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非:作为作家我的价值在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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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 夫卡是我喜欢的作家,所以,2008年12 月的那个寒冬,我请假,倒三次车,瑟缩着身子赶到北京798艺术区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听格非讲卡夫卡。我听着作家滔滔不绝地说着卡夫卡:阅读卡夫卡的轶事;卡夫卡写作的几位先驱;不喜欢跟人打交道的卡夫卡的人生与现代性的陌生化的写作……我开始读格非写的小说。
  《望春风》是我真正读到的格非的第一部小说,之所以关注他,得益于一位于我有过帮助的孙教授的极力推荐,作为格非的同龄人,他几乎买了格非所有的书,“当代作家里,格非排在余华前面,或许就排在第一!”他不止一次我以为有点武断地说。这位教授向我推荐了格非刚刚出版的新作《望春风》,“《望春风》比他获得茅盾文学奖的《江南三部曲》还要精彩,可以说是一部微缩的中国乡村当代史。”将信将疑,网上我买来了《望春风》。
  《望春风》快递上门的那天下午就被我塞进了行囊,准备让它陪我到江西乡下度过长达九天的春节假期。在穿过一个个千篇一律的城市和乡村的高铁上,我打开了小说。小说写的是江南乡村,只一会儿我在华北平原上就感受到江南乡村的气息扑面而来:低矮的泥墙茅舍隐在一片片竹园之后,数不清的港汊沟湾,将整个村庄分割得七零八碎;村庄和长江的岸堤之间,有一大片亮汪汪的水沼,长满茂密的芦苇、红柳和菖蒲,犹如一面被打碎的巨大镜面,在中午的艳阳之下,泛着银灰色的波光;枯树上的老鸹嘎嘎地叫着,家家户户的房舍,都隐没在竹林的深处,较为显眼的,反倒是屋后用芦柴杆围起的茅缸……
  小说确实对我的胃口,作为也曾在農村生活了近20年的城里人,小说带我重返时间的河流,在熟悉或半熟悉的跨越半个世纪的乡村故事里,我一次次像是回到了现在已经多半逝去的乡村生活现场——远离市声、鸟啾鸡鸣、炊烟冉冉的寂静乡村再也见不到了……站在赣北一处高高的丘陵上,阡陌纵横,二三层的洋楼林立,车来人往,《望春风》里的背景,我觉得只能是一首让人无限怅然的田园抒情诗……这感觉,作家说得更准确:“被突然切断的,其实并不是返乡之路,而是对于生命之根的所有幻觉和记忆。”
  “我将继续怀着这秘密,默默走在人群中,他们都不回头。”这是蒙塔莱一首题为《也许有一天清晨》诗中的两句,格非很喜欢,不只是因为它表达了一种有故事的美,更因为它暗合了自己在《望春风》中想表达的思想。格非说他17岁就离开了家乡,动笔写这部小说是因为回了两趟老家,发现老家没了,只剩下一片瓦砾,过去的人、说话的声音、走过的路都化作了废墟和野草——其实,《望春风》之前,格非已经用小说艺术为消逝的故乡作传,“江南三部曲”(《人面桃花》《山河入梦》《春尽江南》)某种意义上也是,作家希望通过小说来表达他所理解的社会,特别是乡村社会具有精神衍变意义的历史轨迹——“江南三部曲”当然也算是作家的心血之作,我以为和《望春风》不相上下,孙教授更推崇《望春风》,或许觉得它的语言和结构之美更胜一筹。
  上海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并留校任教的格非出道很早,年轻时就以先锋派作家身份声名远播,那时我虽然知其大名,但对他们一帮喜欢自由、标榜、做作、追求形式或实验快感的文人不屑一顾——其实,我并不反对新小说,相反,对法国的格里耶和西蒙很是喜欢,他们叙述那么精准、另类、庞杂,而格非他们学新小说得到的往往只是一张“虎皮”,叙述严重空缺的文本读来只会是味同嚼蜡,行而不远。果然,当年的先锋派作家随即一个个沉寂,再露面时,作为群体他们早已分崩离析,有的离开文坛,有的走上了注重故事的传统写作道路,骨子里热爱写作的格非以一部《人面桃花》再次殺入文坛——有了多年的阅历,阅读和思考沉淀后,格非坦率地承认自己当年年轻不懂与流行如何保持距离,“我觉得中国有些传统小说实在太了不起了,跟西方文学完全不同,它早已突破了西方文学的很多界限,我得重新认识中国传统文学的价值,还有我的作为作家的价值。”
  格非的写作史就这样被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段,想必后一段写作之旅他还会用余生来完成。2016年1月,还是冬天,在清华大学,我第二次去听格非的讲座,这次他讲的是“重返时间的河流”,探讨“文学时空观的演变及其意义”,有几句话说得特别好,也印证了他的写作为什么要从先锋回归传统:“文学从总体上来说是模仿这个社会,它是对社会的模仿,是一种反映。”“没有对时间的沉思,没有对意义的思考,所有的空间性的事物,不过是一堆绚丽的虚无,一堆绚丽的荒芜。”
  台上那个原名叫刘勇的满头白发的学院派作家粉丝太多,拿着他的想找他签名的书,我远远地观望了一阵,最后决定裹紧衣领从萧瑟的清华园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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