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状态也应有法治边界

来源 :南风窗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xiazaiyigeshishi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疫情肆虐,各地的防控措施普遍实行高压策略,但一些以抗击疫情为名义的管控和处罚措施令人咋舌,例如江西一中学教师在小区内跑步时因未戴口罩而与防疫人员发生争执,之后就因违反政府防疫规定和不服从防疫指挥而被带至该市强制隔离点进行强制隔离14日。再如,在黑龙江宾县实行封闭式管制后,一位71岁的大爷未戴口罩外出,同样在与防控人员发生争执后,被处以10日行政拘留并处500元罚款。
  疫情防控期间,个人为公益目的要承担额外义务,权利也会受到额外限制,但这并不意味着公权机关就可以无限度地为公民设定义务,并将道德义务上升为法律义务。如果我们还认同法治在维续共同体生活时所提供的确定性和可预见性的价值,认同即使是应急状态下的防疫也需在法治的轨道上有序进行,那么就不能仅从舆情或是行政效果上来考量管控尺度。
  《南风窗》记者就此对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教授赵宏进行了专访,疫情期间她曾发表多篇文章,对各地出现的管控权限、隐私侵犯、权利收缩、信息公开等问题进行了法理层面的分析。

“最严管控”不能突破法律底线


  南风窗:从湖北黄冈最初的“411”管控(每户家庭每四天可指派1名家庭成员上街采购生活物资),到十堰张湾区“战时管制”,再到孝感号称最严管控的“第17号令”,在疫情严重的地区管控不断收紧。非湖北地方不少也纷纷效仿,宁严勿松,甚至出现了“无故外出集中学习”“足不出户,否则一律予以治安拘留”等严苛的规定。这些规定的合法性是否站得住脚?
  赵宏:前期因为有信息发布的延宕问题,导致疫情扩散了近两个月之后,各地才开始着手应对,这给地方政府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导致一些地方政府选择了比较简单粗暴的管控措施。从最初挖桥断路、禁止湖北人进入小区,到最后演变为禁止外地人进入小区,管控措越来越严格。
  其中有一个矛盾:在这种应急状态之下,是不是还要坚守日常的合法性的要求?还是说日常对于行政权力基本的合法性要求在面临应急目标的时候都要予以退让?问题的答案其实已经明确,《传染病防治法》《突发事件应对法》以及《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条例》这些法律规范都是为我们在应急状态之下进行合法的活动作而储备的。但是从之前一些地方政府出台的防控措施来看,在很大程度上是突破了这三部法律针对应急情况的要求的。
  仔细梳理上述法律规范对国家机关所能采取的应急措施的授权,涉及公民自由的主要包括隔离、卫生检疫、停工停业停课、封闭被污染的公共场所、切断传播途径,以及必要时临时征用私人设备、设施等,而并不包含最严管控令中所涉及的要求居民闭门不出,不得闲逛、串门,不得驾驶车辆离开居住小区等命令。一些极端的做法,在非隔离的情况下,要求住户不能出小区、不能出樓栋或者出门,甚至不能在小区里闲谈、不能串门、不可以驾车外出,否则就一律拘留等。这些实际上在很大程度上已经突破了已有法律设定的紧急状态的防控措施了。
  南风窗:很多因外出未佩戴口罩而被处罚的案件中,公安机关作出处罚的规范依据都是《治安管理处罚法》第50条。对《治安管理处罚法》第50条的扩张适用会带来什么隐患?
  赵宏:仔细分析一下的话,不戴口罩就拘留其实是不符合《治安管理处罚法》的。《治安管理处罚法》的50条明确了什么叫作妨害公务。妨害公务要求作为执行公务的前提的决定命令必须是合法的。行政机关不能单方面自行发布一个完全不符合上位法的决定命令,然后马上拿着这个决定命令去执行,且当事人如果不遵守的话就马上进行处罚,这些会引发一系列对于法律规范的突破。
  南风窗:对法律的突破会带来什么危害?
  赵宏:各地政府防控指挥部出台的规范其实在整个法律规范中的位阶是比较低的。《行政处罚法》《行政强制法》所做的努力就是规定像这种位阶比较低的法律规范是不能够为当事人设定处罚的,因为处罚也好,强制措施也好,都关系到个人权利中最重要的基本权利,比如说人身自由。如果没有防护随便出个门或在小区里面散步聊天,都要被拘留的话,个体在应急状态下所要履行的义务就被无限度地扩张了。应急状态不能成为行政机关无限度扩张权力的合理的借口,也不能成为无限度压缩公民自由的合理的理由。
从之前一些地方政府出台的防控措施来看,在很大程度上是突破了这三部法律针对应急情况的要求的。

