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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站在路对面的陈尘,眼泪开始不争气地流下来。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让我疼痛?其实我真的不在乎他是干什么的,老板、设计师抑或农民、打工仔,可他却为了成功,不择手段。
一
2005年6月底,我被公司派到上海的一家服装研究所学习,酷爱服装设计这一行的我,非常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
我最喜欢法国著名服装设计大师皮尔·卡丹,他的作品优雅、高贵,充满浪漫气息,我期待着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像皮尔·卡丹那样的设计师。尽管这一难度相当的大,但我始终相信,只要努力就会有回报。
上海是东方时尚之都。闲暇时,我常常去外面的大街上溜达,看着路边过往行人的穿戴打扮,寻找设计灵感。累了,就坐在当街的长椅上歇息,喝上一瓶自动售货柜里买来的可乐。
街的两边有着数不尽的商家。一家一家地看过去,终于被一家小店门楣上的几个字吸引,上面写着“陈尘布衣坊”。我抬脚走进去,店里的客人很多,却只有一个年轻的男子在忙碌,耐心细致地回答客人提出的问题。我看他一时间也忙不过来,便自顾自地观看那些摆在橱窗里的样品。一直到他走过来,温和地对我说“小姐,你好”,我这才回过神来,笑道:“别叫我小姐,概念容易混淆。”他听了,脸一下子红了。我饶有兴趣地看他,一个很阳光的大男孩,长得高高大大,看上去也蛮帅的,却想不到这么容易脸红。我对他说:“你这些衣服,好是好,颜色也不错,设计也很出新,只是装饰太多了。装饰应该是一件衣服的画龙点睛之笔,太多了便会掩盖主题,没有主次,容易给人混乱的感觉。”我尽量用浅显的道理说给他听,想提醒他下次上货的时候注意点。
走出店外老远,听见他在身后追着我喊:“小姐,小姐……”
我回过头来,用手点着自己的鼻子问:“是在叫我吗?”他的脸又红了,真是个不长记性的家伙。他点头说是。我笑了,问:“还有事吗?”他说:“我叫陈尘,这些衣服都是我自己设计的,有很多不足之处,希望能和你多交流。”
我大为惊讶:“你自己设计的?你又要看店,又要设计衣服,忙得过来吗?”陈尘说:“本来有一个人帮我看店的,他今天有事儿请假了。”
我回到他的店里,和他聊了一个下午,他对服装设计很有些见地,特别是色彩方面。我主攻职业装设计,他的兴趣在时装上,同属一个范畴,有着很多的相通之处。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陈尘。他不像其他设计师那么前卫和新潮,是一个稍稍有一点点腼腆的男人,这给我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这也许是一个美妙的征兆。
二
那天,我去国际会展中心看一个小型的时装展,出来的时候,我到下沉广场旁边自动售货柜前,打算买一瓶可乐,排在一个小女孩的后面。小女孩投币后,高高兴兴地取了饮料跑了。轮到我,币投了进去,却不见可乐出来,气得我狠狠踢了售货柜一脚。正在望“机”兴叹之际,一个人在我身后说:“小心,我要告你破坏公物。”我回头一看是陈尘,便高兴起来,说:“你先帮帮我,然后再告也不迟。这个破机器欺负我不是本地人,吞了我的币,却不吐可乐!”
陈尘笑了:“那是它和大小姐您还不熟,让我来试试。”他蹲下身子,对着机器左拍拍,右拍拍,可乐便跳了出来。我兴奋起来,开玩笑道:“看来,这个自动售货机真有些欺生啊!”
