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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7月25日,湖北省麻城大别山深处一条曲曲折折的山路上,从市区浩浩荡荡而来的人们敲锣打鼓,将一张大红喜报送往一位17岁农家少年的家里。当这位少年看到喜报上写着"洪光明以高考705分成为湖北省理科状元"几个金黄色大字时,几乎不相信自己的双眼,然而这是真真切切的事实。他对着巍巍高山大声哭道:"我苦命的大哥啊!小弟可以上清华大学了……"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情。一位寒门状元郎的背后,是情深义重的哥哥用汗水和青春谱写出的最为壮美的亲情之歌。
遥想清华
大哥为弟辍学去打工
1984年2月,我出生在湖北省麻城市长岭岗乡彬洼村。这里处于大别山深处,交通极不方便,偏僻、贫穷。父亲洪继初和母亲刘宝花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哥哥洪永明和我相继来到人世,一家人过着清苦而温馨的日子。
1989年9月,5岁的我在村小学报名上一年级,由于我个子矮小,其他小伙伴常常欺负我。有一次,我放学回家经过水田埂时,六个小伙伴拦住了我的去路又准备动手。大哥挺身而出护着我,可雨点般的小拳头,却都落在他的身上。
我们兄弟俩学习成绩都很不错,常常开展学习比赛,看谁得的第一名多。我俩把各自的奖状贴在堂屋的墙上,父母看着我们都聪明又听话,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1992年6月,大哥小学毕业了,要到更远的乡中学读书,可家里穷得叮当响。他牵着我的小手,四处找亲戚借钱,可是亲戚们也都不富裕,七拼八凑了100多元,好不容易踏进了初中的门槛。有一次,教师讲到北京的清华大学是全国最有名的大学,大哥把老师讲的话一一向我说了,我睁大眼睛,并不知道清华是什么。哥哥拉着我的手说:"弟弟,我们一起努力,考上清华大学好吗?"我半懂不懂地抿抿嘴,连说"好,好,好"。我们还拉了勾。
我们学习环境很差,父母都不识字,最重要的是负担不起我俩买辅导资料的费用。为此,大哥总是不停地手抄资料。而我呢,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我总是拿着树枝先在地上划来划去打草稿。有小伙伴笑我太小气,我却默默不作声,我要在学习上超过这些瞧不起我的人。就这样,我和大哥都是各自班上的第一名。
我们家种了六亩水田,由于劳动力少,每当盛夏"双抢"农忙季节,我和大哥就主动到地里劳动。酷热难耐,可大哥却硬是顶着烈日在地里插秧。我当时年纪实在太小,不能下水田,就在田埂上运送秧苗。我看到大哥的脸上全是豆大的汗水,就心疼地递来凉茶和毛巾,说:"哥哥,让我来帮你插秧吧!"大哥却开心地笑了,擦擦脸上的汗水,说:"哥哥比你大,能挺得住。"晚上干完农活回到家里,我们实在太累了,连饭也没有吃,就呼呼地睡着了。
1995年3月,读小学6年级的我,在湖北省小学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中获得二等奖,我是全乡有史以来第一位参加奥赛并获奖的小学生。我的获奖震惊了麻城市教委,教委给予了表彰。
3个月后,我破例被麻城市一中附属初中录取,是村小学惟一进入这所初中读书的学生。此时,大哥也被市一所重点高中录取,全家人都沉浸在欢乐之中。欢喜过后,就是忧愁,我在市里上初中,每学期学费就是400多元,还有生活费,再加上大哥上高中的学费和生活费,那就更不得了。一天下午,大哥把我叫到房间里,极沉重地说:"小弟,你还小,要认真学习,将来一定要考清华,哥哥不能与你一起念书了,我要到外面去打工,支持你的学业。"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哇"地哭了起来,我希望这是大哥说的一句玩笑话,但这是无法改变的残酷事实。我想劝大哥,却最终也没有说服。贫寒的父母,对此也备感无奈。
没过几天,只有15岁的大哥背着几件破衣服,与同乡结伴而行,到省城武汉打工。我把他送到了5里路外的公路边,我紧紧地握着大哥的手,哭着说道:"哥哥,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不辜负你的期望。"
苦力赚钱
大哥艰难打工在武汉
1995年9月1日,我离开生活了11年的小山村,开始全新的中学生活。大哥的辍学是我心中最大的痛,我几乎是带着一种罪孽感前往县城的。我和父亲来到麻城一中附属初中,把卖了谷子的400元钱交了学费以后,只剩50元钱了。
上了初中,我才知道清华大学在中国人心中的分量,在全国中学生中的声望。班上的同学,大多来自市里,家庭条件也都比较优越,同学们都穿着各种新潮名牌的服装,而我却连一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每天总是那件的确良衬衣和黄解放鞋,显得很"土气",同学们都笑话。我刚入学的这段时间,我心里异常苦闷,在农村小学读书我是佼佼者,可现在却一直跟不上班,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我的成绩在班上居然倒数第10名!
