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曾经告诉我，天上是有街市的。
　　我也曾拜读过郭沫若老先生的那篇名作《天上的街市》，但我没有完全理解她的意思。
　　“不，和郭沫若写得不一样。”她笑着对我说，“有时它们会来，有时不会，不过，夜里总是要散的。”我云里雾里地听着，看着她那清澈的双眼，努力地想要理解她的意思。“看看天就知道了。”我看下她手指着天空，那天蓝蓝的，只有几朵云在飘着。“你说的是那些云？”我问她。
　　“对啊，你看那个棉花糖，放在那板子上，等人来买去，那边的架子上都是玉米棒子，还有那只小狗。”她欢快地说着，好似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我看着那云，好像看出了一些门道。那云粉粉的，正看像只小狗，反过来是个棒棒糖，换个角度，便成了烤架上的一块猪排。
　　“神奇，真神奇。”我不禁惊讶地叫起来。她看到我惊诧的表情，露出那洁白的牙，向我吐了吐舌头。“你没见过吧。”她说着，我们都笑了起来。不一会儿，她又指着天边飘过来的一团云叫道：“看，顾客们来了。”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一架飞机正从那边飞过，喷射出长长的“丝带”，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金光闪闪。在那丝带后的那团云，起伏有致的，像一群人，他们跟着“金丝带”，来到我们天上的街市。
　　“这便是你常常仰望天空的原因？”我不禁问她。
　　“嗯，你看这天上的街市，什么都有，多热闹。”她笑了，用她那修长的手指在我面前比划着，“这儿什么都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见不到的。”我默默点头。这儿的生活确实不是我能想象的。
　　天色暗了下来，她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家了。”她不舍地说，“你见过夜里的街市吗？”我的头像拨浪鼓一样摇了起来，心里想到的只有大排档和小龙虾。“明天晚上还是这儿，我带你去逛夜市。”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只剩我坐在那石头上，巴巴地看着那橘橙色的天空，想着她所说的“夜市”。

2

　　又是一天清晨，我早早地起来，坐在那个木板框子窗前，看着我从家带来的那本《志摩的诗》，同时等待着她，等待着天上的街市。但老天好像知道了我们的约定，偏用那翻滚的乌云遮住阳光，关掉了天上的街市。我瞥见窗子上的雨斜着打上，一道，两道，它们加速着从玻璃上滑下。“今天她不会来了吧？”我这么想着，抬头望向窗外雾蒙蒙的世界。
　　雨下得越发大了。我的腿又疼了起来，若不是因为这腿伤，我也不会来到这里，也不会认识她，并与她一起看天上的街市。我放下手中的书，躺到了我那狭窄的小屋床上，揉揉腿，看着天花板上的霉斑，看着屋角那渗水的墙壁，看着……
　　等我睡醒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墙上的时针指向九点。突然，一缕熟悉的花香飘进我的鼻间，是她吗？我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她头上的那朵小花。是她，疲倦的大脑清醒了，她正坐在我那方窄窄的桌子前，就着微弱而昏黄的灯光，捧着那本《志摩的诗》。她肩头那络湿发还在往下淌着水，T恤的下摆留着雨的气息。
　　她还是来了。我不知道她在雨中跑了多久，又在这里坐了多久，但我知道，她来了。
　　“你醒了？”她头也不抬地问我。“嗯，你很喜欢这本书吗？”我问她。
　　“这……”她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有回答我。我伸出手，将她眼角的那络长发拢到了耳后，然后用袖子拂去了她脸上的水珠。她的脸刷地红了，慢慢地把书放下，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说：“我们走吧，去看夜里的街市。”
　　也许是刚刚下过雨的缘故，空气中的气息格外清新，没有白天车水马龙的喧闹，路上十分安静。夜空也像擦亮了一样，星星在那黑色的幕布上格外闪亮。她拉着我的手，我跟着她在走，两个16岁的少年，一前一后，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3

　　昨天我们看云的地方，那块石头还矗立在那里。我们站在那，数着天上的星星。“有些冷清了。”她说着，轻轻地打起了拍子。一下，两下，草丛中伴着她的拍子，一闪一闪。“那是萤火虫吗？”我指着那草中的光亮。那些光点飘在空中，使天空多了几分灵性。
　　“是啊，你第一次见吗？”她笑着问。我呆呆地点点头，手却不由自主地向那些光亮抓去。“你躺下看吧，躺下看更美呢！”我们一同看向天空，黄绿相交的“莹星”和天上的星星交相辉映，星星们不时地在空中变换着队形，向我们展示着它们的情谊。
　　“美吗？”她突然开口问我。
　　“很美啊，怎么了？”我轻轻地说，但又觉得不能这么简单地回答她。
　　“那你可以留下来吗？”她用那银铃般的声音问，“你爷爷说，你后天就要回城里了。”
　　“嗯，这个……”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尽管我也舍不得这天、这夜、这田野，但是我还是要回去，那儿离不开我。“没有办法。”我淡淡地回答。
　　“你还会再来吗？”她轻轻地问，同时手在一旁摸索着什么。
　　“当然会来。”我笑着回答了她。“舍不得我吗？”我随手拔起一根狗尾草，将它含在嘴里。
　　“不是，这个给你。”她将手中的東西往我身上一扔，从地上一骨碌地爬起来跑开了。我慢慢地站了起来，手里握着她丢下的东西，那是一个草环，在夜空中显得分外朴素。我苦笑着看她那渐渐消失的背影，将这个草环戴在头上，总觉得要给她点什么。我想起了桌上那本她未看完的书，“送给她好了。”我这么想着，拾起地上的大衣，一步步走回那小木屋。
　　一天又是一天，一年又是一年。我终究没有再回到那片田野。天上的街市依旧那么热闹，夜里的星空还是那么静谧。那本未看完的书留在她的手里，还有那些留有我地址的信封。那个草环被我带回城里，养在阳台的花池里。
　　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来，我轻轻地挥手，作别天边的街市。
　　（作者系河南省洛阳市伊川县第一高中三年级二十班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