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华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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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想起来,这是在我潜意识里纠缠了好多年的故事。从头到底讲出来,或许对自己也会有些帮助,就像人们去心理分析诊所。
  这故事讲的是卢,我绰号叫“华侨”的朋友。卢原先住在延安路近盛泽路的拐角上,与他父母亲一起挤在小阁楼里,离我家只有几分钟路,但他有时也去山东路靠近宁海路的宝康里,那是他姐姐家,也很近。
  1966年,我的中学时代与“文革”同一年开始。我父亲的阶级成分是资本家,因而得接受革命大批判,脖子上还要挂一块“牛鬼蛇神”的黑板。黑色的阴影也笼罩了整个家庭。在“老子英雄儿好汉”的滚滚浪涛中,我喘不过气来,几乎都快被淹没了。满怀自卑情结,我低着头进了跃进中学。那些日子里,我们盛泽居委中的同届年轻人都去同一个中学,卢成了我同学,很快还成了朋友。
  这也许是很自然的事。1949年前,我父亲开香精厂,他父亲经营皮货店;1966年的夏天,在“红卫兵”的抄“四旧”运动中,他家与我家都给“抄家”了。作为“狗崽子”,我们都在学校里受到歧视、欺负。一丘之貉吧。
  我打算夹起尾巴老老实实做人,卢却截然不同,他依旧把头抬得高高的,头发上还涂了亮铮铮的发油。人们叫他“狗崽子”,他却挑衅似的“晃动尾巴”。他还逢人公开说,他来自“好人家”,骄傲地称他父亲——外国名字“路德威奇”——当年是上海滩的“白狐狸皮大王”。我可是做梦都不敢想去对人吹嘘说我父亲是沪上“第一鼻子”,虽然这外号在解放前好像还真流传过,据我母亲说,他鉴别香精成分的嗅觉能力相当出众。更有甚者,卢居然还刻意培养“腐朽的资产阶级趣味”,在家里煮咖啡,拌水果沙拉,上学时穿一件用他父亲的旧西装改的夹克衫,他更特地说明,这料子来自意大利。
  他因此获得了“华侨”绰号。那些日子里,“华侨”无疑是个负能量词,通常用来说一个人不爱国,为了钱和享受居留国外,因此与西方世界的腐朽、奢侈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联系到了一起。
  在学校里,还有一件意外的事使他的绰号广为流传。我们那时的课本是《毛主席语录》,其他书都属于政治不正确。当时《人民日报》上有一篇报道,说著名作家郭沫若宣布他在“文革”前写的书都是“毒草”,必须销毁。难以计数的书在广庭大众中烧了,图书馆全都关门,不过,像我们这样的年轻人,却仍难免对“毒草”感兴趣,还想方设法地找来偷偷读,有时甚至套着“毛选”的红封套读。
  中学的第二年,我从我表哥那里搞到狄更斯的《艰难时世》。我通宵读完了,借给卢,条件是他在一天之内必须还我。为此他那天逃学了。学校“工宣队”的张师傅晚上意外地家访,看到卢正在摊开的小说旁打瞌睡。卢看来难逃一劫,只能认罪,老实交代他怎样得到了这本书。
  但卢确实与众不同,临时滔滔不绝发挥了一通,“哦,我今天下午碰巧在废品回收站看到这本书。我好奇地翻开译者前言,读到马克思的一段话,说包括狄更斯在内的‘现代英国的一派出色的小说家,以他们那明白晓畅和令人感动的描写,向世界揭示了政治和社会的真理,比起政治家、政论家和道德家合起来所作的还多’。所以我想我也应该学习。”
  张师傅把卢手指的馬克思语录读了两三遍,什么话都说不上来。
  “废品回收站还有好几本呢,”卢继续说,“要是你现在赶过去,说不定还找得到。”
  这也许是真的,但谁也无法保证现在还有书留在那里。
  “但这本小说不是让你读的。你这无可救药的‘华侨’!”张师傅肯定也听说过卢的绰号。
  那天晚上,《艰难时世》被没收了,但卢没受到其他处罚。
  那也救了我。我对卢表达感激之意,他丝毫没有居功的样子。
  “要是我对张师傅说了实话,这给大家都会带来灾难。延安中学的一个学生碰到相同的情况只会哭,结果因‘非法地下交流禁书’罪,被关了好几天,连他家里人都要跟着写检讨。”
  在《艰难时世》事件后不久,全国开展了“上山下乡”运动。人们在大街上敲锣打鼓,庆祝这具有深刻历史意义的运动。我们当时距初中毕业还有一年时间,也走上街头,高呼口号欢送那些汽车里戴大红花的知识青年,或涌入上海北火车站,向渐渐驶离的列车致敬,听汽笛划过在欢呼声中抖动的天际……
  卢又一次作出与众不同的解读,把一片小石子踢回铁道路基。“知识青年?开什么国际玩笑!在学校里我们什么都没学。贫下中农又能给什么再教育?”
