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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汾阳贾家庄,从来没有像今天那样引人瞩目。
莫言来了,苏童来了,余华来了,贾樟柯创办的首届“吕梁文学季”可谓大家云集。而在这么多文坛大家之中,贾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焦点。当年那个山西作协读书班的文学青年,已经成长为文艺界的领军人物。
1970年出生的他,比王小帅小4岁,比张元小7岁,比章明小9岁,贾樟柯是“第六代”导演中最年轻的一位,也可能是最幸运的一位。2006年,他的《三峡好人》摘得当年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这是“第六代”中第一位获此殊荣的导演。那一年,他只有36岁。
他也是中国迄今为止唯一一位获得戛纳电影节终身成就奖的导演。
胸怀大师理想,充盈着浪漫不羁的情怀,同时也用镜头记录着中国当下的现实。那是上世纪90年代的山西汾阳,小武是个扒手,自称是干手艺活的,他戴着黑粗框眼镜,寡言,不怎么笑,时常歪斜着头,舌头顶着腮帮。他在澡堂子里练歌,在马路上陪歌女轧马路,无聊,晃来晃去,顺便将手伸到别人的口袋里。这部电影让贾樟柯爆得大名,正赶上盗版碟的热潮,在柏林电影节上获奖之后,又成为国内青年人热捧的对象。那样的小镇,那样的人。
还有《站台》中那些熟悉的老歌、邓丽君、电子表和双喇叭录音机,那些磨去了青春和梦想的人们慢慢老去的背影,总是会引起许多人的唏嘘和共鸣。
在很多中国观众看来,《三峡好人》不免太闷了一点,这不是美国大片的快节奏,它缓慢,和电影之外高速变化的中国恰成对照。因为三峡工程,三峡,也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在贾樟柯这里,他对那些光鲜亮丽的高楼大厦并不倾心,而是努力捕捉普罗大众简易的生活细节,在这大变动的时代,疲惫的人群孤单的灵魂,以及底层不动声色的茫然。
在这近乎零度的影像中,有他对中国现实的独立审视与思考。
对我影响最大的是卓别林
《新民周刊》:我看到一张照片,你和是枝裕和、侯孝贤在一起,这是南特电影节时候照的吗?
贾樟柯:应该是吧,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那儿。
《新民周刊》:侯导算不算对你影响最大的导演?
贾樟柯:那当然不是了,他是我喜欢的导演之一。
《新民周刊》:影响最大的是哪一位?
贾樟柯:卓别林。
《新民周刊》:卓别林吗?好像跟你的电影风格不是很相像。
贾樟柯:直到今天我都认为卓别林是对我影响最大的导演。只有卓别林才能让我发现很多电影基因里的美感。
《新民周刊》:你觉得自己的电影中有哪些是与卓别林有关系的?
贾樟柯:其实喜欢一个导演不一定是电影方法上的,并不一定说我也要去拍卓别林似的电影。你比如说卓别林那种脱胎于杂耍的电影美感,带有电影发明初期最原始的魅力,我觉得这是最神奇的电影作品。像他的《淘金记》和《大独裁者》,能够让我直观地看到电影本身。因为电影隔了代了,到我们都不知道第几代了,而卓别林的作品在我看来是血统最清晰的电影,所以如果我们理解了电影的基因,再去看卓别林,我们就会在卓别林的电影中看到电影最清晰的基因记忆、基因特点。从卓别林的电影你可以理解:活动影像为什么令人兴奋?影像发明之初为什么会带给人类狂欢?卓别林电影也带来了影像未来的可能性。就像现在我看《速度与激情》,已经没有这种兴奋感了,可是当我看卓别林的电影,还能看到这种电影原始的美。
《新民周刊》:卓别林的电影是在北京电影学院看的吗?
贾樟柯:更早,在上大学之前我在汾阳的电影院就看了。他的《摩登时代》《凡尔杜先生》电影院都放过。
中国的现实太吸引人了
《新民周刊》:作为“第六代”的领军人物,你拍的“故乡三部曲”、《三峡好人》等与第五代趣味迥异的电影作品,有没有一种信念,要记录下中国的现实?
贾樟柯:当时不是信念,而是一种充沛的兴趣。因为中国的现实太吸引人了,拿起摄影机就想拍。没有太多算计说拍这种东西我应不应该有责任感,我并不是很理性地考虑这些问题的。你生活在生活里,你有机会拍,自然会马上想把它拍出来。实际上在北京电影学院学戏之后,我的研究兴趣有两部分:一是前苏联蒙太奇的电影,我做了很多笔记,因为我很喜欢其从语言学的角度来探讨电影的思路;另一部分是武侠片和动作片,我特别喜欢这一电影类型。但是真的去拍就不会一下子拍武侠电影,还是拍了《小山回家》和《小武》这样相对表现现实的作品。因为我觉得拍电影或者说创作,关键还是要能够抒发个人情感,积压在我情感中的,最主要的还是现实产生的刺激和感想,所以这十几年我一直没想改变,一些想拍的类型片一直就放在一边,关注中国现实的电影,一拍就是20年。
20年一转眼就过去了,一直有话想说。我的电影制作模式是即兴模式,可以说,除了《站台》以外,我所有的作品都是即兴的,就是说突然有灵感,突然有话想说,就马上写剧本,马上带人去拍。包括《三峡好人》《二十四城记》《海上传奇》都是這样。我觉得一直在和现实互动,现实里的个人情感,包括后来现实里的公共事件,都让我有冲动去拍摄电影。
在拍摄《三峡好人》之前,我对三峡工程的关注度没有那么大,毕竟工程本身所涉及的环保问题、生态问题,对我们这种科学知识经验很缺乏的人来说,理解没有那么深,觉得那地方那么遥远,但因为我要拍刘小东的纪录片,所以去了。到了三峡,我马上被它吸引、打动,马上就想拍,那就和三峡工程与移民问题这样的公共事件和公共话题有了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