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晖 从白领到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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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晖的2009,被9月8日一分为二。之前,他是上海一名普通的外企白领;之后,他是公众心目中的维权英雄。他最初的屈辱与愤怒中,以一介平民对自身权利及公众利益的坚持艰难地打赢了全国第一例钓鱼案,为类似官司起到了标杆作用。
  
  一个公民是如何成长起来的?这个问题可以在张晖的身E找到答案。
  法律学者郝劲松引用胡适名言评价他说:为自己争权利,便是为社会争权利;为自己争人格,便是为国家争人格。张晖代表了中国正在成长中的公民,以理性维权,用法律维权,让司法获得变革社会的力量。
  
  被钩
  
  9月8日,张晖遭遇了“一生中最不公平的对待”。
  那天中午1点,张晖驾车从闵行华宁路驶往剑川路,在元江路口等红灯时,有一个陌生人上来敲车门,表情痛苦自称胃痛,请求带他一段。由于顺路,张晖经不住哀求,就让他上了车,不想他却把张晖带进了埋伏圈。
  刚一停车,张晖伸手拔车钥匙时,七八个男人从路边的皮件厂跑出,把他拖下车,双手反扣卡住脖子,推搡至一辆面包车上,对方自称是城市交通执法大队,却不出示执法证。
  在车上,张晖悲愤异常:这还有天理吗?这是什么执法队伍?他说:我没有开黑车,对方就说大家都这样说;他说:我有正式工作,对方说还抓到四川高院的。
  在被关半小时后,对方扔给张晖一纸通知书,把他推下车。张晖打110,警察说这是执法大队的事。他到闵行区城市交通行政执法大队,对方让他10个工作日后再来,他去闵行区建交委交通科,一位王女士称那些人是协管人员,抓黑车有奖励。
  张晖才知道他遇上了传说中的钩子。
  晚上,他睡不着,给闵行区领导写信:“虽然我是升斗小民,自古也有民不告官一说,但这一天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让我苦楚难言,不管多久我也会坚持找回清白,说大了为了这个社会找回点道德正义,说小了为了平息遭受的酸楚冤屈,一定要状告这些暴力胁迫丧失道德的败类。”
  
  维权
  张晖把他的维权自嘲为“P民”的维汉。这句语出深圳海事局前高官的名词,概括了权力眼里的草民形象。
  像特殊国情下的大多百姓一样,遇到麻烦时,张晖也想托关系去找“陷害他的一群败类通融”,没有用;也曾寄望于青天出现,他给市长区长写信,如石移沉大海,他上网发帖子,先发在宽带和太平洋汽车网,不到两分钟就相继被封账号、删帖子。
  与维权渠道的堵塞相比,执法部门的回应更显荒诞。
  事发当天,张晖拨打了交通执祛大队的投诉电话,他把此举比作“向狼控诉狼崽子”。第二天,执法大队回电,谈到那个乘客时,语出惊人:
  张晖:不认识,他说胃疼啊,我开始说是私家车不带,后来新一软就让他上车了。
  大队:他胃疼关你什么事?
  张晖:他们那些所谓的执法人员和土匪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上来就扭我双手卡住脖子?
  大队:这是为保护,有些人被抓到会找砖头自己拍脑袋。
  张晖感慨道,“强盗是不需要逻辑的,狼要吃羊,是不会管羊喝水在上上游还是在下游。
  9月11日,张晖再次来到建交委。
  张晖:建交委找社会闲散人士诱骗车辆的行为是否法?
  负责人万科长义正言辞:没有这种人,很可能是一部分有“正义感”社会人士。
  12日凌晨两点,张晖在网上说,我想召集无辜受害的私家车主,一起揭发这些无耻的败类。
  
