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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明学讲会是指以阳明及其主要弟子为首,地方士人为主体,在书院、会馆、精舍、寺庙等场所举行的以讲学为主要功能,以创新、阐发、传播阳明心学为宗旨的定期或不定期性学术集会。以书院讲会为中心,周边往往存在多个附属性讲会,形成系统性、多层次的书院—讲会传播体系,成为探究明中后期纷繁复杂讲学活动的重要窗口,为良知学说的广泛传播提供了组织平台。江西与浙江是阳明学讲会兴盛之区。学界已熟知阳明学者在江右的讲学活动,对阳明学讲会在浙江的发展情形仍较陌生。通过对书院志、地方志、学者文集、族谱等材料的爬梳,本文试图勾勒出阳明学讲会在浙江的兴衰演变轨迹;区域性分布及特色:在地方社会中面临的挑战与所扮演角色。绍兴是阳明学讲会兴起最早、绵延最久与扎根最深之地。王阳明居越讲学期间,为更好聚集门人讲习“致良知”学说,与钱德洪在余姚发起首个王门讲会—中天阁会。《书中天阁勉诸生》对讲会宗旨、内容、时间、纪律进行了详细规定,开启了以制度化讲会传播阳明心学的新途径。嘉靖年间,近百名越中士人在此讲学,形成浙中王门之雏形。为满足来自东南各地上千门人求学需求,阳明弟子相继建立起稽山、阳明两所书院讲会。在王阳明主持下,三大讲学基地彼此联动,绍兴成为嘉靖初年全国性讲学活动中心,为阳明学讲会在各地的兴起培育了火种。季本制定、王畿修订的《蓬莱会籍申约》呈现了成熟完善的浙中王门讲会组织形态。万历年间,周汝登之学依托鹿山、海门、阳明三所书院,由嵊县扩展至绍兴,越中成为左派阳明学讲学中心。阳明殁后,在钱德洪、王畿等门人努力下,杭州成为继绍兴之后新的阳明学讲论中心,书院讲会向浙西大幅拓展。嘉靖初年,在阳明与门人影响下,万松书院成为杭州第一所讲论阳明学说的书院。嘉靖九年,门人弟子秉承阳明遗愿,在天真山构建精舍作为祭祀与讲会之所。嘉靖至万历初年,天真精舍成为全国范围内最具影响力的讲会书院,连同衢麓精舍、文湖书院、瀛山书院构建起一个书院讲会群,带动了阳明心学在浙西的传播。万历八年,天真精舍遭遇禁毁,五年后在萧廪等人努力下以勋贤祠名义复建,使阳明学在杭州传承不辍。万历三十七年,浙江巡抚甘士价改建虎林书院,再兴讲会,以合会朱、王,修正阳明学禅学化弊端为宗旨。学缘、血缘与地缘的深度融合是金华阳明学书院讲会的显著特色。嘉靖年间,以应典为首的永康阳明弟子将良知学说与婺学传统相结合,构建五峰书院,成为金华一带最具影响力的阳明学讲论基地。以五峰讲会为核心,连同周边附属性乡里讲会、祠会、家会,形成了一个系统性的书院讲会传播体系,实现了阳明心学由永康向东阳的传播。以五峰书院为平台,阳明心学与游仙乡宗族势力相结合。宗族子弟借助书院讲会接触良知学说,学术之熏染带动了举业的兴盛;地方宗族崛起过程中借助书院彼此相连,通过互为师友、联姻等途径形成利益共同体,为书院讲会的持续性发展提供了保障。明末,阳明学流弊日深,各地讲会趋于凋零。绍兴在陶奭龄、刘宗周、余姚四先生主导下,以证人社、证人书院、半霖义学为基地,讲学活动依然兴盛。明清鼎革之际,在韩孔当、董瑒、邵廷采努力下左派阳明学逐渐向蕺山之学靠拢,兼采朱子学说展开自我修正,最终促成浙东经史实学的兴起。传布良知学说外,深处地方社会中的阳明学书院讲会与各阶层存在着密切互动。在民间,阳明心学与朱子学、佛教等思想学说存在着激烈竞争。明清时期,瀛山书院在学术上经历了一个由朱趋王到辟王崇朱的往返历程,呈现了学术思潮与朝廷形势变更背景下,书院士人从自身利益出发对朱、王两种学术资源的扬弃过程。嘉靖年间,五峰书院讲学士人与寿山寺僧侣互相诉讼中的多回合角力,呈现了书院如何借助阳明学士人网络、宗族、官方等力量,将寿山寺排挤出五峰,扩张儒家文化版图的场景。晚明,阳明学讲会在地方社会权力结构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成为讲学士绅参与地方事务的组织平台。万历年间,嘉兴地方官与讲学缙绅创建仁文书院,官绅合力介入书院学田的置办与管理,使其成为沟通官、民之纽带。以仁文讲会为平台,岳元声、李日华等讲学士绅积极参与嘉兴赋役制度变革,为维护当地利益卷入旷日持久的嘉兴、嘉善、秀水三县争田纠纷。晚明阳明学讲会不仅是讲明学术的文化教育组织,还成为讲学士绅行儒学教化于乡里、构建基层社会控制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简而言之,本文试图从社会文化史视角在时间与空间相互交织、宏观与微观互相转换中勾勒出讲会在浙江与阳明心学、地方社会的互动场景,呈现出一个更加立体、丰富的浙江阳明学讲会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