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四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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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慢生活


  乡村有自己的节奏和自己的心跳。如果说都市的生活舞步是“快四”,那么乡村的日子就是“慢三”。快有快的收获,慢呢,更有慢的风采慢的享乐。
  在鄉村体会不到都市的速度,一切都慢了下来。留心细看,可以欣赏到一个个生活慢镜头——炊烟袅袅是慢的,炊烟像丝棉从各家的烟囱里飘出来,把村子包裹得像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似在慢慢熬制生活;村路弯弯是慢的,村路像藤蔓一样不慌不忙地延伸,在屋角逗留一下,在树底盘旋一下,在田间扭动一下,东游游西荡荡,最后才懒洋洋地走出村庄;春华秋实是慢的,春天里庄稼和草木一起上阵,给大地刷上绿色的油漆,一遍又一遍的,拖沓到秋天还没刷完;还有动物,动物也是慢的,鸡一颗一颗地啄食,鸭一步一步地摇摆,鹅一声一声地引吭,牛羊在草地上懒得行走,猫狗在暖阳里懒得叫唤,麻雀如果没人驱赶,可以整天成群地在电线上画五线谱;乡村里的人也是慢的,他们的话语里时不时会吐出慢字,告辞请慢慢走,喝酒请慢慢喝,吃饭请慢慢吃,脾气要慢慢改,伤口会慢慢好,好日子要慢慢来,气急败坏了先慢慢说,拳脚相向了请慢慢坐下……
  乡下人慢出了境界,说话一慢便和颜悦色,表情一慢就慈眉善目,心思一慢就磊落坦荡。譬如眼睛,乡下人的眼睛明亮但不尖锐,精神但不精明,他们会朝着突如其来的陌生人木木地看,看得有些傻,但那眼神里透露的是好奇与友善。乡下人的眼睛未必识得假钞认得名牌,但丝毫不影响他们看清对错、善恶、生死;譬如双腿,乡下人的双腿像长了根系,他们最不情愿离开脚下的土地,他们挺直腰板坚定地走,哼着老歌踏实地走,牵着儿孙慢慢地走,他们走过的小桥比我们走过的大路还长;譬如脑袋,跟城里人相反,乡下人的脑子装不下思想与梦想,装不下谋略与谋划,装不下计算与算计,装不下奸诈与欺骗,乡下人的脑子慢似愚钝、慢似笨拙,却特别好使,他们将繁事化简,将大事化小,将小事化了。
  是的,乡下人慢,因为慢就离高楼远了,因为慢就离拥挤、喧闹和污染远了,因为慢就离压抑、奔忙和冷漠远了。虽然慢了让农村的房子显得有些矮小,虽然慢了让钱财流走了不少。乡下人一辈子就守望几样东西,庄稼是一样,村子是一样,再就是老婆孩子。一生的慢慢相守,就有了乡间的诗情画意。
  因为慢,乡村保留和收藏了愈来愈显珍贵的风景。春天满坡梨花桃花,红白相间,香艳袭人;夏天金黄的麦浪翻腾着新麦的芳香;秋天柿子红的时候,累累硕果像纯朴的笑脸;冬天随处可见老牛在暖阳下津津有味地反刍……城里人纷纷到乡下看景,看景正是为了慢下来、闲下来、雅起来,不光让眼睛慢下来,还要让双腿慢下来,让脑子慢下来。放牧身体,放飞心灵,舒缓绷紧的神经,抛开世俗的纷扰,惬意地享受自然的快乐和朴素的满足。慢下来,枯坐也能坐出禅意;慢下来,才懂得了什么叫知足常乐。