  又一个这样的下午,我们目送一车知识青年驶向渐渐黯淡的地平线,沉默了。很快,我们自己也要像他们那样离开上海。卢拖着脚步与我一起走出空寂下来的车站,咕哝着说了一声,“走,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你说什么?”
  “上海这许多好吃的东西,我们还能吃多久?”
  他什么都不用多说了。在那些贫穷、落后的村庄里,知识青年每天甚至都吃不饱。卢的哥哥同庆一年多前去了安徽农村,按他的说法,他在公社的田里辛辛苦苦干活,一年到头算下来只分到一堆红薯干。卢因此要把握住所剩的时间,尽可能地享受这城市中的美好生活。
  不过,我们口袋中的钱少得可怜,大多数时间只是在些老字号餐馆的橱窗外转圈、想像,偶尔才踏进家便宜的小店。又一次,卢对我这唯一的听众开讲他的卢氏学说,怎样在旧日好时光的记忆中欣赏上海美食。他不辞辛苦地挖掘出那些餐馆原先的名字。一家在南京路上的面包房在“文革”中叫“工农兵”,意思或许是面包房也首先要为劳动人民服务。但在卢看来,这样一个名字丝毫都不能增加对店中食品的美好联想。于是他大谈特谈这面包房在“文革”前的德国名字,“凯司令”,仿佛这样一来就在口味上带来本质上的不同。
  两三个星期后,我们另一个同学唐和卢还有我,一起雄心勃勃地去城隍庙,要在一天内“扫平”那里大约二十多家小吃店。我们事先筹划讨论再三,决定把钱凑在一起,分享老上海的每一种美味——每人只尝一小口:鸡鸭血汤、萝卜糕、虾肉馄饨、牛肉汤、小笼包、面筋百页单档……可这战役没进行到一半,“共同基金”就已告罄,我们只能黯然撤退。不知道什么原因,唐后来再不与我们来往,但城隍庙那次美食探险记忆却从未褪色。   没太久,果真就轮到我们自己去“上山下乡”了。尽管卢在私底下埋怨,也只得离开上海去了安徽,与他哥哥同庆一起插队落户。
  说不上是走运或不走运,我那时正患急性气管炎,这给了我现成的借口,可以在城里留一段时间。自然,这只是等待分配,身体恢复健康后,还是要与其他人一样去农村。于是我成了“待分配”——那个年代铸造的又一个新词。
  困难而漫长的一段日子开始了。我不再去学校,却没有工作,同学和朋友都已离去,在遥远的山上或乡下。我孤身一人在上海,看不到那条等待的隧道的尽头,看不到光。
  可不到两个月时间,卢却回到了上海,皮肤稍显晒黑,也瘦了些,但其他方面不见任何改变。
  “真是荒诞,”卢对我说,手里捧一小袋从安徽带回的花生,“一年到头在田里拚死拚活地干,同庆的工分还挣不到两麻袋红薯干,你说这怎么让人活?做梦吧。知青饿得肚子叽叽咕咕直响,只能靠他们上海家里每个月寄来的邮包或汇单硬撑下去。”
  我父母亲也在一旁,卢只能压低了声音作着他的自我辩解。他哥哥还留在安徽,与公社书记发展“非同寻常的关系”,卢因此得以溜回上海,给他姐姐带孩子,可常来我这里聊天。他有时也会抱着他外甥路易一起来,“路易”的发音与外文中一样,卢说起来还会故意带一种法国腔。小路易挺听话的,不怎么哭闹,我们说话时,他就玩带来的玩具,在他自己充满幻想的世界里微笑。
