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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岩建屋,比邻而居,夜不闭户,古朴自然,这是另一个纳西原住民村落——宝山石头城里人们的生活。在这里,更动人的是种子背后的故事:在中科院宋一青老师引领下,石头城的农民育种家木文川书记、张秀云大姐等人走向欧洲、南美、东南亚,讲述中国农民的育种故事及先人智慧。亿万人群中,能与他们相遇相识,和他们在一起辗转古屋和田野间,不禁使我感叹命运的奇妙和美好。
村里有个小博物馆,是前人遗留下来的传统民居,里面有水源,石灶和石床。当年,石头城祖先就是用这样的智慧辟岩而居,临水而食。问过当地的村书记,除了传统的编制工艺,用玉米叶子纳草鞋也是他们的传统文化。为了拍摄这门即将失传的手艺,我们邀请了木香谷老人在小博物馆内编织草鞋。75岁的木香谷老人特别害羞,为了能拍摄到她不紧张且真实的表情神态,我对着村里的翻译说:“奶奶,您就想象着今天这双草鞋是要做给您的儿子穿的。”老人听后特别开心,放松地编织着草鞋,眼里满是对儿子的爱意,我安静地在一旁抓拍,心中却涌出感动。无论在哪里,母亲对孩子的爱永远都不会变。
夜幕低垂,薄云漫卷,星辰闪烁。我扛着脚架来到村广场,在观看纳西族热情的“打跳”舞蹈时,用相机记录下石头城的夜空。在这里度过的美好瞬间、记录下的感动,也一定会像夜空里的星星般在人生中持续闪光。
探访摩梭秘境宁蒗油米村拍摄摩梭人的“过时”年俗
加泽大山深处,我有幸用镜头记录了一次摩梭人的春节:火膛木窗前倾泻的晨光;日落时分息下的田野;老人相聚在房顶忆苦思甜,口中古老歌声缓缓倾述着曾经的凄楚心酸;村民们无论长幼,相聚在月升星辉下,围着篝火欢快打跳,他们一日之间任何时候看见了客人,都会邀其入户吃上一顿乡土风味十足的传统饭菜。每个细节深处都闪现着这个古老民族的热情淳朴。
人类学教授孙庆忠老师曾和我讲过一件“小事”。他在油米做口述史时,看见村里的侠舞(侠舞是“护法神”,要求能歌善舞,协助东巴做東巴仪式,负责制造东巴仪式氛围)石农布曾围绕着一棵梅花树转悠,孙老师好奇地上前询问,石农布说:“我在看梅花呢,这梅花开放了,我们油米的春天就来了……”令人感慨的是石农布老人如今已离开人世,不过油米的梅花年年盛放,春风依旧。还在读大三的年轻人阿永都是村里少有的大学生之一,在他自己设计建盖的新屋里,他对我说,等毕业了他要回到油米务农,与这些老种子生活在一起,继续耕种,因为这里才是他的家。
真情相传,严守故土,是他们一言一语中对家乡最质朴纯粹的热爱与守望,让我明白何所谓“此心安处是吾乡”。当我离开油米的时候,从村口通往外面世界的水泥路已经快修通了,这些迟缓、年迈的时光仿佛也正慢慢逝去。
在河北王金庄和内蒙横沟子村拍摄旱作梯田与留守老人
“饿死爹娘,不吃种粮。”河北涉县的王金庄里,几百年来一直有存粮的生活习俗,至今家家户户甚至都存放着七八十年前的甜炒面——一种用枣和粮糠研磨成的粉末。每家的粮仓内都存放着几十年前的粮食。
是怎样的经历让这里的人如此节粮?
今天的王金庄正在申请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地:在这片贫瘠的大地上,从山脚到山顶,旱作梯田层层叠叠,井然有序地排列着。这些梯田,像极了大地的皱纹,每一条纹路里都写满了这个村庄曾经的悲情故事。王金庄的祖先们花了700年时间,用双手和生命为后代修筑了这座中国第二座长城——旱作梯田,只为求后代能再也不用受温饱问题的苦。
村里年轻的翠晓也是生态种植的代表,她跟我说,60年代大规模修筑旱作梯田,那时村里组建了一帮生产队,其中一支队伍由村里女性组成,叫“铁姑娘队”。村里75岁的大娘曹凤栾就是“铁姑娘”的其中一员。如今只要一提起当年吃糠咽菜、啃树皮修筑梯田的年岁,仍然会失声哭泣。
现在的王金庄有70%~80%的年轻人都在城镇打工,村中大多是留守老人,他们不得已在家中承受着独居寂寞,更有甚者,有老人因为抑郁离开人世。这里的人物故事可歌可泣,像宋老师、孙老师这样的学者来过之后,带给了更多年轻人希望,让年轻人逐渐返乡,在了解农耕故事的过程中看到故乡传统文化的精髓和伟大。看着村里孩童们无邪的笑脸,我坚信王金庄的未来一定是美好且充满生机的。
我们来到内蒙敖汉,第一天进横沟子村拍摄,便被突如其来质朴又热情的秧歌打动,村民舞蹈队从通往村口的土路一直跳到了村口。我先在村里转悠踩点,最后选择在一位五保爷爷的老屋里拍摄照片,以展示种子和当地小农的关系。老爷爷一辈子未娶未育只为了照顾养育他的继母,2017年94岁的继母去世,他便孤身居住在此,扶贫后重修的外墙仍能看到内里夯土的裂痕。临走前,他送我们到院子门口,我来不及拿起单反,只得快速地用手机给他和他的老屋拍了张照片作为留念。回头看到这张照片,爷爷低垂的脸盘和被岁月蹉跎压弯的躯干,难免有一股酸楚涌上心头。
我们去了内蒙敖汉横沟子村两次,村民们都质朴热情。跟着乡亲们在山上拍摄,采摘野蘑菇、收割小米,行走在田间都忍不住欢欣跑跳,丰收带来的喜悦如此浓烈,使人无比幸福。记得当时,我为了航拍村貌图,眼看着无人机失控,被风带到千余米外,只好让飞机紧急迫降,搭乘村里大哥的摩托车去寻找,在山上狂奔了近一个小时才靠GPS定位找到无人机。那天我回到村里已是下午两点多,大家为了等我们回来都还未吃午饭。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能坐在炕上吃着大姐们手作的荞麦面、刚采的野蘑菇和猪肉炖粉条,别提多满足了。
在我走访的村落里,种子背后的情感深远悠长,三言两语无法诉尽。用镜头展现所闻,而不仅仅是所见,这是我在人文摄影路上所坚持的。与这些传统村落的村民同吃住、同生活,既稀松平常,也感人至深。我想把他们的故事一直记录下去,因为我心中始终有一句话:每一个平凡人,都值得被这个时代所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