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文化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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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年,为了打造文化,钱没少投放,但都是刀切豆腐表面光。忙活了半天,连点像样的仪式都没弄出来,祭孔,还得照抄大清皇帝的,抄都抄不好。
  
  中国是文明古国,文化悠久,所以,在有些老外看来,中国其实是一个文化概念。这话是褒是贬不好说,但文化的确是我们的强项。世界上有哪个民族,有我们这样系统悠久的成文史呢?在欧洲人大部分还在森林里的时候,我们已经有自己的戏剧了。这话是歌德说的。其实,在他们还在森林里的时候,我们的出版业就已经满世界卖书了。
  可是,这种文化的创造力,有时候也会过剩,用到不该用的地方。比如妇女的缠足,原本是针对女性的一种苛政或者酷刑,但是,无聊和有聊的文人们,也能将之发展成一种文化—莲足文化。其中,有专门歌咏小脚的诗歌,有用弓鞋传酒的赛诗会,有遍布城乡的赛脚会,以及专门欣赏小脚的文化标准。晚清到民国,现代化过程中的放足运动,受到这种文化的激烈抵抗,一直到1930年代,还有顽固恋足癖们,编了《采菲录》,歌颂三寸金莲。
  再比如,鸦片这种东西,在印度缅甸一带,很早就有,當地人也一直在吸食。但是,传入中国之后,也发展成为一种文化—阿芙蓉文化。令人嫌恶的鸦片,有了一个雅名阿芙蓉,还有了一整套有关吸食的讲究。首先是烟具,各种材质的都有,什么材质的烟具,吸食什么感觉,都有讲究。上等的烟具,制作之精美,做工之讲究,简直就是艺术品。如果有人收藏,陈列出来,抛开烟具的用途,单论其材质、工艺和艺术性,绝对是有价值的。其次是烟塌,属于吸食场所,上等人家也有专门的说法。再就是吸食时的仪式,伺候的人,伺候人的手艺、才色、情趣。所有这一切,当年都有专业的书籍介绍,专门研究这套学问的人,也算是专家。
  当年的莲足专家和阿芙蓉专家,已经没有办法考证了。但是,这样的文化创造精神,却没有断根。前一阵流行文化搭台,经济唱戏,各地都在搞文化,有什么搞什么。出樱桃,就搞樱桃节,出西瓜,就搞西瓜节,出油菜,就搞油菜花节。这里有条江,就是某某江文化,那里有条河,就是某某河文化,如果当地出产某个名人,就是该名人的文化,连据说是小说《金瓶梅》的发生地,也要搞“金瓶梅文化”。还会专门拉来文化专家,论证或者阐释他们这些文化的内容。因此也就造就了大批“文化学者”,到处招摇撞骗,满嘴跑火车地胡乱论证,其实就是到处打秋风。收入比唱正戏的经济学者差一点,但也混得脑满肠肥,口袋鼓鼓。
  眼下,文化节好像还在搞,但已经没有当初那么热了。现在热的是孔子,以及老庄孙子。巨大的孔子像,带剑和不带剑的,戴冠冕的和不戴冠冕的,已经竖起来好几个了。山东要搞一个文化祭祀城,据说要竖起一座几百米高的孔子像,但被媒体炒了一阵,被网民骂了一阵之后,到现在好像还没有动静。但老子的像,已经在河南灵宝境内的函谷关立起来了。高28米,紫铜贴金,重60吨,造价2588万元。没有亲临其境,但从照片上看,不仅高大,而且金碧辉煌的。据说是老子家乡的河南鹿邑和安徽涡阳,现在也在大搞老子文化,还有莫名其妙的“道德故里”。至于庄子和孙子,也都有像,只是规模和动静都比较小一点而已。不过,中国的孙子兵法研究,可是繁荣昌盛。孙子文化,一点不逊色于老子文化。
  但是,这样的文化昌盛,比起当年的小脚和鸦片来,还是稍逊风骚,因为创造力不足。这些年,那些文化学者的即兴演讲自不必说,有关孔子和老庄孙子的书倒是不少,但真正有内涵的却不多。真的写出东西来的人,往往又非这些文化热里的人。虽然说,这些年,为了打造文化,钱倒没少投放,但都是刀切豆腐表面光。忙活了半天,连点像样的仪式都没弄出来,祭孔,还得照抄大清皇帝的,抄都抄不好。请进来,走出去,请来的是国外的汉学家,走出去的却是打着孔子招牌的孔子学院,里面的内容,跟孔子没什么关系,只是教教人家学汉语。
  (辛亥革命至今,已有百年。本刊特辟“百年寻思”专栏,对中国百年历史进程的各个侧面进行观察与思考,敬请关注。)
  
  张鸣
  中国人民大学政治系教授,博士生导师。著有《北洋裂变》、《武夫治国梦》、《乡土心路八十年》、《乡村社会权力和文化结构的变迁》等数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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