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印象

来源 :文化月刊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c707569552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湘西,一个充满诡谲传奇色彩的境域,一片淳清脱俗独具乡土神韵的土地,一个如诗、如画、如歌、如梦的地方……
  
  A
  
  早在1986年夏,我在衡阳师院刚毕业,就听到有人说湖南的武陵源发现了一个深山“闺秀”张家界,鬼斧神工地打造了一个巉岩绝壁、石塔如林、千姿百态、如烟如梦的神仙境界,集泰山之雄、华山之险、桂林之秀、黄山之神奇于一身。于是,我相邀同学鲁林、今今一行三人走进了尚待开发的张家界森林公园。
  


  时下路正在修,还不能行车,我们在一位热情好客的土家族妇女的向导下,一路步行来到了金鞭溪,一条清溪从野山流来经峡谷穿过。两岸是拔地而起形如石笋的山峰,其中最高大的一柱,确实像古代的兵器——铁鞭,挺拔险峻,高耸入云;清溪流到中段形成一湾深潭,水中绿草依依,岸上石苔点点,湿润沁人,美名“紫草潭”。十里画廊名不虚传,十步一景,回头又是一幅新画。自荐的导游姓覃,就住在腰子寨上。她还把我们带到了鸳鸯瀑布,我们很兴奋,顾不上害羞,脱了上衣就冲到水潭里游到瀑布下,当起花果山的美猴了,真是淋了个痛快。百丈飞瀑砸下来,头皮都是疼的,人都站不稳,可是平生第一次看到这样壮丽的景色,第一次亲临神仙呆的地方,不快活一下真是傻瓜了。有句成语叫“乐极生悲”,接下来,我们上山要登两三千级石阶,这可苦了我们,足足一个半小时我们才爬上山,腿已经软了,好在覃氏的家也不远了。我们在菜园子里自己摘了新鲜的辣椒、豆角,还有一种叫什么佛瓜的,覃氏亲自下厨,炒了一盘腊肉,烧了一条鱼,还做了两个青菜,端上了自家酿的米酒,这餐家常晚饭和覃氏干干净净的居家,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土家族人爱干净。
  第二天吃完早饭,总共只收了我们三人十元钱。打发我们,覃氏又下山接客去了。我们自己上路,海拔1000米以上地势却像走平地一样,但是险境不时就在脚下。经过仙人桥,一条宽两米、长十余米的悬空危崖,底下有三四百米深,那真是考验人的地方,有人望而生畏;有人刚踏上去两步脚就软了,转身爬回来;我是当过建筑工人的,爬过脚手架,也是壮着胆子逞英雄,神气地走过去走回来的。
  


  去天子山的路堆满基石,山路我们又不太会走,只好沿着“乱石山岗”(新修路基)前进。天下起了小雨,雾气也上来了,一路走得很艰苦,还好我们在天黑前到了天子山,住在唯一的接待站里。
  次日,我们盼着日出,起来却又是满山的大雾,服务员告诉我们,前面就是西海。我们越过马路便是荒草,小路边有一块新立不久的胡耀邦题字碑“天子山”;再走下去,高大的贺龙元帅的铜像上半身从雾里升出来;再往前不远就是悬崖了。整个山上不到10个人,我们慢慢地等待,雾也在慢慢地飘飞,真像海啊,远处的峰尖像浮在茫茫海面的礁石,时隐时现。西海,名字取得真好。
  张家界,这是我20年前的印象,一个让人钟情的“村姑”。
  2004年夏,我又来到张家界,随着人潮,缆车把我送上天子山,贺龙广场人头攒动,原来的荒草坪多出了个儿童游乐场,山崖边已经筑起栏杆,人多得连照相机都举不起。同样是天子山,18年后,我却找不到感觉了,随着人潮我怅然离去……
  