原来,他也是来看时装展的。我们绕着广场走,绿茸茸的草地,清新的海风,还有几个小孩子在放风筝。我和他讨论着这场时装展的一些细节问题。他坚持着自己的观点,说整场的时装展,主题虽然是“夏季的海风”,但很多的细节与主题不符,特别是色彩方面,如果以蓝色和白色为主,绿色为辅,可能整体效果会更好一些。
他有一些小小的激动,也很有自己的观点,和我争得面红耳赤。尽管如此,我对这个敢于向名家指手画脚的小伙子,仍不由得刮目相看。
我和他绕着广场不知走了多久,到后来,我的腿都有些迈不动步了,站在一群雕塑中间,摆了一个姿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陈尘假装不认识我,走到旁边。结果,竟然有人过来摸摸我的手,摸摸我的脸,新奇地说:“呀,这个是真的哎……”
我忍着痒站在那里看着陈尘,他走过来,牵住我的手说:“姜惠,想不到你这么调皮。”不知为什么,那一刻,我有心跳加速的感觉。
三
好像是从那次开始,我和陈尘走得越来越近,没事的时候,常常在一起讨论关于服装设计上的一些问题。我这个专业人士有时候还真的无法说服他这个非专业人士,他对自己的观点常常坚持到说服我为止,他的理想是去浪漫的花都巴黎留学深造。
在研究所学习的日子,单调且乏味,我常常找各种借口去陈尘的家。穿过马路,转过一条小街,街角有一棵梧桐树,树下面是陈尘的家。陈尘家的房子跟梧桐树一样老,有七八十年的历史,是殖民地时期的产物,有着明显的时代烙印。每次从研究所跑出来,到陈尘家里蹭饭吃,陈尘都亲手为我做咸鱼玉米饼。金黄的玉米饼伴着鱼的香味,令我垂涎欲滴,激起我的食欲,顾不得吃相的不雅,贪婪地一扫而光。陈尘看着我微笑,他说我吃东西的样子让他想起生活的美好。他还说:“姜惠,你的吃相像个小馋猫。”我便“喵喵”地叫两声,跟在他身后挠他。陈尘开始求饶,说:“你再挠我,不给你吃咸鱼玉米饼了!”我便不情愿地把手缩回去。
此后,实在经受不住这道菜的诱惑,曾试着做过两次,做法很繁复,要过油,然后回锅,味道和陈尘做的实在无法相比,相差太远。也曾试着跑到街上的小饭馆里去吃,可是都比不上陈尘做的味道好。我怀疑陈尘做的这道菜里有爱情的味道。
陈尘的家是我最爱去的地方,尽管只是一间旧得有些斑驳的老房子,可是那里却很温馨。阳光明媚的午后,树影透过窗子落进屋子里,我和陈尘坐在老式的椅子上听唱片,咿咿呀呀地,透着岁月的痕迹;喝清茶,看一些时装设计方面的书籍,有时候也会从图书馆抱回一大堆关于时装设计方面的资料;我也会把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时装设计资料带给他看。我们都在积极地为时装设计大赛做着准备,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一鸣惊人。对工作,陈尘很专注也很投入,我相信他在时装设计方面一定会有所作为。
差不多有半年多的时间,我都和陈尘腻在一起,查资料,找灵感,挑选手感质地精良的面料,精心设计制作准备第二年夏季时装博览会的参赛作品。上海冬天没有暖气,房间里阴冷阴冷的,画图查资料的时间一长,从手到脚都透着寒气,可一看到陈尘,心中却是温暖的。两个人一起分享着一块面包,一块巧克力,甚至一个杯子里的水,尽管忙得焦头烂额,生活很苦,但有陈尘在身边,很有些苦中作乐的感觉。
四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流过,七月来临时,我和陈尘既兴奋又紧张,终于到了检阅我们成绩的时刻。
这个城市盛大的节日拉开了序幕,到处洋溢着节日的气氛。我和陈尘都参加了这次大赛,不同的是,我参加的是专业组,参赛作品是职业装系列,主题是体现白领丽人优雅庄重中透着前卫和追求。这套黑白系列陈尘非常看好,他说我的作品一定会获奖。
陈尘的参赛作品是女性时装系列,时尚清新中糅合了民族的元素。用色方面是他非常擅长的,大胆的对比色,在他的作品主题中体现得强烈且自然。在博览中心展演的时候,博得了阵阵掌声,坐在观众席上的我非常为他高兴。心里想着,他终于把一只脚迈进了时装设计领域,好的开始,往往是成功的一半。
正当我从心里为他高兴的时候,忽然看见台上一个模特穿的一套作品非常眼熟,我呆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女模特,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心里不能自抑地感到愤恨和屈辱。我记得当初设计草图出来的时候,给陈尘看,陈尘羡慕地说:“姜惠,你这件作品一定会成功的!”没想到,他把这件职业女装只在袖口和领口稍做改动,变成了一件完美的时尚女装。
陈尘,这个我喜欢的男人,竟然盗用了我的设计!我简直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脑子里嗡嗡作响,根本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我胡思乱想着,要揭穿他吗?揭了他的底牌,他的前途就完了,他作为设计师挤进时装界的梦想也就破灭了。当然,一同陪葬的还有我们的感情。可是不揭穿他,我的心底怎么能平衡呢?这样一个有人格欠缺的人,我还会再接受他的感情吗?
