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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文化中素有“书画同源”的说法,相传伏羲画卦、仓颉造字被后世视为书画的起點。随着文化的发展进步,历朝历代绘画的风行主流随时而变,所涵括的题材也是越来越广泛。风俗画作为人物画的一大分支,曾拥有繁荣的创作时代,也涌现出一批一流的画家与画作。
“风俗”一词在我国典籍中早已出现,如《尚书》中有“天子巡狩……命大师陈诗,以观民风俗”的文句,《史记·乐书》中有“移风易俗,天下皆宁”的记载。古岩画中对逐猎场面的描绘、青铜器装饰画中并不鲜见的宴乐与战争场面、汉魏漆画中对贵族生活细节的描绘,实际上已开风俗画之先河。两汉魏晋以降,画像砖风行一时,以现实生活为模板的风俗画的创作也随之达到一个小高潮。
汉代:“事死如事生”风气下的画像砖
画像砖是一种装饰型材料,主要用于建筑物和墓葬,制作手法有模制、模印、雕刻和彩绘等多种方式。它始于战国晚期,两汉、魏晋南北朝时期极为流行,隋唐之后逐渐衰落。画像砖上的绘画内容非常丰富,其中不乏祥瑞异兽、神仙典故等寓意吉祥的题材,同时也有大量反映现实生活的题材,有钟鸣鼎食的贵族生活,有车骑雍容的出行仪仗,有牧歌渔唱的农耕场面,还有桑间濮上的欢会图景……一块一块的画像砖,连缀成反映当时社会生活的风情长卷。
西汉经历了“文景之治”的休养生息,于汉武帝执政时进入全盛时期,社会稳定、军事强盛、经济富足。此时的思想领域,汉武帝“罢黜百家,表彰六经”,儒家思想受到推崇,连皇帝的谥号都要带上“孝”字。上行下效之下,“事死如事生”的丧葬理念占据主流,权贵阶层厚葬成风。用于墓葬的画像砖,可以看作是随葬品的新形式,人们希望通过绘画,将生人能够享受到的宴饮、乐舞等乐趣奉献给逝者,为他们再造一个和现世相似的虚拟世界。

唐代:风俗画类的初现
两汉至魏晋南北朝时期,来自域外的文化与本土文化互相冲突融合,宗教画此时独擅胜场。不过即使是在宗教画占绝对数量优势的壁画(比如敦煌壁画)中,虽然画的是宗教题材的乐土胜景,但具体到一人一事一景,依然是对现实生活的描摹与投射。
曾在唐武宗朝任翰林学士的朱景玄编撰《唐朝名画录》(亦名《唐画断》),著录了124位唐代画家。在这部画史之中,画家韩滉、范长寿的人名目次之下均有类似“能图田家风俗、人物、水牛,曲尽其妙”的评注。由此可知,至迟在唐代,风俗画已经被明确单列出来作为绘画题材的分类之一。



两宋:风俗画的黄金时代
五代时期宫廷画院得以建立,风俗画亦得到一定发展。曾为南唐后主李煜内廷供奉的卫贤有传世画作《闸口盘车图》;作为南唐画院待诏的顾闳中亦创作了不朽名作《韩熙载夜宴图》,描绘了宰相后堂中赏乐、观舞、小憩、清吹、酬应等一系列的场面,对人物衣冠、屋内陈设、乐器乐舞、礼仪进退等细节都做了纤毫毕现的描绘,堪称当时文人生活意趣的典型。
后世对于宋朝多有“重文抑武,外战不力”的印象,但在结束了五代十国的分裂动荡之后,社会趋于安定,经济文化得以稳步发展。由于宋朝对工商业的态度较为开放,各种生产、贸易活动极为兴旺,两宋都城内店铺林立,繁华如织。宋人孟元老在《东京梦华录》中记述:“(汴京)东十字大街……每五更点灯,博易买卖衣服、图画、花环、领抹之类,至晓即散,谓之‘鬼市子’。”大批手工业者、商人和小业主由此积累财富,渐渐挣脱了对土地的依附,成为新兴市民阶层的主力军。他们的审美和精神需求逐渐成为社会生活中不可忽视的声音,汴京与临安的瓦肆勾栏之中,说书、曲艺、杂剧、傀儡剧、皮影戏等活动蔚然成风。而引人入胜、令人流连的城市生活也成为画家观察的新对象,进而变为他们笔下的新题材。