  这些规范的本意是提醒大家尽量少出门,尤其是到了公共场所、封闭场所应该戴上口罩,在很大程度上会降低感染的风险。但是如果在空旷区域或小区里面遛个弯都不行,甚至完全不让出门是有点过度的。从法律上来说,如果实际上的做法和目的之间是没有什么实质性关联的,就存在不当联结的问题。所以现在法治的一般观念是当行政机关可能有多种方式可以去达到目的的时候,都不允许它选择对当事人损害最大、最强烈的手段。法律要求应该选择对当事人损害最小的手段。在疫情之下,也不能要求行政机关一定要短时间内在诸多的这种手段之中找到损害最小的,但是绝不应该是过度的,尤其以一般人的常识去判断都觉得是过分的手段肯定是不行的。

行政指导不等于强制性命令


  南风窗: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些极端的管控措施呢?怎么样使后期的防控工作能够纳入法治的轨道?
  赵宏:这次疫情暴发后,很多人可能觉得是不是法律的储备不足?是不是我们没有相应的法律规范?其实相应的法律规范的储备是足够的。在2003年后,国家已经陆续出台了相对完备的《传染病防治法》《突发事件应对法》以及《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条例》。这些法律要求地方政府在面对疫情肆虐时,应该保持相对理性的态度,首先寻找一个法律的框架达到管控的目的,否则就是对法治本身的破坏。我之前写文章质疑“不戴口罩就拘留”的合法性基础,很多人可能不理解。我绝不是鼓动大家不戴口罩就上街,我想讨论的是这种管控逻辑反映了一种简单粗暴的执法方式。
其他文献
共和国诞生至今,已经七十载。  国家民族的命运,牢牢地掌握在中国人民手中。中国进入了新时代,崛起,复兴,彻底地赢回属于自己的尊严,希望在前。  从1840年以来,一代代的中华民族精英,为了谋求国家的独立、富强,摆脱被支配、被奴役、被歧视的地位,担当起属于他们那个时代的历史使命。中国共产党是近代以来国家独立、民族复兴使命的继承者,也是最终的完成者。  历史交予重任,历史也馈以荣光。  历史为什么选择
赵德胤(右) 01 野马  “你到了吗?”7月31日下午2点59分,我收到赵德胤助理的短信,相约采访的时间是3点。赵德胤非常守时,为了避免迟到,他会把家里的钟表调快半小时。  此时我正狂奔在台北三十几摄氏度的大马路上。  我还是迟到了几分钟,冲进约好的咖啡店,赵德胤正弯腰看着店里的宣传单。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剃着一个平头,周身透出一股安静的气息。但如果看过他的电影,就会知道,这个人的身体里,住着边
苏东坡在《行香子·述怀》中写道:“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今天的中国人,理想的生活何尝不是如此。  周游世界,放马塞外,“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虽然有矫情,但也有真心。  现代生活是一辆没有制动装置的汽车,绑架着人们一直往前冲,因而人的渴望,自然就是它的对立面—停下来,好整以暇地感受尘世的美好。  当东坡先生说“几时”的时候,他问的其实不是时间,而是条件,即“怎样才
