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其实我是个伪球迷。
　　2004年的欧洲杯是我看的第一场球赛，那个时候我大概八九岁，葡萄牙人在家门口与冠军失之交臂，哭得最伤心的人是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
　　我不知道罗纳尔多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成为足坛举足轻重的人物，不知道他也会被各种压力与绯闻缠身，也不知道将来的人们会拿着放大镜、聚光灯，像鉴赏一块璞玉一般去寻找他的瑕疵的同时欣赏他的美丽。他给我留下的印象就是脸蛋红红的，眼睛红红的。
　　在那时候的观念里，流泪、痛苦、挣扎与沮丧都是女孩子的特权。几个大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来自各国记者的长枪短炮之下，哭得那么投入，是我第一次见到。
　　从2004年到现在的2019年，15年的时间，我的成长总是伴随着葡萄牙足球流泪与告别。很不好意思地说，最初吸引我的就是罗纳尔多的爱哭。2006年德国世界杯季军争夺战中败北，黄金时代就此陨落，罗纳尔多与菲戈相拥哭泣，同时这个年轻的“爱哭鬼”接下了菲戈身披的7号战袍。15年的时间，葡萄牙队的踢法从漂亮的拉丁足球变成了更有力量的防守反击。罗纳尔多成了家喻户晓的足球明星。
　　那时我读初一，正好在叛逆期，脾气火爆，胜负心很强，被叫了无数次家长。学校不让留刘海，而我偏不，总被教导主任拦在校门口整理仪容。
　　很多人把那段日子定义成一个微妙的词语“松弛”，我从不反驳那样的定义，却在十年后的现在很少回忆那时候的自己。大概是因为我觉得那些被别人定义为松弛的日子，恰恰是我不愿意承认的二十几年人生中最谨小慎微的几年。
　　自由的定义在那些日子变得狭隘，我甚至把那样的谨小慎微定义成了黑夜。

2

　　初中数学课上，我用MP4播放器看了一部无声的电影，名字叫《渺渺》。影片中，小爱和渺渺躺在床上说：“等到了二十岁，就可以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吧。”
　　“二十岁”成了一个标签，夹在长大的那一页。如果可以把一年写进一本日记本里，我大概還要写七本，按照“度日如年”的理论，恰好可以给它们编号为周一至周日。
　　很遗憾，日记在一本本子写满之后，就戛然而止了。
　　十年后的我，早已经把夹着“二十岁”标签的那一页翻过去了，不知不觉地，我成了一个大人。直到我再次找出日记，并一页一页翻过，才发现终于可以和那时笨拙的自己告别了。
　　那些用一页纸记录一个罚站的过程，用一页纸描写一个人的生日，用一页纸揣测学长内心的日子终究过去了。桩桩件件组合成一卷新的胶片，把从那时就继承来的，记忆里的定义变成了悖论，因此谨小慎微也成了带有些许褒义的天真。
　　然而即便如此，我也不再认为那些琐事，可以成为一天当中唯一可以被记录的几分钟，我不再认为生活的琐事值得用大量的笔墨去记录。
　　或许这也意味着，在下一个十年，我不再有机会擦亮此刻的黑夜。
　　这就是长大吧？可是我们真的长大了吗？

3

　　读高中后，我很少跟曾经的朋友联络了，曾经亲密无间的旧友，变成了被锁在QQ空间里的一颗小小的纽扣，把一段时光小心翼翼地系上。也可能是过去一起叛逆过，注定了我们不会转变成为点赞之交，我们好像还在刻意地遵循着某种诺言，谁先改变了人生轨迹仿佛就是背叛。然而，在浏览的时候，看见我们都心照不宣地开始了新的生活，或者去了异国他乡，把那些年少和沿海小城里的回忆落下了很远。
　　不知道他人会不会跟我有相似的情感，至少，我愿意在此刻说一句“我觉得现在还不错”。我也渐渐明白，有些事情可以换一种方式去对待，而想要的生活也可以通过另一条道路抵达。
　　或许，长大本身就是一件认真又迟缓的傻事，所以我一点也不后悔，曾经拥有的偏执与那一身臭毛病，甚至很想念一起度过叛逆期的“不正经”朋友们。我觉得趟过泥泞，越过山峦，经历坠落又努力攀爬的人生很真实。

4

　　喜欢罗纳尔多，喜欢科恩特朗，因为我从来不认为他们完美，并且不认为完美有什么值得炫耀。带着一身臭毛病，努力追求成功与更好的结局才更让人动容，那些可以让时间打磨掉性格中的莽撞与骄纵的人，值得成为我的榜样。
　　2018年世界杯，33岁的罗纳尔多、35岁的佩佩和34岁的夸雷斯马最终没有力挽狂澜。他们没有哭，而我却哭得不行。这大概是我看过的比赛中，葡萄牙输掉重要比赛后唯一没有哭的一场。他们没有哭，反而让我觉得这场比赛打得很悲壮。最终，时间还是改掉了他们身上所有的毛病，面对胜负全是坦然。
　　很多媒体都在感叹罗纳尔多成长了，他没有哭。
　　是呀，罗纳尔多陪着很多人，带着一身臭毛病长大了，我不想面对更多、更悲壮惨烈的比赛，不想以一种战斗的姿态，去淘汰谁。
　　难过的是，他们跑完了青春的全程。
　　而我，多想再看一眼，即使知道，所有的赛道都有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