风俗画也是“观民风俗”的必要手段之一,比如宋神宗观郑侠《流民图》为之动容、宋宁宗于马远《踏歌图》上题写王安石诗句“丰年人乐业,垅上踏歌行”等事例,都是士大夫喜闻乐见的“贤君”做派。由此,始于五代的画院机构,在宋代得以继续发挥作用。尤其是徽宗朝画院以考试选拔人才,召入了张择端、李唐、苏汉臣、朱锐、顾亮等风俗画高手。当时的风俗画又称“院体风俗画”,其画风细腻写实、布局设色俱有考究,又融入了文人画古朴雍容的趣味,可谓盛极一时。在同期官方编撰的《宣和画谱》中,记载着人物、宫室、番族等科,其下有不少作品以描绘风俗民情、社会实况为题材,可见风俗画在当时的宫廷院画中已占有一席之地。

两宋时期,在风俗画领域创作的画家人数众多,题材与领域大大开拓,艺术手法与水准也趋向空前的丰富与完善。
灿若星河的两宋风俗画家群
两宋时期,风俗画领域画家众多,题材大大开拓,作品的艺术水准也随之提高。据宋人刘道醇所作《圣朝名画评》记载,如宋初毛文昌,“好画郊野村堡人物,能与真逼。又为《村童入学图》,其行步动止,拜立诵写,备其风概”;再如叶仁遇,“好画世俗人物”,其《维扬春市图》“状其土俗繁浩,货殖相委,往来疾缓之态,深可嘉赏”。并称“南宋四家”的李唐、刘松年、马远、夏圭,同样创作了大量风俗题材的作品。在这一大批以风俗画著名的画家之中,又以北宋张择端、两宋间苏汉臣、南宋李嵩等人为翘楚。
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无疑是宋代风俗画中一件具有典范意义的作品。作者以宏大的横幅图卷,至繁至微地描绘了清明时节汴京城内外春色如绣、游人如织、市井繁华的场景。画卷慢慢铺开,视线从汴京城郊外来到河上码头,自桅樯林立之间望见人烟辐辏的虹桥,又自桥上大路穿过城门,进入繁华热闹的城内。画面兼具开阔感与纵深感,人物、鞍马、山水、界画等绘画因素和艺术手法和谐地组合成一个整体,画中清明胜景历历如在眼前。全图800余人物,其聚散、呼应关系的处理堪称天衣无缝,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职业设定,都有此刻正在想或正在做的事,仿佛有人呼唤就有人应答,堪称千人千面、惟妙惟肖。







从北宋至南宋,以儿童为题材的绘画作品如雨后春笋,宋人邓椿所著《画继》中还记载了善画“照盆孩儿”的北宋画家刘宗道,“以水指影,影亦相指,形影自分”,饶有趣味。这也反映了当时画家为开辟新的风俗画题材所做的探索与努力。
















李嵩生活于南宋时期,历任南宋光宗、宁宗、理宗三朝画院待诏。同为院体画家,李嵩在发掘民间生活素材上走得更远、更深入。据载,李嵩曾创作《服田图》《春社图》,可见其对农村风俗和耕作活动的熟悉。同是以卖货小贩为中心人物的作品,在李嵩的《货郎图》和《市担婴戏图》中,除了描绘风尘仆仆挑担而来的货郎之外,因货郎出现而欢呼雀跃的群童、怀抱婴儿姗姗来迟的妇人,皆与货郎身上充满生活况味的烟火气形成对比。画家仿佛现代社会游走于人群中的街拍高手,纤毫入微地描绘了“儿童闻听货郎来,蜂拥而至喜相迎”的小小事件。此外,在苏汉臣、李嵩等人以货郎为主角的风俗画中,往往对货担上的各类小商品描绘得精致而不厌其烦,后世研究者按图索骥辄有所得,其描绘技艺之高令人赞叹。
风俗画家们往往别具只眼,从各自不同的视角来描绘世态人情。其中既有对一地风貌的宏观描绘,也不乏对各个阶层生活细节的具体写照。风俗画细微地描摹了当时人们最熟悉也最喜闻乐见的盛景乐事,寄托了他们的审美需求与人生愿望,也理所当然地得到了人们的喜爱和追捧。放诸后世,其艺术审美价值与历史文献意义依然弥足珍贵。
風俗画细微地描摹了当时人们最熟悉也最喜闻乐见的盛景乐事,寄托了他们的审美需求与人生愿望,也理所当然地得到了人们的喜爱和追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