想起曾经,其实就是不久之前,在一起对着画板发呆,为了设计中的一个小小的细节,争得面红耳赤,为讨论设计的基调问题,我不能说服他,他也不能说服我,我生气摔碎了他心爱的明窑瓷盘——当然是仿制的,他心疼得骂我不可理喻。我三天没有理他,生气不吃东西,他竟然每一餐饭都做好了,亲手端到我面前,违心地说自己本来就嫌那个瓷盘碍手碍脚,早就想摔了,谢谢我做了他想做的事儿……我终于破涕为笑,我们和好如初。
我看着陈尘,不眨眼地看着他——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陈尘吗?
掌声潮水般地响起来,我醒悟过来。舞台上,闪光灯对着陈尘闪个不停,耀得人有些眼花缭乱,他抱着大束的鲜花,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非常谦和地向评委和观众鞠躬答谢。
我忽然间笑了,一直笑得流出了眼泪。我无心再在这里做陈尘的陪衬,傻瓜一样坐在观众席里为他鼓掌叫好,一个人悄悄退出人群,没有人注意到我。
五
第二天,陈尘跑来想跟我解释。我不想听他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所以一直躲着不见他,也不接听他的电话。我想如果他还是一个有良心和道德观念的人,他会为自己的行为忏悔的。
这个男人的所作所为,让我觉得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一周之后,陈尘又来找我,说约我去看街头的巡游表演。我不理他,他就跟着我,我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无奈,我最后只好答应了他。我也想听听他对那件作品怎么解释,会给我一个什么样的说法。
走在我身边的他,高大挺拔,有着迷人的笑容,那是曾经令我迷恋的笑容,可是他只字不提那次展演的事儿,失望在我的心头像涟漪一圈一圈地泛开,越来越大。
挤在人流之中,热闹的氛围却让我觉得心头很冷,陈尘牵着我的手,仿佛毫无芥蒂。他的手大而温暖,我转头看他孩子一般高兴的脸,全无间隙的样子。这个比我只大五个月的男人,为了将就我,竟跑出来陪我看这么热闹的东西!我分明知道,他是喜欢安静的。
一群充满阳刚之气的小伙子在舞龙表演;孩子们则滑着旱冰,小脸上画满了油彩,时装模特站在扎满鲜花的彩车上,摆出各种造型。
不知怎么的,我和陈尘被人流冲散了。忽然回头一看,陈尘不见了,心中有说不出的孤单和害怕,我到处找他。人群在我身边涌来涌去,我像一叶浮萍一样漂在上面,站立不稳。看见人就问:“请问,你认识陈尘吗?”明明是无望的,明明知道,找到了又怎样?但却偏偏要问,心开始一点一点地绝望。
裹挟在人流之中,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忽然看见陈尘站在路的对面。陈尘冲我挥手,可是我们只能对望着,巡游表演的队伍,观看表演的人流,如潮水一般,围得密密实实,我过不去,他也过不来。
手机响了,是陈尘,可是人声鼎沸,我什么都听不见。我用一只手堵住另外一只耳朵,听见陈尘说:“姜惠,我爱你!我爱你……”
眼泪不听话地流下来,我对着手机喊:“可是,你就不想对上次时装展演说点什么吗?”良久的沉默之后,陈尘说:“姜惠,我没有勇气看着你的眼睛说出这些话,其实我不想这样的,真的!我那么爱你,可是越是爱你,心里越是难受。你已经是国内小有名气的时装设计师了,可我,什么都不是,开着一家小店,我怎么能配得上你?看在我那么爱你的分上,你原谅我的一时糊涂,好吗?我太想成功了。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挤进时装界。这些年,你知道我孤军奋斗得有多苦?说到后来,陈尘的声音竟然有了水音。
我狠了狠心,说:“对不起,我不能原谅你。陈尘,这是你人生中无法原谅的败笔!不要给盗版穿上爱情的外衣,不要以爱情的名义,亵渎我对你纯真的感情,可不可以?你记住,在通往成功的路上,永远没有捷径,哪怕是以爱情的名义抄袭!”
