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卡,离佛最近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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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代的随身寺庙 现代的上亿拍品
  用金线与五彩丝线绣成,传承600年,至今色彩鲜艳——2014年,这幅《明永乐御制红阎摩敌刺绣唐卡》以3.1亿港元的拍卖价落槌,刷新当时中国艺术品国际拍卖最高纪录,震惊了整个收藏界。唐卡,这种来自雪域高原的神秘艺术品,也因此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
  不久前,这幅“天价”唐卡的藏家刘益谦在上海龙美术馆里举办“永乐大帝的世界:御制唐卡暨永宣文物特展”,普通大众得以一饱眼福。
  不过,即便是如此至宝,对于唐卡的世界来讲,也仅是冰山一角。每一幅唐卡都是一段佛缘、一段历史,它们的光彩,已照耀历史千年。
  来自汉地的礼物
  中国藏学研究中心的研究员当增扎西告诉《环球人物》记者,“唐卡”是藏语,意思是“卷轴画”,就是在棉布、丝织物、纸等质地上彩绘、刺绣,并用锦缎装裱,是藏族最具代表性的艺术门类之一。
  传说中,第一幅唐卡是吐蕃第三十三任赞普、大名鼎鼎的松赞干布所绘。据五世达赖所著的《大昭寺目录》记载:松赞干布在一次神示之后,用自己的鼻血绘制了世界上的第一幅唐卡——白拉姆像,这幅唐卡后来在元代蔡巴万户长时期,被一位活佛藏在了寺院的白拉姆塑像内。白拉姆是藏传佛教里最主要的护法女神,特别护佑妇女和儿童,也是大昭寺和拉萨城的主要神祇。
  唐卡和壁画一样,都是藏地最有特色的文化产物,随佛教而兴旺,随佛教到极致。佛教最初传入西藏时,并没有固定的寺院礼佛,唐卡就是一种可以移动的神像。藏民在辽阔的高原上逐水草而居,无论身在哪里,都可顶礼膜拜。
  经历过“朗达玛(838年—842年在位)灭佛”,早期的唐卡大多湮灭于历史。首都博物馆研究员黄春和曾在文章中说:现存最早的一幅唐卡应该绘制于11世纪后期,现由美国人福特收藏。
  唐卡起于宗教,但宗教画仅仅是唐卡众多题材中的一种,表现日月星辰运行的天体图,描绘人体经络的医药图,刻画文成公主进藏等历史片段的叙事图,勾勒布达拉宫、大昭寺等的建筑图,以及七珍、八吉祥等藏族传统的吉祥图案,在唐卡上都可以看到。
  唐卡更见证着文化的交流与融合,拍出天价的《明永乐御制红阎摩敌刺绣唐卡》就是一例。明代藏传佛教各教派与中原来往密切,中央政府采取怀柔措施,赐予许多高僧名号。永乐皇帝对噶玛噶举派第五世噶玛巴青睐有加,多次御赐各种珍贵器物给噶玛巴。按照款式、图案和规格,这幅唐卡极有可能就是永乐皇帝送给噶玛巴的礼物。其中的丝线与刺绣工艺,都来自江南。“画面正中最显眼的红阎摩敌,来源于印度教中掌管死亡的神明阎摩。流传到汉地,就是老百姓常说的‘阎罗王’。 红阎摩敌的怀中抱着明妃,根据藏传佛教密宗主张,以方便(悲)为父,以般若(慧)为母,特别强调悲与慧的结合,因此创造了大量男女神佛神圣结合的双身佛。但这并非人间的男女关系,而是密宗无上瑜伽修身法的最后阶段。”当增扎西向《环球人物》记者解释。
  永乐皇帝之后,到了正德皇帝朱厚照时,不仅笃信密宗,还学起了“番语”。他把西藏高僧领占班丹封为“大庆法王”,也自称“大庆法王”“西天觉道圆明自在大定慧佛”。皇帝与西藏僧人用同一个称号,在中国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布达拉宫里,还保存了这位领占班丹法王供奉的两幅唐卡,都是刺绣唐卡,下端都有大明正德的纪年字样,极有可能也是来自汉地。
  画一幅唐卡,如同一场修行
  无论在汉地还是藏地,画唐卡的都不是普通人。比如,清代宫廷里的唐卡绘画,大部分是由专门的画师和画僧完成,极少数则是由章嘉呼图克图等驻京活佛完成。
  在藏地,人们把唐卡画师统称为“拉日巴”,意思是画佛或神的人。他们往往是寺院僧人或民间的祖传绘画世家,专职来做这件神圣的事情。“政教合一的当地政府也有一套管理体系,有专门的官员管理各个寺庙的壁画、唐卡和造像等事物”,当增扎西告诉《环球人物》记者。
  历史上的不同时期、不同地区,盛行不同的唐卡画派,供养不同的寺庙。西藏美术史上,有一个名叫多巴·扎西杰波的画师,虽然没有留下太多历史记载,却培养了最有影响力的唐卡画师。他的两个弟子,一个叫勉拉顿珠,在15世纪中叶开创了勉唐画派;一个叫钦则钦莫,开创了钦则画派。
