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人类自身的未来

来源 :科幻世界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xllq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机器之门》终于出版了。
  在这个关头,回想一下写作的前因后果……然而,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这真可怕。
  人们总是嘲笑鱼只有七秒的记忆,其实人又能好到哪里去?就连两年前的事,在记忆中都无迹可寻。夏虫不可语冰,在动辄上亿年的演化历史面前,人类又何尝不是夏虫一般的存在?
  大家都是细胞生物,谁也别嘲笑谁。
  那么就把它当作一个新问题来回答。为什么我要写《机器之门》?
  科幻作者的梦想,在于穷尽未来的可能性。过去两年间,在一些聊天访谈中,提及将来的创作,我老老实实地说在写人工智能和机器人的故事。问到原因,我就半开玩笑地回答,因为再不写这个题材,就不是科幻了。
  诚然,我们的这个时代就是一个科幻的时代。千年之后,那时的人们可能会认为,我们的这个时代是人类历史上的关键节点——有史以来第一次,科技的发展让人类站在了自我改造的门槛上。
  驱动力来自两个方面:生物基因技术和人工智能技术。
  基因工程和生命科学目前尚未完全揭开生命的奥秘,却已经看清了大概的轮廓。大自然用亿万年的时间编织复杂的生命密码,人类虽然不能完全解读,至少也已经初窥门径,懂得了基本原理。剩下的工作就是不断地深入阅读,解开每一个细小的关节。或许,只需要区区几代人的时间,世界上将出现拥有完美基因的人,人们可以轻轻松松地活到一百二十岁,仍旧机体健康、精力旺盛。
  甚至利用基因技术,可以在人诞生之初就进行编辑,让出生的人更美、更健康、更聪明,从而产生一种超级人类。
  当然,还有一种未来,与当下截然不同,甚至连“人类”这个名词都会被重新定义,这就是《机器之门》中所描绘的未来。它是一系列复杂技术大突破之后的产物:脑机交互,人工肢体,人脑模拟,虚拟世界。
  这是一个很有拓展性的话题,我们可以用问答的方式来描绘一个框架。
  第一个问题:人的躯体是否可以用机器来取代?
  机器有着广泛的含义:假肢、人工心脏都可以被称为机器,或许更准确的说法是人造物。用人造物取代部分躯体,人们似乎并没有太多的顾虑。有些属于迫不得已,比如一个断掉了腿脚的人,人们可以欣然地接受他安装假肢。但假如这个假肢拥有一些正常肢体所不及的功能,人们甚至会觉得羡慕。
  所以,在机器是否能够替代人体这个问题上,回答取决于这种替代是否会改变外表。我们的认识系统停留于外表,好恶也停留于外表,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人人都是“外貌协会”的成员。
  因此,我们可以得到一个初步的结论:只要机器和人体足够般配,人们应该可以接受机器躯体的改造。
  那么深入一步,整个躯体都替换成机器,自然人可以接受吗?
  科幻电影《机械战警》里,主人公墨菲就接受了全部躯体改造,这使他看上去就像穿了中世纪板甲的人。对于人们的日常生活而言,这样的人行走在大街上,和人交谈,共同工作,完全没有什么问题,当然,很难想象人会接受一个机械战警做性伴侣。但是换成《终结者》中施瓦辛格扮演的外表和人一样的T800呢?他完全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只有当他表现出和一般人不同特质,比如态度蛮横、动辄使用武力、逻辑死板……人们才会开始讨厌他。但是,我们同样讨厌这种行为的自然人啊。
  以人的精神世界而言,它者的实质是什么并无意义,有意义的是它者和自身之间的互动。所以只要机器人的外表和行为足够像人,它就会被当作人。同理,只要对身体的改造不触及外貌,不触及中枢神经,而且还能带来巨大的好处,那么人们就会迫不及待地拥抱它。
  这会是我们跨向机器之门的第一步:躯体改造。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大脑是否可以用机器来代替?
  再设想一下《机械战警》的情景,他之所以被认为是一个人——就是那个已经被宣告死亡的警察本人,是因为他的整个神经系统都是从人体移植过去。在这种情况下,他保留着原本的所有记忆。
  那么能把他的大脑也复制一份,然后让他拥有一个电子脑,从而永远避免肉体细胞的麻烦吗?
  这件事细想起来很棘手。
  首先面临的问题是复杂度。人之所以为人,主要取决于大脑的神经网络。这是一个复杂的结构,拥有一百四十亿以上的神经元,万亿以上的突触互联。神经元本身也有着复杂的结构。复制大脑和复制躯体相比,所要求的精度完全不同。
  简单地说,复制躯体和器官,只需要创造出它的功能,再予以美化;复制大脑,我们却希望保存信息。这就带来了极高的挑战。
  挑战虽高,却也并非绝不可能。只不过在我看来,这种技术在很长的时间内都不会出现,至少我的有生之年,怕是看不到这样的技术诞生。
  但万一真的实现了呢?
