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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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兰两个字读出来,是有一种清香的。
  有些文字,天生是带着植物的气息的。那么干净,那么透亮,脉络清晰。
  他告诉我,“你知道么?胡兰成后来葬于日本,墓上只两个字:幽兰。”
  心里一惊,这两个字,在别人看来,也许倒是污辱了这二字。因为胡兰成口碑实在是差,几乎九成是骂。但越读他,亦越迷他———他文字倾情,花不沾衣,幽兰动早,少年就老掉了。
  幽兰二字给他,是绝配。
  美,惊动光阴天地了,人间慈悲,是过尽了种种千帆,仍然有幽兰之心。越老,越活出一种幽兰之境。
  人说空谷幽兰。
  那绝境处才是空谷。
  低微,空无……是八大山人水墨中的孤山与凋枝,是四僧笔下的靜寺与孤僧,是那春天一回头在人群中看到白衣黑裤的少年。
  多少佳篇美辞说过幽兰?说出的幽兰还有芬芳,而说不出的幽兰,是在早春里,一个人,做一朵自由行走的花,愈行愈远愈无声了……
  听班得瑞的《安妮的仙境》,想必里面是有幽兰的,那音符是安静的。
  有一次和冬、虹去天津的大胡面,又脏又乱的电梯间,刹那听到了仙乐。———是恩雅的声音。早春,海河上的冰还没有化,很多无所事事的男人在钓鱼。恩雅的声音像早春的幽兰,仙风道骨,连一点人间烟火气也不想赐予。可是,足够了!在这又乱又热闹的大胡同里!突然听到恩雅,仿佛神同在。
  倒极爱这烟火里的幽兰了。
  幽兰还是,月白风清的晚上,一个人,点了一支烟。抽或不抽,不重要。与时间做缠绵的情人。懒懒地倒在蓝色的沙发垫上,笑到万籁俱寂。自己和自己缠绵成一株别样的植物。最好是兰吧。有清凉的懒散和美意,有些许的孤岚和寂好。似读六朝的古书,没了年龄,没了性别,亦没有时间……
  张岱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但真气之人甚少。天地茫茫,水太浊,人亦太浊,那真气游荡着,不易附于人身。
  深情亦少,慢慢地冷漠麻木,慢慢地变成僵硬的死的一块石头或木头。不为所动。哪怕爱情。
  不,一切不是浮云。
  那真心的花儿,那为谁刮起的一夜春风,那耀眼的花蕊,那密密麻麻的美丽———那不动声色的爱与哀愁。
  笔笔存孤,迷恋崇尚生气、真气。张岱又说:“盖文之冰雪,在骨,在神。”人又何尝不是?那幽兰,是一脉蓝幽幽的骨络,伸展着,散发着妖一样的媚。
  如果光阴把一切席卷而去,最后剩下的,一定是一抹幽兰。
  如果爱情把一切席卷而去,最后留下的,也定是带着蓝色记忆的最初的心动。
  幽兰的本性,就是真心。就是无意间的那个好。
  幽兰是曲终人散后,江上数峰青。那数峰青中,有人是最青的那一枝,尽管素面薄颜,难掩干净之容,似纤手破开新橙,有多俏,有多妖,亦有多么的素净与安好。
  那心底深处的幽兰,其实早就见到过无限的美,无限的妙。———天地空间,宇宙茫茫,曾经似《圣经》中《出埃及记》那样,一意孤行的浩瀚汹涌磅礴…米开朗基罗画那些穹顶壁画,画那些圣经中的美与寂静,年年如此,再下来时,背已驼掉了,但他的心中,长满幽兰的清草。
  到欧洲的人,去看那些穹顶时,往往被震撼到无语。
  陈丹燕在自己的欧洲系列散文中写过一句话:“颓败但有一种直指人心的美。”这句话真好,幽兰就是这种味道。
  明明过期了,明明颓败了,然而天地大美见过,甜腻也见过,萧酸也尝过……是时候收梢了。是时候和所有的过去道一声晚安了。
  就这样感觉到光阴的脆弱。以幽兰之心———像陆小曼的晚年,受尽了一生的颠簸与流离之后,把前半生的奢华用后半生的寒酸来偿还。素衣裹身,冷心缠绕,哪管别人冷箭射来,不发一言。她的晚年,把自己过成一朵看似妖柔实则敦厚的兰花,不卑不亢之间,完成了人生的轮回。
  就像张岱,是这个世界最懂的看客。
  站在地下,看高台上热烈的演出完毕,驾着自己的夜航船,去西湖的湖心亭去赏雪了。
  我们,穷尽一生,不过是走向内心的幽兰———走到了,推门进去,看到自己内心里,那浩瀚的,温暖的故乡。
  涕泪潸然,这幽兰,鲜艳着天意———说不出,说不出呀。只闻一语,便石破了,天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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