  就像在中学里的日子一样,卢喜欢侃那些让人流口水的美食——或许只在他想像中,但聊起来却更绘声绘色,如“清蒸佛首”——填在白葫芦中的鸽子,鸽子中更填着鹌鹑,鹌鹑中还填着麻雀;如“乾隆炸鱼”——把嘴里塞冰块的鲤鱼油炸一下就捞起,浇上汁,端上桌时盆子中的鱼眼珠还在转;如各种不同版本的“龙虎斗”,原材料可以自由发挥搭配,黄鳝或是蛇肉,猫肉或是狗肉,就看大厨的妙手应用……中国烹调传统中有八个主要菜系,卢有足够的材料供他发挥,虽说这些异想天开的名菜,他自己可能都没尝过。我琢磨他也只是通过道听途说批发过来的。这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待分配”是寂寞、暗黑的隧道,我有卢经常来串门,运气应该还算不错。
  对卢来说,他来我这里,也是必要的透透气。他与他父母挤在一起的小阁楼像鸡笼。“文革”刚开始,他一家人就被“红卫兵”从原来居住的“上只角”公寓中赶了出来。他父母与他搬进延安路拐角的阁楼,他姐姐家搬进宝康里的一间厢房。
  要是我去看卢,我得在黑洞洞的楼梯下往上叫他的名字,先确定他在不在,再往上爬。在他家豆腐干一样的小阁楼里,我都找不到坐的地方。卢晚上是在墙上挖出的一块狭长空间中睡觉,他指给我看了,但脸色很尴尬。于是,绝大部分时间都是他来我这里。
  我父母对他的频繁到来开始感到不安,尤其是他对“以往的好日子”的赞叹。这给听的人都可能带来麻烦。接着,我父母发现了令他们更不安的一个理由。
  那是关于卢和我的“地下”书籍交换。卢有四五本“毒草”书;我一样,手头一本巴尔扎克,两本狄更斯,一本歌德。但对我们来说,既不上学又不工作,一天有这么多小时在手上,我们自己的七八本书很快就看完了。所以我们必须“出击”,扩大圈子,把借书还书变成日常的、不停的、上规模的运作。
  尽管“文革”的红口号响彻半空,有一些上海好人家还是把“黑书”藏了起来,还偷偷地在亲友中传阅。我们自己有这些书作资本,我们也得充分利用这资本。卢用自己在书友圈子中借书还书的例子,来说明怎样能保持书的高速周转。“举个例子,我手中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可以换虹口区青冠的《俊友》,莫泊桑写的,基本上是等价。莎士比亚经典,但莫泊桑的看起来更带劲。就一个星期,一天都不能拖。青冠是靠得住的。”
  但这其中就是奥妙所在。卢在一夜的时间里读完《俊友》,然后把书给我;这还不够,我又把书转给我的书友,换塞克雷的《名利场》,而我的书同时也转到卢的书友手中……我们在各自的圈子把这交换继续进行下去——只要一星期到了的时候,《俊友》能完好地还到青冠的手里。这有风险,我们必须保证交换圈子的可靠,一定要小心通過安全、秘密的地下网络。在一星期的时间里,一本书会转上四五次手——到A那里换罗曼·罗兰,到B那里换托马斯·曼,到C那里换海明威。因此,卢频繁地在我家出现。
  卢的圈子大多由那些家庭背景与他相仿佛的人组成,但在我这一边,我有了一些不同的接触对象。《基督山恩仇记》就来自一位党员高干的女儿。他们本人对所谓的内部书不一定感兴趣,可他们的孩子就不一样了,有时还把书借给别人。
  卢是我圈子的核心,四卷本的《基督山恩仇记》自然要借给他,但他也只能有两天时间。卢按时把书还了回来,眼睛通红地说,“我通宵读,我姐姐上夜班,她白天读。”
  我们也开发出一些安全携带书本的技巧。我一般把书夹在腋下,外面披两用衫。卢则把书藏在婴儿包中,奶瓶露在外面。没有人会怀疑他包里有书。