这是我从上学以来,考出的最伤心的成绩,如果这样发展下去,怎么对得起父母、对得起在外打工的哥哥?怎么去追逐梦中的清华?我决定调整好心态,改进学习方法和逐步适应新学习环境。到期末考试时,成绩已经是班上中游水平。
大哥到武汉以后,通过老乡的介绍,到汉阳郭茨口一个建筑工地打工,工地老板看着这个稚气未脱的瘦瘦的少年,拒不接收。好说歹说,总算被留下来。大哥的工作就是提泥桶、抬工地上的钢管架。刚开始提着那不算太重的泥桶,他觉得这并非难事,可提到下午双手已经发红,翌日早晨,大哥的手上已是大大小小的血泡,疼痛难忍。由于工钱是按工作量计算,大哥为了多挣钱,咬牙与大龄的民工一起拼着干。
抬钢管架与提泥桶相比,更是要人的命。大哥和我一样,还处在青春发育之中,力气不算太大,当第一根两人长的钢管架压在肩膀上时,他连连发出"哎哟"的痛叫声,几乎每往前走一步,都是一次撕心裂肺的痛。有一次,工地加班,大哥抬着钢管架往前走,由于天黑,一不小心脚踏上一块石头,早已筋疲力竭的他倒在地上。他太累了,他实在是太想在地上躺一会儿,把什么都忘记。一分钟后,工头却急急地跑到身边,恶狠狠地说:"你又在偷懒,如果再次让我发现,你这个月的工资一分钱也没有了。"大哥为了不失去那250元钱的工资,忍着腹部和胸部的剧痛,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坚持干到凌晨一点。
一个月过去了,无耻的工头却以各种理由拖欠工资,大哥这时急得几乎哭着说:"我弟弟还等着我的钱读书呀!"工头动了一点仁慈之心,但却说如果及时发工资,则要扣除50元。为了我的生活费,大哥满口答应,他把一张崭新的百元钞票在月底迅速地寄到了我的手中。
100元钱寄走以后,大哥又把剩下的钱存入银行,作为我下学期学费的积累,可他连一双廉价的皮鞋也舍不得买。我不能像其他同学那样潇洒地花钱,因为那都是大哥的血汗啊。有一次上完体育课,口渴难忍,同学们都在喝冰冻汽水,我却对着自来水龙头,大口大口喝着,我不能愧对大哥。每个星期六,我就要回家一次。为了节约3元钱的路费,我硬是凭着双腿走30里地,把每星期省下来的10元钱交给母亲。母亲看着我那瘦弱的身体和大大的头,常常独自垂泪。有一回,星期六回家,走到半路上天下起大雨。初冬的雨水淋在身上寒冷难耐,一辆"摩的"开到旁边,2元钱要把我带回家,我也想图个方便,可一想到做苦工的大哥就断然拒绝了,挺着回到家中。第二天,我感冒了。
1996年春节刚过,大哥辞去了在建筑工地上的苦差事。因为每个月那仅仅200元的微薄的工钱是不能对付我学费和生活费逐年增加的速度的。他在老乡的鼓动上,交了150元钱,随十多个老乡到广州去筑路挣钱。
每天天朦朦亮,刺耳的哨声就把大哥从梦中惊醒。早早起来干活,这一干就到天黑。白天,他拿着铁锹不停地采掘石头,全身散发着各种臭味。中午吃饭时工头只给一点点的蔬菜和劣质米饭,大哥仿佛成了一个被流放在外的囚徒。半个月后的一天,大哥实在想买一点日用品,他向负责人提出预支一点工资,哪知人家用叽里呱啦的粤语劈头盖脸地说:"你来这里不是享福,你的钱去找带你来的老乡要!"大哥听了这话异常惊诧,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他反复回味着这句话,感到越来越不对劲,一定是有老乡从中作梗,骗走了工资。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大哥趁人不注意时,丢下行李,悄悄地离开了。