  那么复制大脑就带来第二个问题:原来的大脑怎么办?
  能够像丢垃圾一样把它丢弃吗?
  如果一定要复制,那么杀死原来的大脑,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但这会引起巨大的伦理问题。伦理问题可以留给将来的伦理学家去讨论,假设我们已经能够把人脑复制为电子形态,我们就完成了人类机器化的第二步,大脑的机器化。
  这时,我们会得到一个完全是机器人的人类,不过他仍旧保有自己人类时期的记忆。这样的机器人,我们该把他称为人吗?
  暂且承认他是个人吧,因为他可以按照原来的样子混迹于人群中。然而事情却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机器脑可以扩展,人脑却只能局限在小小的颅腔里。
  游戏中的“外挂”,可以让游戏玩家上天入地,拥有惊人的超能力。机器脑的作用,与游戏的“外挂”差不多。拥有了机器脑的人类,可以直接和外部的电子器件相连,从而拥有普通人所无法想象的超级智力。在网络不算太发达的时代,计算机自身存储的信息(本地信息)和网络存储的信息(网络信息)有极大的区别,然而,当网络的速度越来越快,这种区别变得越来越小。今天的高科技公司都在发展云技术,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云”将成为信息存储的主要形态。
  一个拥有机器脑的人,事实上已经成了脱离生物性的新物种。它们的大脑其实有两个,一个本地脑,一个是共享脑。今天的互联网,就是共享大脑的雏形。
  在一个自由竞争的世界里,这样的人将拥有绝对优势。这种人很快会形成对普通人的绝对优势。
  绝对优势就会带来恐慌,可以想象,如果在一般民众中散布对于机器脑的恐惧,这种风潮很可能导致社会动荡,人们会利用自己仍旧掌握的专政工具,对新人类进行限制。新人类会被禁止、被跟踪,甚至被屠杀,就像美国科幻电影中对于超能力者的恐惧一样。
  但是掌握了权力的人自身也很难抗拒这种诱惑,毕竟,将自己的大脑置换成为机器,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就实现永生了。谁能抗拒永生的诱惑呢?
  如果统治者将自身转化为超级人类,那么剩下的芸芸众生恐怕逃不了被淘汰的命运。真正还拥有肉体的自然人,恐怕只能像动物园的动物一般,被养在动物园里,成为一种并无反抗力量的点缀。
  这将是一种断崖式变化的人类进化,因为改造技术可以在一代人的时间内完成替换。借助于此,人类可以彻底摆脱动物界,进入一个全新的时代。
  然而,那必然是一个充满痛苦的过程。
  替换完成之后,这种新人类其实就和人类无关了。它可以制造人,制造记忆,制造需要的一切必要因素。
  再然后,它就会失去人类的审美观,变成一种更实用的形态。
  或许整个地球,最后只会剩下一个超级的自我意识。
  这一切真的会发生吗?我不知道。
  我能确知的,只是关于人类未来的这种想象充斥在我的头脑中,让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他人分享。这也许就是我写《机器之门》时的想法吧。
  书已经出版了,然而写书时的第一冲动已然没有了记忆,所以只能寫下这篇更像是技术分析的文字当作后记。
  但有一点确定无疑:对未来,我始终怀着一份真诚的好奇。好奇心推动我在思考和想象的花园中漫步,瞥见无数个未来,有如繁花满园,我摘下这一朵,献给所有的读者,希望读者们能够喜欢。
  【责任编辑:刘维佳】
其他文献
康熙十二年,山东黄县(今天的烟台龙口市)渔民在海上遇到了一件怪事—— 一种之前从未见过的巨兽突然出现在近海!据县志记载,此物身形如山丘般庞大,其所到之处还出现了许多原本不曾在此分布的鱼类——青鱼。惊恐不已的渔民断定,这巨兽必定是龙王手下的“赶鱼郎”,为了感激它所带来的青鱼鱼汛,也为了祈求巨兽不要撞击自己的小船,在此后的许多年里,当地渔民出海时,总不忘带上酒肉贡品以表敬意。  今天的读者或许可以轻易
今天是第一千二百七十二个工作日,兰登记得很清楚。  日子如此漫长,时间似乎有意停下了脚步,一千多天漫长得如同一千年。兰登驾驶着矿车在坑道里缓缓前进,坑道壁上的矿石闪着绿松石一样的光芒,纤细的轨道无穷无尽,向前延伸,它不但承担了矿物的重量,还如同一根指示方向的白线。让兰登在地下四通八达的巷道内不至于迷失方向。不少巷道简直是历史的遗迹,埋藏着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  还要行驶一千多米,兰登才能回到提升站
