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九月的天气，落叶最多。紫英站在那些落叶边上等我，依旧轻言软语，依旧挽了我的手，走，姐姐带你去看最新的发型和帅气的发型师。我却手脚冰凉，言语无措，说，改天吧。
　　她定了定，问我，怎么了？你看你。
　　我固执地站在那里，问她，你和蓝生，还在一起吗？
　　她笑了笑，早就没有了，有时候我想，或者我们根本就没有在一起过。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的幻想罢了。
　　我情绪突然激动，拉她的手，走，我和你一起找他去，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
　　紫英轻轻甩脱我的手，事情过去了，何必。
　　
　　二
　　
　　我到这个部门上班，得益于蓝生的介绍。他是部门的负责人，我们是网友，不折不扣的网友，在这家公司上班之前，我游手好闲，一个人独居在城市的角落。
　　蓝生说我太像一只狐狸，独自行走，有时温柔有时凶悍，但大部分时间最爱惜自己的毛皮，梳理得油光水滑。我笑，问他，你可知道，最终还是为猎人准备的？
　　他便在那里不说话，半天，才打出来一行字，到我这里来上班吧。
　　带了游戏的心态去上所谓的班，第一天，找蓝生报到。他全然不像是网上的男子，语言稳重，行为得体，就连给我倒杯水，都是衣袂井然，波澜不惊。他问我年龄，问我学历，问我的求职要求，就是不问我的生活。
　　何况，他还有微微向上牵起的嘴角。这种嘴唇最要命，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把花种在了你的心底。
　　我觉得，我爱上他了。
　　网上与网下，仿若黑夜与白天。他依旧八点十分上网，我却早早开机期待。然后装作偶遇，说，好巧啊，刚好在这里相见。
　　他说，就是，好巧。
　　在网上，他丝毫不问工作。有短暂的沉默，我问他，在做什么。他却回答，我在想，你在做什么？
　　开了视频，我说，我笑如花开，看到了？
　　看到了，可是，我还想看很多。
　　简直就是心惊肉跳，我知道他要的是什么。聊了这么久，他也提过要求，只是我从没应承过，他不是我的客户，是我残存的最后一点儿纯净，可是，当我见了他之后，我知道，我很难坚守了。
　　耳麦里，他的声音固执而温柔，他说，亲爱的，答应我，我只想看一眼。
　　我把视频头放低，然后，轻轻解开了衣扣。
　　这是个激情的夏天，我看到，在小窗口里，有我洁白的身体。
　　他说，真好。
　　
　　三
　　
　　紫英牵着我的手给我介绍办公室的职员，我做出职业性的微笑，心底告诉自己，我要留下来。
　　那些职员都很冷，微笑一个之后，笑容回收得极快，看得出来，他们对我的欢迎仅限于礼貌的容忍罢了，但这并不妨碍我的心情，我有蓝生。
　　可是见了他，却又那样的正襟危坐，一脸的公事公办。男人，太虚伪了。我们之间，似有一堵墙把黑夜和白天隔开来。
　　紫英教我用办公室的各种设备，然后手拉手与我一起吃饭，帮我买办公桌上各种小玩意儿，还悄悄告诉我，她与蓝生的秘密。
　　公司里是不允许恋爱的，而且最要命的，是久经岁月的恋人。偏偏紫英与蓝生是大学同学，悄悄恋了几年，她家是这个城市里的，家教好，从没到蓝生那里过夜。
　　我坏笑着问她，是不是，也有亲密？这样说，心底里却酸到苦涩，我想是没有的，否则的话，蓝生在我这里，怎会有如此的激情？
　　她果然笑，说，我是乖乖女，我要把初夜给新婚。
　　她那样肆无忌惮地展示自己的幸福，我几乎要想到，蓝生与她纠结在一起的幸福。这幸福让我头疼欲裂，口干舌燥。
　　可是我却笑盈盈地拉她的手，说，你小心，男人可都是调情高手，会让你身不由己。
　　她的脸便红了。我突然警觉，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她更笑得没心没肺，我有个妹妹，年龄比你小一岁，但是你们长得十分相似。
　　
　　四
　　
　　蓝生依旧准时上线，八点十分。开了视频，他会说，小小，来，咱们激情一次。只是，他从不把面孔露给我，我只看到他健壮的身体，小麦色的皮肤。
　　我辞掉了网站的工作，一心一意，把自己献出。在语言和挑逗之间，很多时候，我忘记了我是谁，我沉迷于这种原始的网络情色，不能自拔。
　　只是白天，他看到了我，会笑笑，对我说，你好，小小，工作还顺利吧。
　　紫英再一次告诉我，昨夜，差点就让蓝生得逞了，她拼命挣扎，才免了一劫。她问我，自己是不是太传统了？我笑，说不是，我欣赏你。我问她，你几点去他的住处？
　　紫英含羞，七点。七点五十，我离开了，回家太晚，爸妈不放心。
　　哦，我明白为什么八点十分，蓝生上线，心急如炙。我觉得，自己心底里有点愤恨，这愤恨得了忌妒的光，得了想象的水，便开始生长起来。
　　公司一年一度的巡视，在大厅里设了信箱，任何人，都可以以匿名的形式往里面投信。我打了电子文稿，然后用公司的打印机打了出来，戴上了手套，投到了那个信箱里面。