我有些声嘶力竭,说到后来,电话里没有一点声音,陈尘已不再乞求我原谅。我知道,我们之间结束了。
我看着站在路对面的陈尘,眼泪开始不争气地往下流淌。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让我疼痛?其实我真的不在乎他是干什么的,老板、设计师抑或农民、打工仔,可他却为了成功,不择手段。
陈尘那张英俊的脸,随着人潮的涌来涌去,一点一点虚无,渐渐淡漠,后来终于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
一
2005年6月底,我被公司派到上海的一家服装研究所学习,酷爱服装设计这一行的我,非常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
我最喜欢法国著名服装设计大师皮尔·卡丹,他的作品优雅、高贵,充满浪漫气息,我期待着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像皮尔·卡丹那样的设计师。尽管这一难度相当的大,但我始终相信,只要努力就会有回报。
上海是东方时尚之都。闲暇时,我常常去外面的大街上溜达,看着路边过往行人的穿戴打扮,寻找设计灵感。累了,就坐在当街的长椅上歇息,喝上一瓶自动售货柜里买来的可乐。
街的两边有着数不尽的商家。一家一家地看过去,终于被一家小店门楣上的几个字吸引,上面写着“陈尘布衣坊”。我抬脚走进去,店里的客人很多,却只有一个年轻的男子在忙碌,耐心细致地回答客人提出的问题。我看他一时间也忙不过来,便自顾自地观看那些摆在橱窗里的样品。一直到他走过来,温和地对我说“小姐,你好”,我这才回过神来,笑道:“别叫我小姐,概念容易混淆。”他听了,脸一下子红了。我饶有兴趣地看他,一个很阳光的大男孩,长得高高大大,看上去也蛮帅的,却想不到这么容易脸红。我对他说:“你这些衣服,好是好,颜色也不错,设计也很出新,只是装饰太多了。装饰应该是一件衣服的画龙点睛之笔,太多了便会掩盖主题,没有主次,容易给人混乱的感觉。”我尽量用浅显的道理说给他听,想提醒他下次上货的时候注意点。
走出店外老远,听见他在身后追着我喊:“小姐,小姐……”
我回过头来,用手点着自己的鼻子问:“是在叫我吗?”他的脸又红了,真是个不长记性的家伙。他点头说是。我笑了,问:“还有事吗?”他说:“我叫陈尘,这些衣服都是我自己设计的,有很多不足之处,希望能和你多交流。”
我大为惊讶:“你自己设计的?你又要看店,又要设计衣服,忙得过来吗?”陈尘说:“本来有一个人帮我看店的,他今天有事儿请假了。”
我回到他的店里,和他聊了一个下午,他对服装设计很有些见地,特别是色彩方面。我主攻职业装设计,他的兴趣在时装上,同属一个范畴,有着很多的相通之处。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陈尘。他不像其他设计师那么前卫和新潮,是一个稍稍有一点点腼腆的男人,这给我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这也许是一个美妙的征兆。
二
那天,我去国际会展中心看一个小型的时装展,出来的时候,我到下沉广场旁边自动售货柜前,打算买一瓶可乐,排在一个小女孩的后面。小女孩投币后,高高兴兴地取了饮料跑了。轮到我,币投了进去,却不见可乐出来,气得我狠狠踢了售货柜一脚。正在望“机”兴叹之际,一个人在我身后说:“小心,我要告你破坏公物。”我回头一看是陈尘,便高兴起来,说:“你先帮帮我,然后再告也不迟。这个破机器欺负我不是本地人,吞了我的币,却不吐可乐!”
陈尘笑了:“那是它和大小姐您还不熟,让我来试试。”他蹲下身子,对着机器左拍拍,右拍拍,可乐便跳了出来。我兴奋起来,开玩笑道:“看来,这个自动售货机真有些欺生啊!”