  B
  
  到湘西,不可能不去凤凰古城,没有到过凤凰很难想像在湘西这个荒蛮原始的野山里,居然还藏着一座钟灵毓秀的山城,山水相依,梦里水乡。沱江清波粼粼,古城旌旗猎猎;吊脚楼千杆落地,石板街店铺栉比。我已经来过凤凰两次了,第一次是2004年,阳春三月,泛舟沱江,塔影柳烟,李白桃红;第二次是2006年,仲秋十月,伫立虹桥,两岸灯火,一勾新月;凤凰城清淡、恬静、祥和、安宁,好一个远离尘世的净土。久居闹市的人,感觉尤其强烈。唯一有点遗憾的是对岸霓虹灯不停地闪烁,西式的酒吧传来阵阵爵士乐,野蛮地打破了山城的宁静。
  


  我在想,为什么现代文明对古朴的传统硬要那样霸道张扬,很悲哀,有些中国的、传统的文化精华也快变成“弱势群体”了。
  古城有很多谜,人杰地灵,人文底蕴厚重,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山城,不到百年竟出了一个民国总理熊希龄,一个文学巨匠沈从文,一个艺术天才黄永玉。湘西啊,湘西,引多少英雄竞折腰。西北望凤凰,青山遮不住……
  王村,我也是向往已久了,我的大学毕业论文就是评论古华的《芙蓉镇》。刘晓庆和姜文的一出戏,把千年古镇像玩魔术一样,改变成了今日的闹市。原本是古秦汉时土王的都城,酉水环抱,竹翠林丰,商贾云集,青瓦飞檐吊脚楼沿码头跋岸而上,也曾是好一派热闹风光。曾几何时,随着湘西政治经济重心转移,王村逐渐也被冷落。五里长街青石板,留下多少行人泪;一湾清水东流去,带走无数离乡愁。
  上世纪80年代中,一场《芙蓉镇》的电影尽扫古镇千年沉寂,一反过去曾经的“左倾”,“资本主义的尾巴”①一夜间又摆满长街。2004年路过王村,这里已成熙熙攘攘的“芙蓉镇”。满大街的“晓庆米豆腐”让我倒了胃口。今年十月再走石板街,感到说不出味道,“刘晓庆米豆腐”店倒是少了不少,却又摆上了满街的坛坛罐罐,一城假古董,真让人哭笑不得。这一回逛王村,游人显然少了许多,我想如果古朴的“湘西特色”全让位给低俗的“商品经济”,王村的再次冷落也只是时间问题。
  
  C
  
  这次来湘西,我是冲着苗家土寨的吊脚楼来的。大学毕业后,我在湘南的瑶山工作了一段时间,接触到一些瑶族的文化、历史。先秦时期,瑶族也曾祖居生养在湘西武陵源一带,和苗族一样,古有“荆楚南蛮”“武陵蛮”“五溪蛮”“辰州蛮”之说,现聚居在湘西的苗族与瑶族远古同祖同源,都奉盘瓠为祖先。约四千年前,大禹战败“三苗”后,苗、瑶族群都是由江汉、江淮流域被迫举族迁徙西南深山的。
  因为对瑶族文化的兴趣,也让我对他们的祖籍地湘西有了一丝牵挂。2004年、2006年两次访湘西,我都到了德夯、矮寨,这次又走访了老洞、山江等古苗寨。爬刀梯、走火犁、看傩戏、击苗鼓、舞龙狮都是苗族遗存保留下来的远古文化习俗,姑娘妇女们艳美精致的锦绣、服饰和银饰也充分体现了苗家儿女的生活情趣和文化品位。
  苗族是一个饱经苦难的民族,也是勤劳、勇敢、英勇不屈的民族,亦是有文化内涵的民族。历史的长河大浪淘尽多少英雄豪杰,数以千计的民族都湮灭于战火,融合于征服的历史风云中。凤凰的南长城便是沉重的见证之一。苦难深重的苗族,五千年来,经历了漫长的新石器时代、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也一直处在被征剿、反抗、迁徙的历程,从黄河、长江的下游辗转江淮,漂泊洞庭。先秦已开始聚居武陵,但战祸一直不断,隐居深山仍然不得安宁。尤其从明代嘉靖三十三年(1554年)始,至天启二年(1622年),历时60余年,封建朝廷沿苗族聚居的山界,修筑长达380华里的苗疆边墙,把几万苗人封锁在大山里。难以想象,把一个民族、把数万人口隔绝在荒山野岭近四百年!还连营屯防,重兵把守。北方长城是为抵御外敌侵扰而筑,而南长城却为封锁弱小民族而建。这在人类历史上恐怕也是罕见的,也是最野蛮的悲剧了。
  伫立南长城的烽火台上,我沉思良久……那些经历了无数风风雨雨的残垣败壁,正像是什么也遮盖不住的历史伤口,那城墙上的点点石斑,应是反抗者留下的血迹,这块土地上流淌了多少不屈民族的血泪啊。所以每年满山的杜鹃花开得如火如荼,像火一样,那是寄托给大山的血染的魂魄啊,那也是生生不息、坚贞不屈的顽强生命。
  
