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子理解要求人们对句法、语义以及话语语境等不同类型信息进行加工。句子理解过程中各种加工过程之间如何相互影响是句子加工领域的中心问题。本研究探讨句法、语义加工与话语指代加工之间如何相互影响。有关句法与话语语境加工之间的关系，存在两种理论。一种是句法优先理论，如扩展的论元依赖模型(extended Argument Dependency Model，简称eADM，Bornkessel-Schlesewsky&Schlesewsky,2008，2009)。该模型假设，名词、动词等词类句法信息在功能上优先于语义和话语语境等信息。而句法并不优先理论，如整合模型(Hagoort，2003，2005)和竞争模型（如Bates et al.，1982），则认为基于词类的短语结构建构与语义、话语语境等非句法过程并没有严格的时间顺序。　　有关句子水平语义加工与话语语境加工之间的关系，目前的实验证据非常有限。Nieuwland和vanBerkum(2008)采用事件相关电位技术(event-related brain potentials，ERP)，同时操纵语义正确性和话语指代歧义性，在荷兰语中发现，语义异常会阻断话语指代加工，显示出功能上的优先性。问题是，上述发现多大程度上受一种语言的语言学特点制约，目前尚不清楚。由于汉语语言学认为与印欧语言相比，汉语的语言理解更加依赖于话语语境和语义等信息（徐通锵，1997）。汉语句子理解过程中，这两种重要信息的加工之间如何相互作用，目前尚不清楚。　　近十余年神经语言学证据显示，ERP技术对于探讨句子理解过程中不同类型信息（如句法和语义信息）之间如何相互作用，特别有帮助（如Friederici et al.，1999，2004;Isel et al.，2007; Hahne& Friederici,2002，实验1;Zhang et al.，2010，2013）。为此，本研究使用ERP技术，在两个实验中，分别考察汉语句子阅读过程中，词类加工与话语指代加工之间，以及语义加工与话语指代加工之间，如何相互影响。实验一考察“很+名词”这种结构中所包含的词类违反是否能够阻断指代歧义加工，因而基于词类的短语结构计算在功能上优先于话语指代加工。为此，实验一设计了以下四种类型的句子:1）控制条件，如“小明/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弟弟/很/胖，/妹妹/很/瘦。/那个/弟弟/昨天/刚来过。”;2）指代歧义条件，如“小明/有/两个/弟弟。/其中/一个/弟弟/很/胖，/另一个/很/瘦。/那个/弟弟/昨天/刚来过。”;3)词类违反条件，如“小明/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弟弟/很/胖，/妹妹/很/瘦。/那个/很/弟弟/昨天/刚来过。”;4）词类违反+指代歧义条件，如“小明/有/两个/弟弟。/其中/一个/弟弟/很/胖，/另一个/很/瘦。/那个/很/弟弟/昨天/刚来过。”。结果发现，在单纯指代歧义条件诱发指代歧义(Nref)效应的被试中，在早期(350-550ms)时间窗口，当名词短语包含词类违反（如“那个/很/弟弟”）时，指代歧义没有引发Nref效应。此外，词类违反+指代歧义条件所引发的ERP效应，与单纯词类违反所引发的ERP效应相同，均为LAN-P600的双相模式。这些结果说明，局部的词类违反阻断了话语水平的指代歧义加工。　　实验二考察了语义加工和话语指代加工之间的相互关系，特别是局部的语义异常是否能阻断话语指代加工。实验二设计了四种话语材料:1）控制条件，如“小明/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弟弟/很/胖，/妹妹/很/瘦。/小明/看望了/那个/弟弟/之后，/就去/上班了。”;2）指代歧义条件，如“小明/有/两个/弟弟。/其中/一个/弟弟/很/胖，/另一个/很/瘦。/小明/看望了/那个/弟弟/之后，/就去/上班了。”;3)语义违反条件，如“小明/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弟弟/很/胖，/妹妹/很/瘦。/小明/签订了/那个/弟弟/之后，/就去/上班了。”;4）语义违反+指代歧义条件，如“小明/有/两个/弟弟。/其中/一个/弟弟/很/胖，/另一个/很/瘦。/小明/签订了/那个/弟弟/之后，/就去/上班了。”。实验二的ERP数据分析发现，在那些单纯指代歧义条件诱发指代歧义(Nref)效应的被试中，在早期（300-500 ms）时间窗口，指代歧义性和语义正确性之间的交互作用显著。尽管语义正确时，指代歧义名词引发Nref效应，但是，语义违反时没有出现Nref效应。此外，尽管无指代歧义时，语义违反引发N400效应，但是，存在指代歧义时，语义违反并未引发N400效应。上述结果说明，汉语句子理解过程中，句子水平的语义加工和话语指代歧义加工可能平行进行，二者相互影响。这一发现与先前在荷兰语中的发现(Nieuwland& van Berkum，2008)不同，提示语义与话语指代加工之间如何相互作用，可能存在跨语言的差别。　　此外，在那些单纯指代歧义条件诱发指代歧义(Nref)效应的被试中进行的时频分析（time-frequency analysis）发现，与控制条件相比，语义违反引发了左侧颞叶电极θ(4-7 Hz)频段能量增加，指代歧义引发了α(8-11 Hz)频段能量增加以及γ（30-40 Hz）频段上能量减少。更重要的是，语义违反+指代歧义条件同时引发了θ和α频段能量的增加，并且增加的程度与单纯违反或单纯歧义条件相同，说明语义违反与指代歧义之间有一定的独立性。此外，语义违反+指代歧义条件还引发了β(13-18 Hz)频段能量增强。有趣的是，尽管语义正常时，指代歧义引发了γ频段上能量减少，但是，语义违反时，指代歧义并未引发这一效应，这一结果说明，语义违反阻断了与γ频段能量减少相联系的指代歧义加工过程。论文中讨论了上述能量变化的功能意义。　　综合以上两个实验，我们认为，在汉语话语理解过程中，基于词类的短语结构建构在功能上优先于话语指代加工，而局部语义加工与话语指代加工之间是一种相互影响的关系。本研究的发现说明一种信息功能上是否优先于另一种信息，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哪种信息更加突出。这一结论与Hagoort(2003，2005)的整合模型以及Bates等人(Bates et al.，1982)的竞争模型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