菜园小记


  菜园像个护套,围护着我的家。我家三间正房一间偏房呈L形,菜园则像一支笔,浓墨重彩地在家的周边涂写了一圈,于是家便有了立体感,呈U字形了。菜园又被叫做菜地、园子。它是房前屋后的一爿空地,巴掌般大小,形状稀奇古怪,似木匠师傅锯下的边角料。乡村里的每户人家都有菜园,那些菜园也难免头碰头、脚撞脚,于是打下一道沙墙或筑上一道篱笆,将它与邻居的隔开。
  菜园一年四季唱响着四季歌,各季蔬菜你方唱罢我登场,给贫瘠的生活增添了快乐。四方桌摆在家里,虽油漆剥落,却是菜园每日必照的一面镜子,映照出菜园里生长着什么收获了什么,许多时鲜蔬菜还没完全断气就进了锅里。菜园仿佛儿童画,一忽儿画出鸡毛菜、萝卜,一忽儿画出四季豆、豇豆,一忽儿画出番茄、南瓜,一忽儿画出芥菜、青葱。
  儿时的记忆里,母亲似乎一直在侍弄家里的菜园,只要有空,她就带着锄头下地倒腾,那掘地的声音听起来是有生命的,它和母亲灶台上切菜的声音融会贯通、一脉相承。母亲掘地的时候,园子里的泥土不再寂寞,因为母亲允许鸡鸭们进来,泥土底朝天翻了个个,把昆虫从熟睡中惊醒了,于是鸡鸭们快乐得连路也走不稳了,它们紧跟着母亲锄头的方向,碰到一条大蚯蚓立刻展开争夺,最终将蚯蚓当作绳子用嘴使劲拔河,不可开交。母亲掘地会将石块捡出,她怕石块弄痛了菜籽或菜秧。母亲将大块泥土削扁敲碎,以便让泥块里暗藏的营养充分释放。菜园被母亲一打理,垄是垄,沟是沟。像没有写过字的白纸一样舒展平整。母亲手里的锄头转眼变成一支笔,一字一字地工整书写,菜园立刻又成了一首诗,老百姓生活的诗意都是这样从容地种出来的。
  如今我家的菜园已不见踪影,原来的篱笆墙已脱胎成了砖墙,原来种菜的地方也全部浇成了水泥地面成了停车场地,唯一保留泥土的地方只剩下沿着墙根的那一圈,但也不再种菜了,而是种上了桂花、香樟、玫瑰、菊花等花木。老家也不长住人了,徒留下孤独的鸟语和花香。

豌豆的爱情


  豌豆跟春天有一场约会,豌豆挣脱冬天冰凉的目光,奋不顾身地向春天走来。遇见春天,豌豆的幸福便茁壮成长,虽然看上去豌豆瘦弱苗条、弱不禁风,但豌豆是婉约的、含蓄的、温柔的。豌豆是最具韵味的女人,缠绵地倚在春天的怀抱,多情地靠在春天的臂膀。豌豆能感受到春天身上勃发出来的激情,那股激情排山倒海,把豌豆托举得很高很高,豌豆有一种感觉叫作飘。
  豌豆对春天有说不完的悄悄话,豌豆总是说跟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快乐。豌豆把脸贴上去,春天就触摸到了豌豆那张月光般柔嫩的笑脸。豌豆有些羞涩,转过身想逃,却被春天挽住了美丽的腰,还有那一袭飘逸的长发。春天开始心神荡漾了,春天深情的眸子深深陷进了豌豆妩媚的身段;春天开始陶醉了,因为豌豆身上散发的体香。春天苦苦央求豌豆跳一支舞,在它的眼皮底下跳一支舞。豌豆跳舞了,豌豆甩开臂膀举起纤手,把脚踮起,把头抬起。豌豆旋转着,用美丽的身姿在空中画圈,一圈一圈又一圈。和着春天的节拍,豌豆让自己飘荡起来,柔软的腰肢彻底旋转开来。蝴蝶被豌豆优美的舞姿吸引,拥在那里使劲拍手欢呼;蜻蜓在舞池里飞来飞去,自告奋勇地充当豌豆的舞伴;蜜蜂接受春天的指派,殷勤地给飞舞的豌豆捧去一束鲜花,那是世间最美的花,乳白色的,朵朵含羞低头。   那是一场比酒还醇的舞蹈,天风振衣,心旷神怡,豌豆从未体验过如此美妙的感觉。飘飘然、醺醺然之间,豌豆尝到了青春与爱情最甜蜜的滋味。一曲终了,豌豆大汗淋漓、浑身虚脱,它重重地倒在春天替它准备的青青地毯上。
  豌豆累了,搂着春天睡了。醒来时豌豆再也没有看到春天,春天已经无影无踪。春天去哪了?春天为什么要离开良辰美景?豌豆吃力地爬起,它手里依然捧着那些花儿,那些花儿已经枯萎。豌豆四处张望、翘首以待,可它等待盼望的结果不是春天而是夏天。夏天风尘仆仆地走来,夏天告诉豌豆春天去了北方,今年不回来了。听到确凿的消息,豌豆一下子瘫倒在地。夏天试图用更加温暖的怀抱去关爱豌豆,希望它重新振作,但豌豆已经无法从春天的记忆里走出,豌豆把一生托付给了春天,它只爱春天,它等待春天迷途知返,它认为春天不可能背信弃义。
  春天不再来了,豌豆的生活由抒情转入叙事,哀怨重重,心事满腹。豌豆手里的乳白色鲜花彻底凋谢,它没有心情打扮自己了,整天蓬头垢面、失魂落魄。豌豆苦苦地思念默默地老去,似怨似恨,亦苦亦甜……