  D
  
  告别湘西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思索着一个现象,也是一个不解的问题,湘西从远古就是土家族的家园,为什么土家的文明却静悄悄地隐没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里。全国土家族有800万众,一直生息繁衍在湘鄂川黔毗连的崇山峻岭中,其中湖南就占260万余,可是,现在能说土家语的只剩下永顺、龙山两县偏僻山区的二三万人了。
  土家是巴人后裔,春秋融入荆楚,后灭于秦。从文化渊源探讨,土家是典型的南方民族。汉文化是华夏文化的主流,楚文化是汉文化的前身,巴文化是楚文化的基础。武陵一带曾是远古巴域楚国南方民族较为活跃的地区,荆楚南蛮早在三千多年前就开始了融合,楚为鼎盛时期,后秦灭楚,这里才开始再分化。由于汉文化的强势侵染,部分族群再度迁徙,部分族群归顺同化,顽强地坚守个性的民族就遭受压迫,被不断地征剿……直到新中国的成立。
  宣传部的张宏化是湘西土家族人,老家就在永顺县的土家山寨,2004年、2006年两次湘西行都是他作陪,一路介绍了不少土家族的风土文化。
  


  风光秀丽的老司城距县城二十来里,曾经是湘西土家族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是土家王城。古城始建于南宋绍兴五年(1135年),昔日有过600年的辉煌,鼎盛时期据说是“城内三千户,城外八万家”。清雍正七年(1729年)“改土归流”后②,逐步走向衰落。今日老司城遗址很难找到当年的雄风了,展现给世人的是一幅唯美的山水图。碧绿的灵溪河静静地流淌,两岸古樟环抱,翠竹茂林掩映着错落的青瓦吊脚楼,陶渊明笔下的田园诗怕是来自这里的灵感。登上北岸,我们在半山坡的菜地里寻找王城遗址,探幽访古,凭吊亡者。村落旁的“彭氏宗祠”气势不减当年,中堂上横匾题有“永言保之”四字,尚遗一丝王者气,让人寻味。同时也让我纳闷儿,一个江西籍“彭氏家族”竟然在这里世袭做了800年的湘西土家族土司王爷。联想宋以来,江西曾是我国古代经济、政治、文化较发达的省份,江西人出走四方,精通生意,一时“万寿宫”③在内陆、边城都有兴建,成为江西人会馆的通称。凤凰古城就有一家保存尚好,也验证了当时大批江西人来湘西的史实。两湖川贵的许多地方志和族谱也多有记载,宋、元、明、清“江西填湖广”“湖广移四川”④之说。看来,汉文化在湘西的影响由来已久。
  