举目无亲,身无分文,万般无奈之下,大哥挤上了返回武昌的火车。在拥挤的火车上,他为了逃过乘警的一次又一次检票,躲藏在坐椅下面,心惊胆战,不敢吱声。火车到达武昌车站时,已是深夜2点钟。一阵呼啸的寒风吹来,大哥又冷又饿,他已24小时没吃东西,实在饿极了,看见街旁边有烂苹果,他捡起来就啃。昏沉沉地从武昌火车站一直走到汉口的古田三路,已是凌晨五点多钟了。
他不停地求职找工作,可别人都嫌他没文化,这让他感到无限伤悲。经过大学门口时,看着那些天之骄子的大学生们大声谈笑的样子,他心中暗暗发誓:我不能上大学,一定让弟弟上大学!上中国最好的大学!
他看到当搬运工挺赚钱,每天25元,于是,他来到汉口的汉西货场。
搬运工没有固定的作息时间,每天24小时都必须守候在马路边,等待货车的到来。每装卸一吨货物,也只能得2块5毛钱。大哥为了多挣钱,背在肩上的货物总有200斤重,这远远超过了他体重的极限。第一次把180斤的黄豆背在肩上,他仿佛觉得是千斤重的巨石,他强力支持、一步一晃地向前走。特别是搬运水泥,他穿着又脏又破的衣服,头上也扎起破衣服,防止水泥灰进入眼中。有一个夜晚,又来了一大车队的水泥,本来已有两天两夜没有睡觉的他不得不坚持干,这一干又是一天一夜。虽然很苦很累,但大哥把我作为他惟一的精神支柱硬撑下来。在这里,大哥一干就是两年。他不算太结实的肩膀上已是厚厚的一层茧。每个月,他仅仅留下150元钱,其余的全部寄给了我。
我在初一下学期,成绩有了明显的提高,由原来的中游到期末考试跃为年级第一名!我好想把自己考出的好成绩写信告诉给大哥,可他常常居无定所,没有收信的详细地址。我只好拿着大哥的一封封鼓励的来信,一遍又一遍地看,越看越来劲。我的学习也更加好起来了。
1998年我读初三,获得了全国初中生物理知识竞赛一等奖、全国初中生化学竞赛一等奖和全国初中生数学竞赛二等奖。我接二连三获大奖,我只有以此回报我穷困的父母和艰辛的大哥。
1998年6月,我参加黄冈市中考,以595分的成绩列麻城市第四名,并被全国著名中学--黄冈中学录取!大哥知道此事,连忙丢下手中的活,赶回麻城老家向我祝贺。
然而我却对大哥说:"大哥,我不准备到地区上高中了,我要继续留在麻城一中读书。"
大哥感到异常吃惊。我说:"到黄冈上学每学期的学费至少是1000元以上,生活费也比麻城贵许多,那无形之中要增加哥哥的负担,再则一中也是不差的中学。"大哥低下头,用低沉的语调说:"都怪哥哥没本事,不能大把地给你钱。"
美梦成真
大哥露出骄傲的笑容
1998年9月,我拿着大哥给的600多元钱到麻城一中高中部报到。高中的学习是非常紧张的,学习费用也比以前涨了不少,每个月200元的生活费已是最低限度的了。好在我通过努力,获得了每月60元的奖学金,总算减轻了哥哥的一些负担。
10月份,大哥在汉西货场帮一建材公司搬运建材,一位董老板看他踏实能吃苦,问他是否愿意到公司来上班。大哥喜出望外,成了这家建材公司的仓库保管员,每月600元的工资。大哥格外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大哥干活勤快、麻利,每月的薪水总是按时拿到。大哥在每次给我寄200元汇款的时候,还特意多加20元钱,汇款单的留言栏上总是写着:"小弟,注意好身体,这20元钱是让你改善生活的。"每当我收到汇款单,总是心里酸酸的。这钱我总是能省则省,绝不多花一分。
大哥干活越来越下力,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是什么脏活累活,他都抢着干,这一点深得老板的赏识。有一回,老板把他叫到身边,认真地说要为他介绍一位女朋友,大哥也是热血男儿,他何不希望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友伴随在左右?可他为了我的前途,委婉拒绝了老板的好意。
