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住进了母亲的身体里(七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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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道脊梁磨成了一把锋利的刀


  身子骨越来越陡峭
  风雨磨砺太久 有一道脊梁
  成了一把锋利的刀
  日子切得只剩一根茄子蒂了
  母亲紧紧攥着
  说剥了皮 可以吃
  月光下 刀格外明亮
  映着整个村庄摇摇晃晃
  老屋随着晃动的声音传得很远
  母亲一点儿都不害怕
  只等夜幕下垂
  便和失眠的咳嗽睡在刀刃上

枯朽的老屋


  先是一声两声
  像一枚针掉在地上
  慢慢加长
  像月亮从大片云层中穿过
  磨擦的声响
  然后高低錯落
  很轻很轻 像夜里
  一个年轻女子在村口抽泣
  接下来越来越密
  像夜风经过屋脊
  踩着每一枚瓦片发出的声音
  声音从东南方位传来
  从西北方向离去
  当然 冷不防也有一枚瓦片
  摔下来的时候
  母亲说着指了指布满瓦沟的额头
  她在演示蚊子叮咬的情景时
  枯朽的老屋
  在蚊子扇出的风中微微颤抖

村口·老井


  村口将小溪咬掉一边后
  索性将老井一口吞了
  村里的老人拄着拐杖
  由孙子牵着 四处寻找
  一不留神 也被村口吞了
  孙子浑然不知
  茫然望着村口
  村口越张越大
  长满利牙 浇灌钢筋水泥
  回村的人找不到村口
  就在牙齿里休养生息
  月光满地的时候
  有人能听到
  吊桶掉进老井的声音
  像一位老人突然摔倒后
  骨骼咯嘣一响

风住进了母亲的身体里


  父亲走后,风住进了母亲的身体里
  佝偻的骨架摇摇晃晃
  像一只将欲起飞的风筝
  一些心思忽明忽灭,像萤火虫
  更像神龛上清寂的香火
  风总是与母亲怄气
  母亲去老屋后摘茶,种菜
  风极力阻挠,使劲
  顶着母亲的胸口
  有时候,母亲寒夜醒来
  与风说说话。风不耐烦
  捶得母亲的嗓门咳咳作响
  有时候我回老家,风很开心
  在母亲稀疏斑白的发际飞舞
  离开老屋时,我总是担心
  有一天,风会突然抛下母亲
  不辞而别

斜阳中的拐杖


  七十岁。她说
  还能喂猪,不用
  八十岁。她说
  还能做腌菜,不用
  八十四岁。一场脑梗
  将她推进了医院
  回去时,我将拐杖
  偷偷放在了她的身边
  暑期刚至,我划着热浪
  游向老屋。她正好夹着
  盛满豆荚和茄子的菜篮回家
  落日熔金。也落在山坡
  一道颤颤巍巍的身影上
  斜阳中,沉沉暮霭
  像熔化的粘剂
  将拐杖牢牢黏在她的身上

夕阳中的村庄


  从村口伸进的绳索结实异常
  被拦腰缚住的村庄重心失稳
  踉跄离开时,只有失宠的稻田
  和最后一头老水牛
  听到了其衰弱的喘气声
  夕阳不忍离开,回望的目光
  爱抚着古民居脸色苍白的炊烟
  后山的银杏深陷晚秋
  神色肃穆,金黄的往事
  被风一吹,像一件凉薄的衣裳

回 乡


  像一枚被强行掐断的樟叶
  在城市的油砂路面旋转了几圈
  一阵风,就将你吹回了村庄
  漆黑的夜,你用一脸惨白的月光
  照亮回家的路
  当刺耳的爆竹次第点燃满村灯火
  你面带尘世愧疚的微笑,轻轻地
  走向一个开着白花的镜框
  年初离家时的承诺
  还只是一个空空的屋架
  儿子的婚事在风中摇摇晃晃
  长长的鸡鸣。牛在清晨的露水中
  啃着青草。这一切你不再关心
  前面带路的小黄狗
  离开村口时咬着裤脚不松的小黄狗
  退退转转。转转退退
  能否准确嗅到后山上
  父亲汗水浸渍的气息
  这些,你也不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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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 言  秋天,堆积落叶的森林会显得  比夏季更厚重。灌满了苦水的容器  难以传递甜蜜的回声。  这些你都明白,还在努力往里倾倒  中药和眼泪,没错  生活充满了持不同政见者  我那些关于异国他乡的预言  像一只无情之鸟投入时间的丛林,准确地 找到了它的栖身之所  坚持往天平的两头,压上选票的人  将独自延长未来的阴影或光环  很多事情都曾经发生过  而只要药罐还在火上冒着气泡  就会加重病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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