  尽管土家族的文化个性有些模糊了,但王家坪伞家湾村的古朴清纯却让我念念难忘。这是一个经典的土家古村落,一簇一团的干栏式吊脚楼散落在青山脚下、茂林山腰,排列错落,青瓦吊脚楼在绿树丛中或露出一角,或逶迤而上,飘逸淡泊,天人和一,野趣浑然。
  老支书姓欧,热情地留我们吃了中饭。谈到村里的年轻人都进城了,有些失落和无奈,十几岁到三十岁的多去了沿海,三十岁到四十岁的去了县城,田里的农活都是老人和妇女们的事了。以后,农村里的事怎么办……?这个问题,他有些困惑,我也困惑。带着困惑,我们举起了酒碗,这是一坛好浓好浓的水酒,我和宏化,还有陪同我们的土家朋友肖世辉书记、傅秀政老师都恭敬地一饮而尽。好久没在农家吃饭了,乡情绵绵啊。
  古朴的村寨渐渐远去,酒意也化作乡愁,越来越浓,越来越浓……
  


  
  注解:①“资本主义尾巴”:指20世纪60、70年代,政治“极左”思潮盛行,农民、市民们自由交易猪、鸡、鸭、鱼等农副产品行为都被视为“资本主义尾巴”进行批判和禁止。
  ②“改土归流”:自清雍正七年(1729)始,废除“土司制”改由中央政府选派有一定任期的流官直接管理少数民族地区的政务。涉及的地区和民族有滇、黔、桂、川、湘、鄂省的苗族、彝族、布依族、侗族、白族、傣族等。
  ③“万寿宫”:古时有江西人聚居的地方,就有万寿宫,亦为江西人建的会馆。
  ④“湖广”:在古代主要指两湖,包括广西、海南全省。
其他文献
冰岛卡兰尤卡尔工程是近年来欧洲的一个大型水电工程。该工程 1 93m高的混凝土面板堆石坝是欧洲同类坝中最高的 ,而地下厂房和钢板衬砌压力竖井被认为是世界上最深的。介绍了
关于人工流产与子宫内膜异位症的关系,近年来有报道人工流产术后宫腔血逆流入腹腔致成血腹;有的术者已发现人流后输卵管结扎时腹腔内有不等量的游离血;人流致子宫穿孔病人,
其实一开始,俄罗斯这个国家给我的印象并不是太好。不管是那刚下飞机就映入眼帘的破旧机场,还是那阴郁的天空,连绵不绝的雨,都给我一种浅灰色的视觉感受。——浅灰色的俄罗斯
离开迭部,算是结束了甘南地区的行程。去成都的途中,我特意在四川阿坝州的若尔盖停了下来。和许多人一样,在若尔盖停留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黄河第一湾和花湖。次日一早,我便包车
一到冬天,很多人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雪里蕻,因为它就是为冬天而生的。雪里蕻又称雪菜,是叶用芥菜的一种,它含有大量的抗坏血酸(维生素C),是活性很强的还原物质,参与机体重要
线路:阳朔(遇龙河)-龙胜(龙脊梯田)-三江(程阳风雨桥)时间:7天这是一条行走在省境边界的线路,沿途欣赏水墨山河风景,感受淳朴的民俗风情,从小资腐败胜地阳朔跨入多野深处,领略
三江,一段行走在桥廊里的柔软时光这是一座距阳朔百里之遥的侗族风雨桥,空阔的桥廊里,唯有我,凭栏而立。这不是阳朔,在这儿拒绝一切人为的嘈杂,保持安静,是我此时唯一能做的
我的旅行一般是走哪儿算哪儿。有时一个地方我会用不同方式多次行走。东南亚的旅行就是如此。我坐“处女星”号邮轮游览过新马泰,坐飞机去过新马泰,直到这次坐“亚洲东方快车
山岭,成为与水域对应的线,温泉,则是水域中浓缩的点。泡温泉便不能观海,浴海水便没有温泉,世界上很多最高品质的度假地难以两者兼具,唯有博鳌,在温泉与海水之间表现得游刃有
长期以来,我院在孕妇作产前检查时均进行常规肝功能检查,发现谷丙转氨酶(GPT)升高的发生率很高。1980~1981年间,我们对196例妊娠期 GPT 升高者进行了临床观察,发现其升高与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