仓库保管是一件有很大風险的差事。有一次,公司在清点铝合金长管时,发现少了两根,大哥一下子懵了,因为这将意味着这个月的工资没有了。老板是通情达理的人,说:"以后要再认真一点,不能马虎,这次就算了。"大哥听了,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一天夜里12点,他刚为我写完信睡下来,听到门外有一种异常的声音,他马上意识到一定是有小偷在撬门,就手拿一根钢棍,大吼一声,听响动小偷已闻风而逃。他打开大门,却仍有一名大胆的小偷手持锋利的长刀对着他。大哥还从未见过这种惊险的场面,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幸亏他的吼声也惊醒了众人,大家闻讯赶来,小偷见状,扔下长刀,撒腿慌张地跑走了,真是虚惊一场!
1999年的农历新年快到了,一来为节省路费,二来为了多赚200元的值班费主动地留下来。除夕之夜,汉口一片欢腾,洋溢着节日的气氛,而大哥却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冷冷清清的仓库。
同是除夕之夜,在家中的我丝毫没有过年的兴趣,在震耳的鞭炮声中,我备加思念漂泊在外的哥哥。大年初一过后,我实在无法控制自己对哥哥的思念,挤上了开往武汉的长途汽车。
找到大哥的住处,我发现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人在搬运建材,走近一看,原来就是我的大哥。大哥过年还在做苦力为我挣钱,我的眼泪刷刷地流了出来。
1999年4月,我在第16届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中获二等奖,10月,我又代表学校到武汉的华中理工大学参加第5届全国青少年计算机奥林匹克分区赛,被评定为全国青少年信息学(计算机)奥林匹克三级选手。有大哥的鼓励下,我的学习成绩如同芝麻开花节节高。
2001年2月份后,大哥几乎是每个星期都要打一次长途电话。他为了我打电话省钱,还寄给我一张100元面值的电话卡。有一次大哥经过书店,发现有一本名为《等你在清华》的书很好,他马上买下来,托回家的同乡捎给我。面对这浓浓的情,深深的爱,我在这本书的扉页上写道:大哥,我拿什么奉献你?
一年一度的高考如期举行。2001年7月10日,我在志愿书上端端正正地写上了"清华大学"四个字。7月中旬,当怀着紧张的心情,屏住呼吸通过信息台查到自己是705分时,我还以为是信息台出了故障,又查了一遍,还是同样的答案。我高兴得蹦了起来。7月25日,湖北省教育厅宣布,我在23万考生中脱颖而出,以705分成为省理科状元!第二天正在忙着搞搬运的大哥无意中翻阅《楚天都市报》,看到这则消息,激动得泪水夺眶而出,他当即买了30元钱的报纸送给同事们,让大家分享他天大的喜悦。
2001年8月15日,我接到了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寒门出身的我成为全省的理科状元,引起了社会的强烈反响。湖北省教育厅的有关领导和麻城市委、市政府领导以及社会各界人士纷纷登门慰问,并为我颁发了各种奖金,一些企业表示要赞助我读完大学学业。目前,我情深义重的好大哥也引起人们的关注,我那"状元"荣耀的背后,有大哥的汗马功劳。有好心的人又想给大哥说媒,他还是婉言射绝了。大哥对我说:"你上了清华,是对大哥这几年来最好的回报,在以后的学习中,大哥还要一如继往地支持你,哪怕你读研究生,直至出国也要支持到底!"