　　只是事情却没有我想象的结果。蓝生被董事会喊去不到半天时间就回来，脸上不动声色，进屋就忙于处理事务，我进进出出几次，他态度一如既往安闲，并不见有任何异常。
　　后来，我得知，自己的计划流产，董事长对他欣赏有加，默许他在公司里面恋爱，只要不影响到别人。
　　夜里，蓝生八点十分上线。我假装隐身，他打了三个，在吗？
　　八点五十，看他的头像终于灰色，我懒懒上线。没想到，他却一下子跳了出来，对我说，小小，终于等到你了，为什么逃避我？
　　明知故问。可是，为什么，我拒绝不了他在耳麦里的热情似火？很快，我的身体瘫软了下去，我已然无法拒绝。
　　
　　五
　　
　　我突然问紫英，如果有一天，蓝生放弃了你，你会怎么样。
　　她想了一会儿，说了句，生不如死。
　　我大笑，笑到眼泪都出来了，心里实则慌乱无比，我说，别骗人，谁离开谁都能活。
　　她也笑了，你也看出来了。
　　这个时候，公司的调查组正在调查一件货物丢失的事情，大宗货物，零担发到公司之后，丢失了一部分。而董事长面前的案上，正稳稳放着一份报告，紫英在这场错误里，担有重要责任。
　　我不能眼看着紫英在我面前炫耀幸福，就像是不能容许别的孩子在我面前炫耀自己有多么漂亮的衣服。如果那件衣服不是我的，我宁肯剪碎，谁也穿不上。
　　事实上，那宗货物紫英也有部分责任，但细微之处，谁也不会发现，而且还有几个人也负有不同责任，只是事情可大可小，小到须弥芥子，大到一手遮天。
　　蓝生也无能为力，紫英被除名了。
　　分别那天，我在宴会上哭得像个孩子，同事们都在恨恨地骂那个背地里的小人，那个写匿名信的人。
　　蓝生坐在那里，目光平视，偶然间看向窗外，然后看向我，我低了头吃菜，然后大杯地喝着啤酒，貌似豪情满怀。
　　紫英很平静，还悄悄拉我的手，小小，别喝太多，你一个人，又没有人照顾你。
　　夜里，蓝生上线，对我说，小小，我很疲惫。他不再忙乱打开视频，不再急着与我虚拟性爱，他只是对我说，小小，我真的很难办。
　　我知道。我冷冷地扔过去一句话，蓝生，事情既然是自己做出来了，就要承担责任，我不是追杀到底的将军，我喜欢给人留条后路。
　　似乎过了很久，他才发来一条信息，让我想想吧。
　　你还想什么？蓝生，我幽幽地说，如果说一切从头开始，如果一切都是你把握主动权，你还会这般低声下气地求我？
　　蓝生发来了一个哭泣的表情。
　　
　　六
　　
　　紫英的联系越来越少了，只听说，她跳到了另一家公司，而且，那家公司的老总，对她如火如荼地开始了进攻，也难怪，她肤白如雪，貌美如花，是男人都会心动的。
　　她不避我，悄悄说，小小，你说我这朵花也算是晚开了，遇上蓝生那样的男人，我以为是我整个生命。我陪她笑，笑着笑着，突然说了句，有些东西，想让你看看。
　　她怔了。直到看我拿出那些材料，她还满不在乎，对我说，小小，不要告诉我你就是揭发我的那个人。然后，她一页页地翻看资料，那些我精确记录下来的数据，是从蓝生那里得来的，而其间，还有我与蓝生的聊天记录。她或者早就想到，只有蓝生，能准确地收集这些数据。
　　紫英真的呆在了那里，我看到，她的眼泪透明，白色的。
　　我握住了她的手，问，你恨他吗？
　　她摇摇头，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无所谓了，只是认清了一个人，却付出太沉重的代价罢了。六年，我们在一起了六年。
　　我纠正她，六年，你们没有在一起，你们只是把感情缠在了一起而已。
　　紫英痛哭失声。
　　三个月后，我得知了她开始恋爱的消息。我把这个消息说给了蓝生，我看到，蓝生眼神里的，波浪滔天。
　　他问我，小小，我这样做，对吗？
　　我不知道，因为我说过，如果你不能给一个女人幸福，那么，你还留恋这份感情做什么？女人身体的需要与情感的需要是成正比的，没有柏拉图式的空中爱情，都要归结到实实在在的性上。
　　蓝生终于约我了。
　　我们在酒店里开了房，他的身体强壮而有力，只是始终无法纳入我的身体。他痛苦地垂下头，对我说，对不起。
　　安静下来。蓝生拥着我，问，她是不是很难过。
　　我笑了笑说，没什么，只是失望而已。
　　
　　七
　　
　　书上说，男人在激情之时，突然受到惊吓，会ＥＤ，而心理坚强的男子最不容易恢复。那天的激情，我只是给蓝生传了张鬼图，然后问他，你看谁在你的身后？正值激情的他，马上鸣金收兵。
　　再后来，他把我当成了心理依靠，但却没看到，我心底里有怨毒的花悄悄开放。
　　九月的紫英，重新收获了爱情，她依旧是对我好的女子，她常说，小小，你还好吗？
　　我不知道我是好是坏，只是我想，我们的友谊，不会如她想象的那样纯洁，我把一个脚踩两只船的男人从她身边赶走，同时对一个在我面前炫耀幸福的女人有一点伤害，我两全其美，但是对，还是错？我连自己也不明白。只是午夜间，会觉得心底有朵怨毒的花，怒放已久，残忍着不肯凋零。
　　编辑 / 孙鲁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