  诉讼
  
  走投无路的张晖,想到了诉讼。此前,上海类似诉讼无一胜诉,更多的人选择了自认倒霉。这是一个庞大的群体,从他在网上发帖后,先后找来的受害者可见广一斑:有被钩后丢工作的,有离婚的……
  张晖也想到了后果:这或许是一场不可能赢的官司。每个受害者都渴望有^站出来,但让自己站出来时,又犹豫,如果官司赢了,可分享胜利果实失败了,就当作热闹看。
  12日起,张晖开始找律师。一连找了七八家律师师所,一开始都较热情,但一听要告执法大队,马上就支吾了,坦言胜诉把握只有10%。
  似乎山穷水尽时,不想9月10日在网上发的帖子有了反响。经韩寒博客转载后,网意汹涌,9月15日,南方都市报和东方早报同时报道,举国若沸。
  23日,在媒介的帮助下,张晖联系上了郝劲松。这位法律学者,曾七次提起公益诉讼,状告国家部委等。郝劲松后来说:当前的中国,很多人都习惯了逆来顺受,当权利被侵犯时,他们只是沉默,而张军却保持了清晰的痛感,并坚决抗争他是一个合格的公民,通过行使宪法赋予的言论自由表达权和诉讼权来保护自己,惩恶扬善。
  28日,张晖在郝劲松的陪同下,向闵行法院提起松。
  
  胜诉
  
  在整个钓鱼事件中,张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10月14日,另一个被钩者孙中界断指自证,令事件再起狂澜。
  10月26日,孙中界事奖水落石出,闵行交通执、祛大队同时撤销了对张晖的行政处罚。
  然而,张晖的压力并未减轻。他原定于11月2日开庭的案子,被推迟。
  10月26日,一个自称黄江的法官在给他们了8次电话来到张晖在公司做工作。张晖提出在公司外谈话。黄江追出大门,厉声呵斥:“张晖,你要听话!你回来!”,随即与赶来的郝劲松激烈舌戰。
  张晖怒了:你说要听话,什么叫听话,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要听什么话?!
  这是张晖压力最大的时候。面对法院的施压,他感到悲哀:如果不能相信法律,我还能相信什么?”
  在外人看来,行政处罚撤消后,再大官司已无必要。但正如郝劲松所言:行政机关认错,并_不代表法律上认错。为此张晖坚持而着。因为,这个案例的审判对同样遭遇钓鱼执法的司机来说,将其各标杆意义。
  一坡未平,又起一波。11月12日,在开庭前一周之际,张晖的爱人收到一封自称“钓头”寄来的信:信是打印的,没地址,没具名,语气表面柔和,却暗藏杀机,在列出张家一切家庭信息后,奉劝“给大家都留条活路”。
  张晖隐约感到,有关部门在查他的材料,他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离开上海。
  终于,11月19日,张晖和郝劲松走出闵行区法院,手拉手举在空中,周围的群众欢呼着他们胜诉。
  当晚,朋友给张晖庆祝。张晖却没有那样高兴:这到底是法律的胜利,还是舆论的胜利?如果仅仅是舆论的胜利,我为法律的沦陷感到悲哀。尾声
  尘埃落定,张晖又回到了从前的生活:正常上下班。之前为大家熟悉的张军这个华美也恢复了真名张晖。
  只是,有些事情是回不去了。
  以前他也关公共事氛但较盲目;现在开始有意识地关注那些不公平的事,他说:“虽然我也帮不了别人什么,但我常想起,我遭受不公时,别人的支托多少心理上给了我安慰。”
  张晖说,自己只是一个善良的普通人,受过一定教育,看过一些书,很多事情是被逼出来的。所谓公民意识,以前并没有深入思考过。但假如现在让他定位,内心更希望自己是一个公民。一方面,希望制度能够保障公民生存的空间,另一方面希望公民通过维权,改变执法不公的局面。
  采访张晖时,上海钓鱼事件仍风波未息,面对各区汹涌的维权风波,有关部门大扣太极:案件推迟,讨款要求不理会,局面一时云议波诡。
  这些都让张晖担心。他开玩笑说:“我下个月去美国开会,不会回不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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