好大哥,我亲亲的大哥啊……
(责编关山越)
遥想清华
大哥为弟辍学去打工
1984年2月,我出生在湖北省麻城市长岭岗乡彬洼村。这里处于大别山深处,交通极不方便,偏僻、贫穷。父亲洪继初和母亲刘宝花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哥哥洪永明和我相继来到人世,一家人过着清苦而温馨的日子。
1989年9月,5岁的我在村小学报名上一年级,由于我个子矮小,其他小伙伴常常欺负我。有一次,我放学回家经过水田埂时,六个小伙伴拦住了我的去路又准备动手。大哥挺身而出护着我,可雨点般的小拳头,却都落在他的身上。
我们兄弟俩学习成绩都很不错,常常开展学习比赛,看谁得的第一名多。我俩把各自的奖状贴在堂屋的墙上,父母看着我们都聪明又听话,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1992年6月,大哥小学毕业了,要到更远的乡中学读书,可家里穷得叮当响。他牵着我的小手,四处找亲戚借钱,可是亲戚们也都不富裕,七拼八凑了100多元,好不容易踏进了初中的门槛。有一次,教师讲到北京的清华大学是全国最有名的大学,大哥把老师讲的话一一向我说了,我睁大眼睛,并不知道清华是什么。哥哥拉着我的手说:"弟弟,我们一起努力,考上清华大学好吗?"我半懂不懂地抿抿嘴,连说"好,好,好"。我们还拉了勾。
我们学习环境很差,父母都不识字,最重要的是负担不起我俩买辅导资料的费用。为此,大哥总是不停地手抄资料。而我呢,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我总是拿着树枝先在地上划来划去打草稿。有小伙伴笑我太小气,我却默默不作声,我要在学习上超过这些瞧不起我的人。就这样,我和大哥都是各自班上的第一名。
我们家种了六亩水田,由于劳动力少,每当盛夏"双抢"农忙季节,我和大哥就主动到地里劳动。酷热难耐,可大哥却硬是顶着烈日在地里插秧。我当时年纪实在太小,不能下水田,就在田埂上运送秧苗。我看到大哥的脸上全是豆大的汗水,就心疼地递来凉茶和毛巾,说:"哥哥,让我来帮你插秧吧!"大哥却开心地笑了,擦擦脸上的汗水,说:"哥哥比你大,能挺得住。"晚上干完农活回到家里,我们实在太累了,连饭也没有吃,就呼呼地睡着了。
1995年3月,读小学6年级的我,在湖北省小学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中获得二等奖,我是全乡有史以来第一位参加奥赛并获奖的小学生。我的获奖震惊了麻城市教委,教委给予了表彰。
3个月后,我破例被麻城市一中附属初中录取,是村小学惟一进入这所初中读书的学生。此时,大哥也被市一所重点高中录取,全家人都沉浸在欢乐之中。欢喜过后,就是忧愁,我在市里上初中,每学期学费就是400多元,还有生活费,再加上大哥上高中的学费和生活费,那就更不得了。一天下午,大哥把我叫到房间里,极沉重地说:"小弟,你还小,要认真学习,将来一定要考清华,哥哥不能与你一起念书了,我要到外面去打工,支持你的学业。"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哇"地哭了起来,我希望这是大哥说的一句玩笑话,但这是无法改变的残酷事实。我想劝大哥,却最终也没有说服。贫寒的父母,对此也备感无奈。
没过几天,只有15岁的大哥背着几件破衣服,与同乡结伴而行,到省城武汉打工。我把他送到了5里路外的公路边,我紧紧地握着大哥的手,哭着说道:"哥哥,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不辜负你的期望。"
苦力赚钱
大哥艰难打工在武汉
1995年9月1日,我离开生活了11年的小山村,开始全新的中学生活。大哥的辍学是我心中最大的痛,我几乎是带着一种罪孽感前往县城的。我和父亲来到麻城一中附属初中,把卖了谷子的400元钱交了学费以后,只剩50元钱了。
上了初中,我才知道清华大学在中国人心中的分量,在全国中学生中的声望。班上的同学,大多来自市里,家庭条件也都比较优越,同学们都穿着各种新潮名牌的服装,而我却连一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每天总是那件的确良衬衣和黄解放鞋,显得很"土气",同学们都笑话。我刚入学的这段时间,我心里异常苦闷,在农村小学读书我是佼佼者,可现在却一直跟不上班,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我的成绩在班上居然倒数第10名!
