最后并非最不重要的是:茶。
  在有些中国人看来,茶要么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中的低档茶,要么是“琴棋书画诗酒茶”中的贵得不像话的茶,绝对想不到茶与“时尚”“尖端”“酷”有什么关系。插一句,茶与想象力弱的低档茶商发生关系,结局往往只能是悲剧,比如说他们力图将茶卖得更贵,发明出“琴棋书画诗酒茶”这个说法,其实是抄袭张璨的一句诗“琴棋书画诗酒花”。他们忽悠人买茶的“适口为珍”的说法也抄袭自苏易简的一句“食无定味,适口者珍。” 苏易简向宋太宗说,自己曾痛饮大醉,醒后渴极了,捧起雪来就满饮数缶,在当时看来再好的鸾脯凤腊也比不上。请问,这个情景中的“适口者珍”跟茶有什么关系?
  在《银翼杀手》哈里斯·福特出场的第一个画面里,在卖饺子烧烤大排档前,一个白种人正笨拙地左手持白瓷壶往右手的杯子里倒茶。一瞬间,未来世界杂糅混乱但精彩纷呈的生活场景(飞行器、外星人、茶、福特打磨方便筷子)完美呈现出来了,什么都不缺——当然这一切都是等着一大群莽汉用激光武器扫荡过来。
  《攻壳特工队》继承了《银翼杀手》香港九龙城寨的审美,并发扬光大。繁体字招牌遮蔽了天空、粤语歌曲一会听得见一会听不见、中国式菜市场乱而有序……押井守当然不满足《银翼杀手》里不纯粹不精确的中国风,他更深地理解了九龙城寨……我心痛到写不下去了,那些香港的low政客在1993年拆毁了九龙城寨……我跟那些痴迷于办公室墙面上的大鹏展翅、旭日东升、黄山松黄果树瓷画,业余时间现买现卖相机眼镜品牌故事的人有什么好说的?
  押井守的另一部電影《攻壳机动队2:无罪》才是真正的杰作。这部电影主要讲巴特与陀古萨去办案,他们联网的大脑被入侵后挣脱出来并击败敌人的事情。
  巴特与陀古萨拜访了择捉岛上的黑客金,后者布下系统陷阱。但他们两人茫无所知。
  “金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坐回椅子,拍了拍手,50厘米高的发条式人偶颤颤巍巍地端着茶具托盘走了进来。”小说如此写道,电影也正是这样展示的。
  “机器人偶走到了陀古萨的旁边停下,陀古萨低头看了看,在茶水里面加了些牛奶,搅拌了一下,端了起来……茶杯中,牛奶缓缓地旋转着,生成一条乳白色的痕迹,渐渐融化在茶水中。”其实这个时候,陀古萨已经被入侵。而茶则是迷幻的催化剂。
  “手里的茶杯,里面的牛奶还没有融化完全,如龙一般蜿蜒在茶水中间。巴特站在陀古萨的背后,如手枪般形状的电子脑铐接入了陀古萨颈后的电子脑输入输出端口。”这条龙可圈可点。
  “书架前的陀古萨仍然呆呆地看着茶杯,对着迷幻的一切还没有一个清醒的反映。”
  陷阱被揭穿后,金的头猛地一颤,然后失去了动力般耷拉下来,而退到墙角端着茶具的人偶却突然扔下一切,飞奔向门口。当然,被强大的火力击碎了。
  这里是整部电影的高潮,因为复杂情节与紧张气氛让人喘不过气来,而茶在这里推波助澜,让两个侦探愈发沉溺于回忆与幻象不可自拔。所以,无论博览群书的押井守是否读过卢仝的《七碗诗》,他一定明白茶与迷醉不可分割,“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也绝不是传说。连英国人麦克法兰不是也说了嘛,茶是一种健康的“上瘾品”,何况一衣带水的饕餮读者押井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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