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是一座连绵不断的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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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风景区进去,朋友就提醒我要注意那些个四处窜来窜去的小孩,他说这里是流动人口密集区,而且小偷很多,很多来这里的外地人,莫名其妙地就丢了东西。
  是山区的风景,孩子穿得很旧,但脸上都很热情,一个个手里拿着草编的小玩意儿,有蚂蚱,有蝴蝶,还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东西。我与朋友目不斜视地走过,全然不顾他们热情的招呼。
  好不容易走到了景区门前,朋友买门票去,我却被两个女孩所吸引。她们拿着矿泉水瓶子,里面装了些水,扎一个小眼儿,用水流在那里认真地画一幅画,都是些花瓣之类的东西,不成章法。但是孩子画得很有兴趣。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问我,阿姨,买一朵花吧。
  我转过头,这才看到身边有一个与她们同样大小的女孩子,正拿了像她们画的那些东西向我推销。她不像其他的孩子那样,扯住衣服向你推销,而是用热烈的、明亮的眼神看着你,让你觉得,这一元钱不得不拿出来。
  我买了两朵,草编的花不是太精致,但是她的眼神却让我想起了衣食无忧的侄女。几乎是同样的年龄,但却有不同的生活。
  朋友怪我悲天悯人的思想还是改不了,注定要吃亏的,这里的孩子都是景区里的,一个比一个刁,为了卖得一些钱,任何招数都使得出来。
  我辩解,可是,她说她要拿这些钱当学费啊。
  是的,小姑娘最吸引我的就是这一句话,阿姨,要交学费,帮助一下吧。这句话打动了我,无论真假,我都要帮上一把。我还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了句好好学习。
  朋友无话可说,带我进入景区里面,我才发现,景区很大,台阶也修得不太整齐,朋友一边唠叨说物所不值,一边接着痛陈方才我的举动。她是刚刚受过伤害的女人,老公跟最好的朋友有了外遇,所以,她觉得这世界上任何人都不值得去信任。于是一怒之下,拉我来爬山,说是散心,其实就是让我听她唠叨。
  她说,人相信自己就行了,别的人都不要相信。
  进入索道区,我们两个产生了争执。她坚持走着上去,而我却坚持坐索道——本来就是包含在门票里的,上到山顶,又不费力。
  可是她固执己见,看她心情不好,我只得依她。
  谁知山路时有时无,一开始她还对我唠叨,可是后来,竟然连唠叨的力气也没有了。因为不断有石阶失踪的现象,我们走走停停,或手脚并用,或卖力攀登,再后来,突然间发现离我们的目的地越来越远,也就是说,我们迷路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们要尽快找到回去的路,或是一户人家才行。
  于是,就朝着有烟的地方走。朋友紧紧拉住我的手,问我怎么办,怎么办。
  望山跑死马的道理,谁都知道,看着一户炊烟,可是转来转去,就是走不到跟前。
  朋友后悔带我此行,声音里面带着哭腔,不断地说,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应该不听你的意见。
  我能说什么,说我也害怕?两个女人,一个已然承受不起心理压力,另一个唯有装作坚强。我最大的愿望是能找到一户人家,有女主人,有温暖的饭菜和安全感,多少钱都行。
  天黑之前,终于转到了那片烟跟前。山里的人家,大都是依山而居,住得都很分散。我们站在院落前喊,半天才出来一个男人,问我们,找谁。
  我语塞,说迷路了?只他一个男人,难保会起什么心思,但是眼下也就他这一处地方,能满足我们两个的愿望。
  只能硬着头皮说,我们是城里的,来风景区游玩,不小心迷路了。
  他疑惑地看我们两个的狼狈模样,但最终还是让我们进了屋。六目相对,都是小心翼翼的眼光。最后,他开了口,说,菜三元一份,馒头一元两个,稀饭随便喝。
  我们顿时放下心来。人很奇怪,一旦有了价值交换,似乎所有的戒备心理便松懈了下来,我们从他这里感觉到这样一个信息,可能也有很多人迷路到过他这里,所以他张口喊价,轻车熟路。
  饭菜很快做好了,菜都是山里的素菜,加点盐炒一下,馒头个头大,但味道很一般,似乎还掺有杂粮,稀饭如水一样。歇过气儿的朋友叫,这也是人吃的啊。
  男人似乎有些愠怒,放碗的声音有些重。
  吃完饭,男人指引给我们住的房间,不过是他们的偏房而已,只一张床,上面铺了厚厚的草褥,门是树条并起来的,一推就开了。朋友有些郁闷,悄悄拉我,说咱们的安全是不是能保障,这破屋子,狼说进来就进来了。
  男人回头,淡淡地说,这里没狼。
  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神平淡。我对他微笑,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那张简陋的桌子上面,牙具,洗脸毛巾,还有那两朵草编花,怕压坏了,索性也拿出来放到桌面上。
  男人的眼睛亮了一亮,问我们,这两朵花,是你们买的?