这是我从上学以来,考出的最伤心的成绩,如果这样发展下去,怎么对得起父母、对得起在外打工的哥哥?怎么去追逐梦中的清华?我决定调整好心态,改进学习方法和逐步适应新学习环境。到期末考试时,成绩已经是班上中游水平。
大哥到武汉以后,通过老乡的介绍,到汉阳郭茨口一个建筑工地打工,工地老板看着这个稚气未脱的瘦瘦的少年,拒不接收。好说歹说,总算被留下来。大哥的工作就是提泥桶、抬工地上的钢管架。刚开始提着那不算太重的泥桶,他觉得这并非难事,可提到下午双手已经发红,翌日早晨,大哥的手上已是大大小小的血泡,疼痛难忍。由于工钱是按工作量计算,大哥为了多挣钱,咬牙与大龄的民工一起拼着干。
抬钢管架与提泥桶相比,更是要人的命。大哥和我一样,还处在青春发育之中,力气不算太大,当第一根两人长的钢管架压在肩膀上时,他连连发出"哎哟"的痛叫声,几乎每往前走一步,都是一次撕心裂肺的痛。有一次,工地加班,大哥抬着钢管架往前走,由于天黑,一不小心脚踏上一块石头,早已筋疲力竭的他倒在地上。他太累了,他实在是太想在地上躺一会儿,把什么都忘记。一分钟后,工头却急急地跑到身边,恶狠狠地说:"你又在偷懒,如果再次让我发现,你这个月的工资一分钱也没有了。"大哥为了不失去那250元钱的工资,忍着腹部和胸部的剧痛,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坚持干到凌晨一点。
一个月过去了,无耻的工头却以各种理由拖欠工资,大哥这时急得几乎哭着说:"我弟弟还等着我的钱读书呀!"工头动了一点仁慈之心,但却说如果及时发工资,则要扣除50元。为了我的生活费,大哥满口答应,他把一张崭新的百元钞票在月底迅速地寄到了我的手中。
100元钱寄走以后,大哥又把剩下的钱存入银行,作为我下学期学费的积累,可他连一双廉价的皮鞋也舍不得买。我不能像其他同学那样潇洒地花钱,因为那都是大哥的血汗啊。有一次上完体育课,口渴难忍,同学们都在喝冰冻汽水,我却对着自来水龙头,大口大口喝着,我不能愧对大哥。每个星期六,我就要回家一次。为了节约3元钱的路费,我硬是凭着双腿走30里地,把每星期省下来的10元钱交给母亲。母亲看着我那瘦弱的身体和大大的头,常常独自垂泪。有一回,星期六回家,走到半路上天下起大雨。初冬的雨水淋在身上寒冷难耐,一辆"摩的"开到旁边,2元钱要把我带回家,我也想图个方便,可一想到做苦工的大哥就断然拒绝了,挺着回到家中。第二天,我感冒了。
1996年春节刚过,大哥辞去了在建筑工地上的苦差事。因为每个月那仅仅200元的微薄的工钱是不能对付我学费和生活费逐年增加的速度的。他在老乡的鼓动上,交了150元钱,随十多个老乡到广州去筑路挣钱。
每天天朦朦亮,刺耳的哨声就把大哥从梦中惊醒。早早起来干活,这一干就到天黑。白天,他拿着铁锹不停地采掘石头,全身散发着各种臭味。中午吃饭时工头只给一点点的蔬菜和劣质米饭,大哥仿佛成了一个被流放在外的囚徒。半个月后的一天,大哥实在想买一点日用品,他向负责人提出预支一点工资,哪知人家用叽里呱啦的粤语劈头盖脸地说:"你来这里不是享福,你的钱去找带你来的老乡要!"大哥听了这话异常惊诧,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他反复回味着这句话,感到越来越不对劲,一定是有老乡从中作梗,骗走了工资。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大哥趁人不注意时,丢下行李,悄悄地离开了。
举目无亲,身无分文,万般无奈之下,大哥挤上了返回武昌的火车。在拥挤的火车上,他为了逃过乘警的一次又一次检票,躲藏在坐椅下面,心惊胆战,不敢吱声。火车到达武昌车站时,已是深夜2点钟。一阵呼啸的寒风吹来,大哥又冷又饿,他已24小时没吃东西,实在饿极了,看见街旁边有烂苹果,他捡起来就啃。昏沉沉地从武昌火车站一直走到汉口的古田三路,已是凌晨五点多钟了。
