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月轩与蓑虫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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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加茂转小火车到上野,车厢只有一节,几个学生模样的乘客,上车垂头便睡。一路弯弯曲曲在山谷里绕,像是老式窄轨铁路,两侧的山景仿佛浙江天台山。
  上野站没有出租车,距离旅馆两站地,我和殊同干脆跟着谷歌地图走过去。跨过一条叫做服部川的溪水,一直往南,路边是两排樱花树,拐角有张 YAMAHA 电子合成器站在那里。我们一路想象着樱花盛开的样子,配着想象中的喜多郎的电子音乐。穿过天守阁,就进入伊贺上野市区了。安顿好,已经天黑,我们走出去找餐馆。一条小路里,破败的篱笆和坍塌的和屋边,一棵芭蕉兀然而立,它是我们要拜访此地的原因之一。
  我们要找的松尾芭蕉,居日本三大古典俳人之首。这位把名字改成“芭蕉”的伊贺人,本名松尾藤七郎,笔名桃青等,是相当于清初时段的日本诗人。
  上野老城的棋盘布局保留得很好,明治时期的中小学建筑依然还在,没有高层。从我们住的地方到芭蕉出生地骑车十多分钟,那是典型的江户时代木屋,大门从东面进,主屋外有走廊和内庭院,灶间连着过道,水井在墙角,碗橱里放着的陶罐很有磁州窑的特点。当地还有一种陶器叫做伊贺烧,像极了中国越窑青瓷。据说小堀远州曾指导这里的窑工烧制陶器,此时的日本茶道具已是完整的独立风格了。穿过储物间是后院,芭蕉的书斋“钓月轩”就坐落在这里。这是一间不大的草庵,榻榻米前是一片泥地,外墙用棕片防雨,竹条固定,简单朴素。门口的句碑上写着“冬笼”的俳句,“是第几个冬天,我就在此过冬,委身熟悉的柱下”。这是他四十五岁时的作品。
  轩旁照例种了芭蕉、竹子,我们在一株天竺旁边看见一只蝉蜕躺在地上,泛着琥珀一般的颜色。
  看门的老者口齿含混,但很亲切,礼貌地把我们请出内庭的花园,说着地方口音的日语回答我们的提问。主屋的边墙上有一木龛,里面供奉着胡孙眼和松果,地板上放着一个投句箱,我和殊同在稿纸上各写了一句。我写的句子不成诗,殊同写了一句“地下一个洞,树梢有蝉鸣”,我觉得很有蕉门之风。
  芭蕉是个土行孙,早年曾作为信使往来于京都和上野之间,他一生的足力之健可能得益于此。根据他的笔记测算,芭蕉行走的速度极快,有人怀疑他受过伊贺忍术的训练。
  城南的“蓑虫庵”是另一处与芭蕉有关的庭院,门卫和蔼,坐着在折纸青蛙。园子里有池塘,甚野,岸边有句碑,上面是有着青蛙跳水声的著名俳句:“古池や蛙飞びこむ水の音。”(叶渭渠译:闲寂古池旁,青蛙跳进池中央,水声扑通响。)
  所谓的蓑虫是指一种爬行的皮虫,幼虫喜用蒿秆做窝,状如蓑衣,随身而行过冬。芭蕉曾写下“我来此草庵,为听蓑虫鸣”,赠给建此园的弟子服部土芳,庵也因此得名。他还为此写了一首汉文古风:“蓑虫蓑虫,落入窗中。一系欲绝,寸志共空。似寄居状,无蜘蛛工。白露甘口,青苔妆躬。从容侵雨,飘然乘风。栖鸦莫琢,家童禁丛。天许作隐,我怜称翁。脱蓑衣去,谁识其终。”芭蕉对“物皆自得”的感通可谓深厚。
  门卫走过来向我们介绍里面的一间茶室,他取了边上勺子倒水洗手,水渗入地面的石子里,流入埋在土里的大缸,发出咚咚的声音。蓑虫庵是个打开耳识的草庵,的确令人“刮耳相看”。出门时门卫热情地送给我们两个纸青蛙,一只青色,一只棕色。
  芭蕉的纪念馆在天守台边上,里面藏有他的手稿,洒脱实在。天守阁上另陈列了他的斗笠和书机,皆简素含蓄。
  松尾芭蕉的詩给人以平静中的温暖,他反复强调要用实文来创作。在17世纪70年代的江户,芭蕉的诗名获得公认。当时正值水户藩儒学兴起,而来自明朝余姚的遗民朱舜水先生恰在江户居住,且声名日隆。芭蕉和舜水先生都有服部姓氏的学生,据此可推测“胜国宾师”(日本对朱舜水先生的尊称)的实学思想曾给芭蕉先生提供了美学支持,难怪不久他就不满足于住在芭蕉庵里写诗,而是开始他壮丽的文学之旅了。
  离开上野的那天早晨,殊同睡着懒觉,我赶早骑车去爱染院的芭蕉发冢墓地。早晨的上野安静得出奇,爱染明王是日本民众喜爱的东密本尊,院子里木槿花边地上有一排睡莲绽放着。芭蕉最后的俳句是“旅途罹病,荒原驰骋梦魂萦”。
  回程还有点时间,我骑车把老城又转了一圈,路过铁路道岔口时,一只蝉停在我手臂上,我停下车,端详着,直到它飞走。
  摘自《新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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