  但还是有一次,一本《奥赛罗》意外地从婴儿包中掉了出来,还偏偏落在我父母面前。虽然马克思正面评价过莎士比亚,但他们交换着忧虑的目光,相信这样的书也会捅娄子。那天夜里,我无意中听到他们在讨论,准备宣布卢在我们家是不受欢迎的人。
  就在他们要着手干预前,另外一件事发生了。母亲长病假在家,由于资本家家属的身份,她在上海牙膏厂领的是“编外工资”。她工资不仅被大幅削减,“编外工资”一词更标志出她的黑色阶级成份。她上个月去厂里领工资,那位会计不知又对她说了什么,她羞愤交加,再不想去那里,用充满罪恶感的笔在“编外工资”单上签字。只是她那份收入,不管被扣了多少,对我们家还是不可缺少的。我父亲患眼疾无法上班,他那份给全停了。他们商量下来的结果是要我去牙膏厂,为她代领“编外工资”。毕竟,牙膏厂的人不认识我。我却犹豫了。那里,他们至少知道我是“狗崽子”。
  “我也在给我父亲代领工资,”卢插进来说,“在厂里不过两三分钟的事,拿出你母亲的工作证,在工资单上签字。没人会说什么。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陪你去。”   牙膏厂离家相当远。去要坐公共汽车,再换无轨电车。母亲觉察到我的不情愿,塞给我五毛钱车费——卢和我两个人用还有多。她说卢能陪我去,让她也放心多了。
  其实,这每月一次的差使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糟。在牙膏厂厂门旁的一个小房间里,一个头发花白的会计把我上下打量半分钟,我低着头说“母亲病了”,她把装“编外工资”的信封递给了我。就这样。
  卢陪在我旁边走出厂门,突然说,“听说过挤在公共汽车里的扒手吗?他们神通广大。”
  “怎么了?”
  “我们还不如走回家去。”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信封,点头同意。我们反正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走。那个下午,卢一路上都在展示他惊人的知识面。在上海这个城市,到处都能找到好吃的东西。卢其实也有他现实的一面,会把搜索集中在一些价廉物美的小店。靠近黄河路头那端,一笼小笼包只要一毛两分钱;云南路上的原汁三黄鸡粥,撒上鲜酱油、葱花、姜丝,一碗只要三分;再往东一点,五分钱的粢饭糕炸得金黄……
  在随后的日子里,我发现我父母对卢的来访变得包容多了。再过些天,我又有一次偶然听到他们在讨论,说我有时候看上去神情迷茫,读些书或许还不算太坏。
  下一次去牙膏厂,我们干脆走路来回,省钱更多。卢建议改变路线,可以经过他推荐的小吃店。
  “我知道一家生煎馒头店,上海第一,”卢兴高采烈地说,“如嘉上星期从香港回来,第二天就去了那家店。她说生煎馒头里汤汁特别多,都不敢相信。”
  关于如嘉,我只知道她是卢家的朋友,前几年移居了香港。在卢的逻辑中,她的香港居住证似已为那点心店背书了。不管报上怎样宣传党的艰苦朴素生活传统,上海人还是有办法享受生活的味道,同时还保持政治正确。点上一客生煎馒头才一毛钱,算不上违背无产阶级革命精神。我们那天省下的车钱,足够点五客。
  大约是我们第四或第五次走出上海牙膏厂,卢突然打着响指说,“今天我们去国际饭店。饭店大厅有一个柜台卖正宗法国面包和蛋糕。这次我请客。”
  “二十四层楼的国际饭店?”