他不停地求职找工作,可别人都嫌他没文化,这让他感到无限伤悲。经过大学门口时,看着那些天之骄子的大学生们大声谈笑的样子,他心中暗暗发誓:我不能上大学,一定让弟弟上大学!上中国最好的大学!
他看到当搬运工挺赚钱,每天25元,于是,他来到汉口的汉西货场。
搬运工没有固定的作息时间,每天24小时都必须守候在马路边,等待货车的到来。每装卸一吨货物,也只能得2块5毛钱。大哥为了多挣钱,背在肩上的货物总有200斤重,这远远超过了他体重的极限。第一次把180斤的黄豆背在肩上,他仿佛觉得是千斤重的巨石,他强力支持、一步一晃地向前走。特别是搬运水泥,他穿着又脏又破的衣服,头上也扎起破衣服,防止水泥灰进入眼中。有一个夜晚,又来了一大车队的水泥,本来已有两天两夜没有睡觉的他不得不坚持干,这一干又是一天一夜。虽然很苦很累,但大哥把我作为他惟一的精神支柱硬撑下来。在这里,大哥一干就是两年。他不算太结实的肩膀上已是厚厚的一层茧。每个月,他仅仅留下150元钱,其余的全部寄给了我。
我在初一下学期,成绩有了明显的提高,由原来的中游到期末考试跃为年级第一名!我好想把自己考出的好成绩写信告诉给大哥,可他常常居无定所,没有收信的详细地址。我只好拿着大哥的一封封鼓励的来信,一遍又一遍地看,越看越来劲。我的学习也更加好起来了。
1998年我读初三,获得了全国初中生物理知识竞赛一等奖、全国初中生化学竞赛一等奖和全国初中生数学竞赛二等奖。我接二连三获大奖,我只有以此回报我穷困的父母和艰辛的大哥。
1998年6月,我参加黄冈市中考,以595分的成绩列麻城市第四名,并被全国著名中学--黄冈中学录取!大哥知道此事,连忙丢下手中的活,赶回麻城老家向我祝贺。
然而我却对大哥说:"大哥,我不准备到地区上高中了,我要继续留在麻城一中读书。"
大哥感到异常吃惊。我说:"到黄冈上学每学期的学费至少是1000元以上,生活费也比麻城贵许多,那无形之中要增加哥哥的负担,再则一中也是不差的中学。"大哥低下头,用低沉的语调说:"都怪哥哥没本事,不能大把地给你钱。"
美梦成真
大哥露出骄傲的笑容
1998年9月,我拿着大哥给的600多元钱到麻城一中高中部报到。高中的学习是非常紧张的,学习费用也比以前涨了不少,每个月200元的生活费已是最低限度的了。好在我通过努力,获得了每月60元的奖学金,总算减轻了哥哥的一些负担。
10月份,大哥在汉西货场帮一建材公司搬运建材,一位董老板看他踏实能吃苦,问他是否愿意到公司来上班。大哥喜出望外,成了这家建材公司的仓库保管员,每月600元的工资。大哥格外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大哥干活勤快、麻利,每月的薪水总是按时拿到。大哥在每次给我寄200元汇款的时候,还特意多加20元钱,汇款单的留言栏上总是写着:"小弟,注意好身体,这20元钱是让你改善生活的。"每当我收到汇款单,总是心里酸酸的。这钱我总是能省则省,绝不多花一分。
大哥干活越来越下力,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是什么脏活累活,他都抢着干,这一点深得老板的赏识。有一回,老板把他叫到身边,认真地说要为他介绍一位女朋友,大哥也是热血男儿,他何不希望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友伴随在左右?可他为了我的前途,委婉拒绝了老板的好意。