原来,他也是来看时装展的。我们绕着广场走,绿茸茸的草地,清新的海风,还有几个小孩子在放风筝。我和他讨论着这场时装展的一些细节问题。他坚持着自己的观点,说整场的时装展,主题虽然是“夏季的海风”,但很多的细节与主题不符,特别是色彩方面,如果以蓝色和白色为主,绿色为辅,可能整体效果会更好一些。
他有一些小小的激动,也很有自己的观点,和我争得面红耳赤。尽管如此,我对这个敢于向名家指手画脚的小伙子,仍不由得刮目相看。
我和他绕着广场不知走了多久,到后来,我的腿都有些迈不动步了,站在一群雕塑中间,摆了一个姿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陈尘假装不认识我,走到旁边。结果,竟然有人过来摸摸我的手,摸摸我的脸,新奇地说:“呀,这个是真的哎……”
我忍着痒站在那里看着陈尘,他走过来,牵住我的手说:“姜惠,想不到你这么调皮。”不知为什么,那一刻,我有心跳加速的感觉。
三
好像是从那次开始,我和陈尘走得越来越近,没事的时候,常常在一起讨论关于服装设计上的一些问题。我这个专业人士有时候还真的无法说服他这个非专业人士,他对自己的观点常常坚持到说服我为止,他的理想是去浪漫的花都巴黎留学深造。
在研究所学习的日子,单调且乏味,我常常找各种借口去陈尘的家。穿过马路,转过一条小街,街角有一棵梧桐树,树下面是陈尘的家。陈尘家的房子跟梧桐树一样老,有七八十年的历史,是殖民地时期的产物,有着明显的时代烙印。每次从研究所跑出来,到陈尘家里蹭饭吃,陈尘都亲手为我做咸鱼玉米饼。金黄的玉米饼伴着鱼的香味,令我垂涎欲滴,激起我的食欲,顾不得吃相的不雅,贪婪地一扫而光。陈尘看着我微笑,他说我吃东西的样子让他想起生活的美好。他还说:“姜惠,你的吃相像个小馋猫。”我便“喵喵”地叫两声,跟在他身后挠他。陈尘开始求饶,说:“你再挠我,不给你吃咸鱼玉米饼了!”我便不情愿地把手缩回去。
此后,实在经受不住这道菜的诱惑,曾试着做过两次,做法很繁复,要过油,然后回锅,味道和陈尘做的实在无法相比,相差太远。也曾试着跑到街上的小饭馆里去吃,可是都比不上陈尘做的味道好。我怀疑陈尘做的这道菜里有爱情的味道。
陈尘的家是我最爱去的地方,尽管只是一间旧得有些斑驳的老房子,可是那里却很温馨。阳光明媚的午后,树影透过窗子落进屋子里,我和陈尘坐在老式的椅子上听唱片,咿咿呀呀地,透着岁月的痕迹;喝清茶,看一些时装设计方面的书籍,有时候也会从图书馆抱回一大堆关于时装设计方面的资料;我也会把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时装设计资料带给他看。我们都在积极地为时装设计大赛做着准备,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一鸣惊人。对工作,陈尘很专注也很投入,我相信他在时装设计方面一定会有所作为。
差不多有半年多的时间,我都和陈尘腻在一起,查资料,找灵感,挑选手感质地精良的面料,精心设计制作准备第二年夏季时装博览会的参赛作品。上海冬天没有暖气,房间里阴冷阴冷的,画图查资料的时间一长,从手到脚都透着寒气,可一看到陈尘,心中却是温暖的。两个人一起分享着一块面包,一块巧克力,甚至一个杯子里的水,尽管忙得焦头烂额,生活很苦,但有陈尘在身边,很有些苦中作乐的感觉。
四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流过,七月来临时,我和陈尘既兴奋又紧张,终于到了检阅我们成绩的时刻。
这个城市盛大的节日拉开了序幕,到处洋溢着节日的气氛。我和陈尘都参加了这次大赛,不同的是,我参加的是专业组,参赛作品是职业装系列,主题是体现白领丽人优雅庄重中透着前卫和追求。这套黑白系列陈尘非常看好,他说我的作品一定会获奖。
陈尘的参赛作品是女性时装系列,时尚清新中糅合了民族的元素。用色方面是他非常擅长的,大胆的对比色,在他的作品主题中体现得强烈且自然。在博览中心展演的时候,博得了阵阵掌声,坐在观众席上的我非常为他高兴。心里想着,他终于把一只脚迈进了时装设计领域,好的开始,往往是成功的一半。
正当我从心里为他高兴的时候,忽然看见台上一个模特穿的一套作品非常眼熟,我呆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女模特,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心里不能自抑地感到愤恨和屈辱。我记得当初设计草图出来的时候,给陈尘看,陈尘羡慕地说:“姜惠,你这件作品一定会成功的!”没想到,他把这件职业女装只在袖口和领口稍做改动,变成了一件完美的时尚女装。
陈尘,这个我喜欢的男人,竟然盗用了我的设计!我简直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脑子里嗡嗡作响,根本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我胡思乱想着,要揭穿他吗?揭了他的底牌,他的前途就完了,他作为设计师挤进时装界的梦想也就破灭了。当然,一同陪葬的还有我们的感情。可是不揭穿他,我的心底怎么能平衡呢?这样一个有人格欠缺的人,我还会再接受他的感情吗?