  “如今这年头叫国际饭店。这名字实在莫名其妙。可那里的法国烘烤非同凡响。大厨在伦敦学过手艺。”
  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这许多信息,不过听说他姐姐给了他一点零花钱,他带小路易确实带得不错。
  于是我们绕路去了国际饭店,这是上海当时最高的建筑,在南京路北面俯瞰人民公园。我以前从未进去过,但卢信步走入饭店大厅,悠闲、自在,像回到了家中。他吹着口哨挑了根法国长棍面包,还要了瓶叫沙士的棕色饮料。
  “味道像可口可乐。”他给我倒了半杯,自己接着从瓶子里喝了一口。
  可口可乐听上去可是遥远的奇迹,美国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象征。事实上,我知道这饮料的存在,还是多亏那奇迹般的中文翻译。我在一本旧杂志中读到,译文不仅仅意义是“滋味可口”、“可以享乐”,发音也与英文发音极接近。不过,卢推荐的沙士喝起来像咳嗽药水,我几乎都咽不下去。
  幸亏我们不常去国际饭店这类场所。不过,我们也渐渐少去路边的小摊。我们试着把省下的钱积起来,隔一段时间去些有特色但又不贵的店家,像“洪长兴”的涮羊肉,“东海”的猪排,“小绍兴”的三黄鸡。一如既往,卢坚持要把这些“名特色”给我介绍、解释一番。
  在我们一次次的美食探险中,另外一场探险也一直在进行,在我们的地下书籍交换网中。
  在卢借给我的书中,有一本是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我读了两三遍。卢也喜欢这本书,尤其爱引用书中的一段描述,讲约翰·克利斯朵夫的几个粉丝,招待他吃了一顿法国南方大餐,精美的菜肴洒满奶油味浓郁的酱汁。
  “待分配”的第三个年头开始时,我接受一个邻居的建议,一清早去外滩公园学太极拳,据说对气管炎有好处。在公园近江岸的一条绿色长凳上,我却转而开始学英语了。这一变化或许是由多种因素促成的:对将来的忧虑;在另一条公园长凳上,偶尔能看到垂柳下一個读书姑娘的倩影;约翰·克利斯朵夫的故事在脑海中还记忆犹新——他努力为自己拚出了一条路——可我自己呢?
  卢无法与我一起去外滩公园,解释说他早上要照看小路易。我向他说起,在我去公园后没多久,那长凳上读书的姑娘突然不见踪影了。他对我的动机尽情调侃了一通。
  不管卢和其他人怎么说,我在公园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会整整一上午。在江堤边,白色的海鸥盘旋,似乎带来绿叶中闪烁不定的信息。
  那段日子里,卢回过安徽农村几次。他哥哥同庆还在那里给他打点一切。卢去乡下的一个主要目的,就是给公社书记带上海的礼品。手握大权的书记把卢的名字保持在公社工分册上:卢身在上海,却领安徽的工分,像其他的知青一样,一年到头在那里“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1974年,我的“代分配”阶段突告一段落。街道把我分配到了盛泽里弄生产组。我在缝纫机流水线加工劳动防护帽子和手套。尽管这是三班倒的工作,我还在继续读英文。只是,做其他事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了,包括与卢一起去外面吃一顿的机会。
  对“文革”初期的“革命行动”,人们开始有了新的认识,也开始在小范围讨论赔偿事宜。我却远没有那么乐观。按“革委会”的说法,那天夜里从我家抄走的东西,有一大半在半路上已失踪了。更糟的是,赔偿的数目是以当年特有的方式计算的。譬如首饰的价值,是按估计的总重量算——我家的首饰据说抓在手里正好一把,大约二十盎司,乘上当时黄金的价格一盎司九十九元。这样,赔偿的金额结果像是在开玩笑。卢却显得有信心得多。
  政策最终得到落实。“要好好庆祝一番!”卢兴高采烈地说。我没有马上回应。我家的赔偿金额根本不值一提。但他家可能完全不同。他仿佛急于要证实这一点,请我去外滩的东风酒家。
  “想当年,我父亲与他生意伙伴一起,抽着古巴雪茄,喝着法国葡萄酒——那美好的老时光多灿烂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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