  据说,勉拉顿珠成家后与妻子不和,便离家出走,四处流浪。途经羊卓雍措附近的打隆时,意外拾到了一个装有画笔的笔筒和一捆画谱,从此便立志投身绘画事业。他先投到多巴·扎西杰波门下,后来又多方拜师,临摹汉地佛教绘画作品,吸收众家之长,最终创立了新的画派,追随者众多。
  在传说中,勉拉顿珠与汉地颇为有“缘”。在看到一幅来自汉地的缂丝唐卡之后,他马上想起自己在前世曾是一位汉地画师,从那之后,他开始在作品中更多地融入汉地风格。
  除了作品之外,勉拉顿珠还留下了一部传世之作《造像量度如意宝珠》,在里面论述了造像度量的理论和实践问题。
  钦则画派的创始人钦则钦莫,自幼酷爱美术,成年后醉心于佛画,有了名师指点后,风格更加显现。据传山南多吉丹寺的壁画即出自钦则钦莫之手。
  清代以后,勉唐派和钦则派的风格愈加鲜明,画界评价他们一文一武——勉唐派擅长画“慈像”“圆满像”,钦则派则擅长画“怒像”。
  除了这两派,最有名的还有噶玛嘎孜画派,创建者一般被认为是活跃于16世纪下半叶的南喀扎西。幼时,南喀扎西就被第八世噶玛巴预言:这个孩子虽不是他的转世,却也是他的“化身”,将在造像这个特殊领域传承噶玛噶举派。后来果然应验。这一画派最擅长用色,以白、红、黄、蓝、绿5种母色,能调出多达158种颜色。他们对黄金的运用更是炉火纯青,传承了一整套调制金汁、涂金、磨金、勾金线、刻金、染金的绝技。
  唐卡画师们被称为是“离佛最近的人”。心中有佛,才能画出让人敬畏信服的佛像。作品一旦失败,画师便会觉得是一种“罪孽”。正因如此,从颜料的制作、绘画方法到思维模式,唐卡都与一般美术迥然不同。表面上看,似乎是汉地工筆重彩画的风格,但其工艺程序之复杂,远比工笔重彩画要严苛许多。画一幅唐卡,如同是一场修行,有着世代相传的一整套仪轨需要遵守,包括调色、绷布、定位、起稿、勾墨、上色、染色、勾线、上金、开眼等各种步骤。   绷展画布前,画师就得沐浴更衣,焚香祷告,静下心思,把自己调整到最虔诚的心境里。挑选的画布不但要洁白无瑕,而且必须经过涂抹牛胶、白土汁浸润打磨等,直到上面没有任何污点、小孔或裂缝,表面平滑而细腻。
  从构图起稿开始,一代代唐卡画师都严格按照《佛说造像度量经》等典籍的记载,遵循前辈传授的造像尺度。藏传佛教有成百上千种的神像,不同神像,不同的造像尺寸。一位画师至少要掌握8套神像的比例尺寸,才能算出师。
  起稿很像打素描草稿,勾出定位线、边线、中心垂直线、对角线和任何需要标出的轮廓线之后,再布局画面。佛之所在,即是世界中央。所以最重要的人物,永远放在最中间。其他人物如众星捧月,分散在四周。画稿的上面是天界,下面是地界,身份高的在上,身份低的居下。
  唐卡把开眼留到最后,所谓开眼,其实就是“点睛”。看似简单,实则最见功力。画师往往观摩、练习了数年、十数年之后,才敢执笔开眼。
  一只眼睛要画1000多笔
  2000年以后,唐卡在拍卖市场上的价格开始逐渐升高。2002年12月,天津文物公司拍卖了一幅《清普贤菩萨像唐卡》,成交价为5.5万元人民币,是当年大陆唐卡拍卖的最高纪录。仅仅两年后,唐卡的拍卖价就进入6位数;2005年,中国嘉德春拍,明初唐卡《打籽绣岩传甘露漩明王》以137万元人民币的价格成交,唐卡从此身价过百万;2006年,北京一场拍卖会上,《宗喀巴大师一生的故事唐卡(十五张)》以1650万元人民币的价格成交,身价跃入千万。
  逐渐显贵的唐卡,自然有其他艺术品无法替代的奥秘。
  1940年,张大千带着从上海订制的顶级颜料,前后3次赴敦煌临摹壁画,可画成的图与原图对比后,总显得色彩艳俗。他为此专程去了一趟青海塔尔寺,向寺中的喇嘛求教,方知用青藏高原出产的矿石和植物才能制成壁画上独有的颜色。
  唐卡里对色彩的讲究,不输于壁画。所有的颜料无一不是来自自然界的植物、矿物,其中不乏珍稀的宝石。如白色从高岭土中提炼,大红色从朱砂中提炼,石绿从孔雀石中提炼,藏青色从蓝铜中提炼。单单这种藏青色,就比黄金还要昂贵。磨制颜色时,石黄等浓烈的色彩需要健壮的汉子来磨;藏青、石绿等柔和的色彩需要孱弱的妇人来磨。至于用多少原料、配成什么样的色彩,并没有固定的標准,完全是画师的个人经验,被当成“秘技”,一代代口传心授,继承下来。最后怎么用都大有学问,比如大红、金粉等色须从碗壁蘸取,青绿色则须从碗底捞取……
  世世代代传承的只是技法,上乘的画师还要展现出“心法”。以最关键的“开眼”为例,一只眼睛要画500多笔,如果是护法金刚的一只眼睛则要画1000多笔,其笔法细腻程度可见一斑。
  每幅唐卡背后,展现的无不是画师的心性。而这也正是深藏在唐卡里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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