  我点点头,哦,是的,一个女孩子,卖这个赚点学费,就买了两朵,也算是帮帮她。
  男人哦了一声,再无言语。眼睛看着这两朵花出神。我以为他喜欢,说,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好了,反正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他慌忙摆手,说你留着,留着。
  夜里的山风,声音很可怕,说不上来的感觉。朋友与我睡不着,听到远处有不知名的动物在叫,声音仿佛远远近近,就在耳边。朋友抱住我,我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抖。
  听到院子里的一声咳嗽,是那个男人的声音。我们心里反倒安静了下来,透过窗子,隐约看到他在抽烟,红红的烟头一闪一闪,我们两个都安定了下来。再往后,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天亮,我起床,朋友还在睡觉。出门,便看到了那个男人,躺在院子里的大石磨上面,裹一床棉被,睡得正香。我笑,山里人真怪,是不是怕我们两个夜里起来偷他的东西呢?想想昨天晚上我们两个吓成那个样子,别说是偷东西了,就连出门也很困难。
  他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拥着被子坐起来,对着我笑了笑,问,昨天晚上休息得好吗?
  很难得这样问候的话。我笑笑,说还行。
  他的态度似乎突然热情起来,对我指着山下的路,说,下面有山泉水,洗脸什么的都行,还有,如果想呼吸新鲜空气的话,往上面走有个崖子,风景还能看。
  我小心地问,早饭吃什么。
  他笑了笑,做什么就吃什么吧。
  早餐竟然比午餐还要丰盛一些,不仅有四五个腌制的山野菜,粥也比昨天的稠一些。馒头精心切成了片,用小火烤过,撒了点儿盐,看上去很好看。我与朋友胃口大开,但是谁也没有去动,昨天的饭还是那个价格,今天的不知道要什么天价了。
  我装作不在意地问,这饭什么价?
  正在忙碌的男人一怔,说,不要钱。
  我与朋友都怔住了。男人笑笑,说,真的不要钱,你们可以随便吃,都是些山里的东西,不值多少钱的。
  他态度的转变,让我们两个有些吃惊。
  但是很快,我们就得到了答案。犹豫着吃完饭,帮着他简单收拾碗筷之后,我们听到了外面有女孩的声音,然后,我就看到一个小女孩从外面走过来,如那些风景区卖小玩意儿的孩子一样的装束,手里还拿着几个草编。不是昨天卖我草编的小女孩,但是衣服同样破旧。
  看到我们,小女孩有些胆怯,往后面躲。
  男人也有些不好意思,说,这是我的女娃,去景区卖几个小草编,挣点儿钱,马上要开学了。山里没什么能挣钱的东西,让你们笑话了。
  我想起了昨天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想起了男人看到草编之后,眼睛里的光亮,想起了晚上明明灭灭的烟头,又想起了一句佛语,世间一切,皆有因果。我为我早上的疑心和好笑而自惭,男人分明怕我们有什么不测,为我们守了一夜的门,或者只因为我说过的那一句话,山里的孩子,上学不容易。
  我把这些话告诉朋友,她半天没说话。只是,在临走的时候,她抱了抱那个小女孩,我看到,她的手悄悄地往她的口袋里面塞了一些什么,问朋友,她笑笑,脸上有些惭愧,说,我尽我一份心吧,也算是,算是为昨天的猜疑赔罪。
  一切都水落石出了,我们终于走出了景区。景区的另外一个门,是一座山崖,上面有一座桥,过桥的时候,我忽然想,人与人之间,也有一座心桥吧,这心桥就是信任,这座桥,是以关心为材,爱心为匠,又以诚心做了护栏,所以,才能让我们每一个人的心愿,真诚地在上面来来往往,川流不息,而每一个人如果都能在乎这座桥的话,那么,连绵不断的心桥,一定会搭成人间最美的风景。
  编辑 / 孙鲁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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