广西凭祥,年轻战士祭奠先烈。  那个傍晚,残阳如血。长空列战云,朱豫刚永远记着和一位战友的那段生死对话,以及永恒的承诺。  那是37年前的5月,地处亚热带季风气候的广西凭祥市异常闷热。那天,部队在轮番调防和移动后,进入紧急状态。  匆忙中碰到朱豫刚的王幼连对他说:“接下来可能是一场恶战,生死是个未知数,我们先做个约定好不好?”  朱豫刚说:“好!”  王幼连提出了约定的内容:第一,谁活下来了,记得
2013年12月26日,梅开二度的安倍晋三执政一周年,其以私人立场参拜靖国神社的“悍然”之举引起相关国家激烈反应。在外界看来,安倍打破了小泉之后历任首相任内不参拜的惯例,虽说其是兑现竞选承诺,却拉上中日、中韩关系陪绑,还可能牵扯到违宪,的确过了界线。但同时也应当看到,安倍此举是日本国内政经发展的阶段性产物。  当前,“安倍经济学”射出的前两支箭(量化宽松、财政刺激)效果看似不错,但第三支(推进经济
反对派联盟领导人萨利赫(左)与竞选搭档庆祝大选获胜  9月23日,马尔代夫选民在投票箱前排起了长队。象征各个党派的旗帜,迎风飞舞在首都马累街头。总统府前方的街道是总统亚明的“票仓”,这里环绕着大清真寺、警察局和法院。小小的一片绿地是共和国广场,几百只鸽子面对人潮毫无畏惧。  选举结束后,54岁的易卜拉欣·萨利赫率先宣布赢得大选。第二天,总统阿卜杜拉·亚明在电视直播中承认了自己的失利。“马尔代夫人民
在不久前落幕的2017广州《财富》全球论坛上,无人机编队在小蛮腰旁进行的灯光表演给所有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夜幕下的广州五彩纷呈,让人难忘。  靓丽表演的幕后,承接了众多工作人员的坚守和努力,南方电网公司广州供电局的保供电团队就是其中一份子。每一场大型活动得以在穗顺利举办,都离不开供电局提供的稳定、充足的电力支持,而他们在重大活动时展现出的高素质和快速应对能力,更是平时数十年如一日进行精细化服务的
MCN(Multi-Channel Network),最早源于美國的YouTube, 经过本土化创新后逐渐形成了多频道网络的产品形态,将PGC内容联合起来,在资本的有力支持下,保障内容的持续输出,从而最终实现商业的稳定变现。MCN经过本土化后,不断创新发展,呈现出全新的商业模式。  如今,MCN机构的盈利模式由B端、C端出发多元化发展,包括广告营销、内容电商、IP授权、衍生品销售等,虽然广告营销依
对处于茫然和徘徊中的互联网金融企业而言,厦门是抢先于其他城市的一个小型的互联网金融政策洼地  3月5日,2019年政府工作报告发布。  在“互联网金融”连续5年被写入政府工作报告后,今年的互联网金融“落榜”了。  自余额宝于2013年横空出世,撞开中国互联网金融的时代洞门,“互联网金融”也迅速成为两会的热词。从代表委员热议“取缔余额宝”,到2014年政府工作报告首次提及“促进互联网金融健康发展”,
武汉一个培训教室里,少儿男团成员在训练,所有家长们在旁守候。  “跟着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右手左手慢动作重播,哦这首歌,给你快乐,你有没有爱上我……”  无论你是几零后,当《青春修炼手册》的旋律响起,想必不会陌生。  这个爆红的“小鲜肉”组合,俘获了万千老阿姨的心,随之而来的粉丝流量经济不仅不输各界成人明星,甚至引领着整个娱乐产业。  当然,童星的身影不止他们,从昔日的释小龙、阿尔法、林妙可,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