仓库保管是一件有很大風险的差事。有一次,公司在清点铝合金长管时,发现少了两根,大哥一下子懵了,因为这将意味着这个月的工资没有了。老板是通情达理的人,说:"以后要再认真一点,不能马虎,这次就算了。"大哥听了,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一天夜里12点,他刚为我写完信睡下来,听到门外有一种异常的声音,他马上意识到一定是有小偷在撬门,就手拿一根钢棍,大吼一声,听响动小偷已闻风而逃。他打开大门,却仍有一名大胆的小偷手持锋利的长刀对着他。大哥还从未见过这种惊险的场面,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幸亏他的吼声也惊醒了众人,大家闻讯赶来,小偷见状,扔下长刀,撒腿慌张地跑走了,真是虚惊一场!
1999年的农历新年快到了,一来为节省路费,二来为了多赚200元的值班费主动地留下来。除夕之夜,汉口一片欢腾,洋溢着节日的气氛,而大哥却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冷冷清清的仓库。
同是除夕之夜,在家中的我丝毫没有过年的兴趣,在震耳的鞭炮声中,我备加思念漂泊在外的哥哥。大年初一过后,我实在无法控制自己对哥哥的思念,挤上了开往武汉的长途汽车。
找到大哥的住处,我发现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人在搬运建材,走近一看,原来就是我的大哥。大哥过年还在做苦力为我挣钱,我的眼泪刷刷地流了出来。
1999年4月,我在第16届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中获二等奖,10月,我又代表学校到武汉的华中理工大学参加第5届全国青少年计算机奥林匹克分区赛,被评定为全国青少年信息学(计算机)奥林匹克三级选手。有大哥的鼓励下,我的学习成绩如同芝麻开花节节高。
2001年2月份后,大哥几乎是每个星期都要打一次长途电话。他为了我打电话省钱,还寄给我一张100元面值的电话卡。有一次大哥经过书店,发现有一本名为《等你在清华》的书很好,他马上买下来,托回家的同乡捎给我。面对这浓浓的情,深深的爱,我在这本书的扉页上写道:大哥,我拿什么奉献你?
一年一度的高考如期举行。2001年7月10日,我在志愿书上端端正正地写上了"清华大学"四个字。7月中旬,当怀着紧张的心情,屏住呼吸通过信息台查到自己是705分时,我还以为是信息台出了故障,又查了一遍,还是同样的答案。我高兴得蹦了起来。7月25日,湖北省教育厅宣布,我在23万考生中脱颖而出,以705分成为省理科状元!第二天正在忙着搞搬运的大哥无意中翻阅《楚天都市报》,看到这则消息,激动得泪水夺眶而出,他当即买了30元钱的报纸送给同事们,让大家分享他天大的喜悦。
2001年8月15日,我接到了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寒门出身的我成为全省的理科状元,引起了社会的强烈反响。湖北省教育厅的有关领导和麻城市委、市政府领导以及社会各界人士纷纷登门慰问,并为我颁发了各种奖金,一些企业表示要赞助我读完大学学业。目前,我情深义重的好大哥也引起人们的关注,我那"状元"荣耀的背后,有大哥的汗马功劳。有好心的人又想给大哥说媒,他还是婉言射绝了。大哥对我说:"你上了清华,是对大哥这几年来最好的回报,在以后的学习中,大哥还要一如继往地支持你,哪怕你读研究生,直至出国也要支持到底!"
好大哥,我亲亲的大哥啊……
(责编关山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