乡村的烟囱


  童年时代,烟囱在我潜意识里是吃饭的预告,烟囱袅娜地飘出炊烟,肚皮就咕噜地冒出了欲望。那首歌里唱的“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照大地,想问阵阵炊烟,你要去哪里?”毫无疑问是典型的小资情调,对于饿惯了肚皮的孩子来说,想问阵阵炊烟的绝不是它要去的方向,而是烟囱下真实的食物形状。
  乡村上空的炊烟有规律可循,缕缕炊烟虽然从烟囱出发的时间参差不齐,但如果拿一条绳子去丈量,它们在天空中划过的痕迹却是长短相称。我家的烟囱今天冒烟的神气有些趾高气扬,一点也不想停歇下来,直觉告诉我是个好日子,家里或许来客人了。家里很久没有客人来过,会是谁呢?有客人真好,有客人就有好东西吃,有客人父母就不会打骂我们。母亲会倾其所有做出好吃的,即便不杀鸡宰鸭,也起码比平时要多好几碗菜。
  农家的烟囱有简装的有精装的,简装的烟囱只是在墙上凿一个洞,那个洞不是借光而是为了排烟。这样的烟囱下面一般都是孤寡老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所以灶台上只有一口锅。那个烟洞在墙上的位置比孩子的个头高不了多少。那个凿在墙上的烟洞似一张嘴,嘴两边留下两道斜斜的黑痕,那是炊烟走熟了的路径,看上去像两道未经修理的胡子。而新盖的房屋都会有像模像样的烟囱,建造烟囱前先要对火神祝融来一番祭奠,希望它能在此安身。烟囱一般是棱形,用青砖、石灰筑成,从灶台窗户旁边的烟洞起步,缓缓依着墙壁攀爬到房顶。爬上房顶的烟囱神气活现,头上戴着一顶塔形的帽子,那是用来替烟囱挡风避雨的,不让雨水倒灌到家里。烟囱一截留在屋内与灶台相连,一截伸出屋外与房顶相连,露在屋外的烟囱就是家的身份证,若想知道那户人家有没有人在家、日子过得是否殷实,只要注意他家的烟囱就行了。
  曾经有一群以掸烟煤为业的人,他们是靠烟囱吃饭的,他们循着烟囱而来,印象中的他们除了眼睛泛动着一丝白,除了嘴巴张开露出一副白,他们整个人影都是黑漆漆的,活像野鬼。他们蹲在灶口兜一个黑袋,再伸進去一把长长的掸子在烟囱里上下捣鼓,手臂极力往烟囱里捅,脸孔却尽量朝外面躲,烟道里沉积多年的烟煤淅淅沥沥地掉下来,正好落进那只黑袋。掸了烟煤的烟囱跟抠过鼻子似的,一下子通畅多了。于是炊烟在天空抒写的姿势更加潇洒自如,烟囱在天空抒写出的地图更加趾高气扬。
  炊烟是一种声音、一种味道、一面旗帜,升腾袅袅炊烟的烟囱是农家的尾巴、主人的胡子,是生活的呼吸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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