当我迈入门槛,一股混杂着肮脏的人体味、煮熟的食物、粪便的熟悉臭气向我袭来。警车上闪烁的灯透过百叶窗,在雨中闪耀,火焰似的红蓝光照亮了犯罪现场。这里是厨房,湿漉漉的,满地狼藉。一个矮胖的女人蜷缩在角落,双手紧紧拽着身上的睡袍,肥胖的大腿和晃动的胸脯藏在那层污损的丝绸底下。灭杀小组的那群家伙围聚在她身边,推搡着她,令她不得不坐下,浑身颤抖。另一个女人年轻漂亮,身怀六甲,有着黑色的头发,正浑身瘫软地倚靠
0  葬礼正如我预想的那样简单。  访客们一个个绕过棺木,冷光藻围绕着棺材的半透明盖子,在影影绰绰的照明下,阿巴妮的脸看起来仿佛再度丰盈了起来。她的最后时光很痛苦,但幸运的是——对我们每个人都是——没有拖延得太久。我听到哭声,是莱拉,她本来应该在今年成为我们家族的姐妹。但现在看起来婚礼或许要等到明年。哀悼的礼节是必需的,死者或许并不在意,但活人需要得到安慰。  我看到我的姨妈们绕着棺木行走。我扶着
香蕉皮的摩擦力有多大  踩到香蕉皮一屁股摔倒在地似乎是一个永恒的笑话,但谁也说不出香蕉皮到底有多滑,或者说,香蕉皮的摩擦系数到底有多大。现在,这个问题有了答案。  日本北里大学教授马洌清资研究发现,新鲜的香蕉皮内面朝下放在油毡上被人踩到时的摩擦系数最小,约为0.07,这个数值甚至比抹了润滑油的金属板之间的摩擦系数还要低。并且,香蕉皮的摩擦力确实比其他水果皮都要小。  马洌清资也因此获得了2014年
中国科幻银河奖杰作奖:  张冉:银河奖是属于每一位读者的,想对大家衷心地说一声谢谢。我知道自己只是科幻界的冒失闯入者,也清楚这个奖项在大家心中的分量,现在的我还远不够格承担起沉重的银河。会将这当成一种严苛的鞭策,带着每个人的期待在科幻道路上不断前进,努力成为一位合格的科幻作者,以自己风格的科幻作品回馈读者的宽容和喜爱。  在写作《以太》之前,我已经有十年没有阅读《科幻世界》,自以为将少年时代的科幻
“请您别这样……”  “别哪样啊?老子付了钱,该你完成你的工作了吧……”  “切开你的肚子怎么样?这里面是一堆电线吧……要么敲开你的脑壳,让我看看正电子脑是什么样……”  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张思酌着,走了过去。只见刑侦科的几个年轻警员围坐在一台屏幕前,画面里一个醉醺醺的男人一直对着镜头说着猥亵的话语。  “看什么呢?这么热闹。”老张是刑侦科的老警员了,为人实在,做事严谨,就是一直没干上去,现在没
其 一  我的故乡和他的故乡不太一样。  他的故乡在冬天非常美丽,至少我是这样认为。从车站出来,就能看到鹅毛大雪从天而降,整条街道都被这样的雪所覆盖,地面白茫茫一片。此时还只是傍晚,天色就已经变得暗淡,浓重的云被地面的光芒映出古铜色。虽然是平安夜,路上行人却并没有变少,因为不远处就是大通公园,那里的白色灯饰节非常有名,同时还有规模庞大的圣诞集市,去那里度过平安夜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在车站东南不远
姑获鸟夜飞昼藏,盖鬼神类。衣毛为飞鸟,脱毛为女人。一名天帝少女,一名夜行游女,一名钩星,一名隐飞。鸟无子,喜取人子养之,以为子。今时小儿之衣不欲夜露者,为此物爰以血点其衣为志,即取小儿也。    ——晋 郭璞《玄中记》  1  大崩溃后第47年,标准历6月24日,热尔图加自由邦南部边境,C23-77农业区,当地时间1710时。  当堆积在天际线上的层层彤云终于在北风持续的叩击下敞开一条细缝时,阿纳
现代艺术都看不懂了,你还跟我说未来艺术?  别着急,作为科幻迷的你,可能已经掌握了欣赏艺术的特殊技巧。  让我们先把时间拨回到1959年,英国科学家、小说家C.P.斯诺在剑桥大学的一次演讲上提出了著名的“两种文化”(The two cultures),认为科学与人文的高度分化是当代社会的一个重要问题。他写道:“……当现代物理学的大厦不断增高时,如今西方世界中大部分最聪明的人,对它的洞察也正如他们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