想起曾经,其实就是不久之前,在一起对着画板发呆,为了设计中的一个小小的细节,争得面红耳赤,为讨论设计的基调问题,我不能说服他,他也不能说服我,我生气摔碎了他心爱的明窑瓷盘——当然是仿制的,他心疼得骂我不可理喻。我三天没有理他,生气不吃东西,他竟然每一餐饭都做好了,亲手端到我面前,违心地说自己本来就嫌那个瓷盘碍手碍脚,早就想摔了,谢谢我做了他想做的事儿……我终于破涕为笑,我们和好如初。
我看着陈尘,不眨眼地看着他——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陈尘吗?
掌声潮水般地响起来,我醒悟过来。舞台上,闪光灯对着陈尘闪个不停,耀得人有些眼花缭乱,他抱着大束的鲜花,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非常谦和地向评委和观众鞠躬答谢。
我忽然间笑了,一直笑得流出了眼泪。我无心再在这里做陈尘的陪衬,傻瓜一样坐在观众席里为他鼓掌叫好,一个人悄悄退出人群,没有人注意到我。
五
第二天,陈尘跑来想跟我解释。我不想听他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所以一直躲着不见他,也不接听他的电话。我想如果他还是一个有良心和道德观念的人,他会为自己的行为忏悔的。
这个男人的所作所为,让我觉得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一周之后,陈尘又来找我,说约我去看街头的巡游表演。我不理他,他就跟着我,我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无奈,我最后只好答应了他。我也想听听他对那件作品怎么解释,会给我一个什么样的说法。
走在我身边的他,高大挺拔,有着迷人的笑容,那是曾经令我迷恋的笑容,可是他只字不提那次展演的事儿,失望在我的心头像涟漪一圈一圈地泛开,越来越大。
挤在人流之中,热闹的氛围却让我觉得心头很冷,陈尘牵着我的手,仿佛毫无芥蒂。他的手大而温暖,我转头看他孩子一般高兴的脸,全无间隙的样子。这个比我只大五个月的男人,为了将就我,竟跑出来陪我看这么热闹的东西!我分明知道,他是喜欢安静的。
一群充满阳刚之气的小伙子在舞龙表演;孩子们则滑着旱冰,小脸上画满了油彩,时装模特站在扎满鲜花的彩车上,摆出各种造型。
不知怎么的,我和陈尘被人流冲散了。忽然回头一看,陈尘不见了,心中有说不出的孤单和害怕,我到处找他。人群在我身边涌来涌去,我像一叶浮萍一样漂在上面,站立不稳。看见人就问:“请问,你认识陈尘吗?”明明是无望的,明明知道,找到了又怎样?但却偏偏要问,心开始一点一点地绝望。
裹挟在人流之中,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忽然看见陈尘站在路的对面。陈尘冲我挥手,可是我们只能对望着,巡游表演的队伍,观看表演的人流,如潮水一般,围得密密实实,我过不去,他也过不来。
手机响了,是陈尘,可是人声鼎沸,我什么都听不见。我用一只手堵住另外一只耳朵,听见陈尘说:“姜惠,我爱你!我爱你……”
眼泪不听话地流下来,我对着手机喊:“可是,你就不想对上次时装展演说点什么吗?”良久的沉默之后,陈尘说:“姜惠,我没有勇气看着你的眼睛说出这些话,其实我不想这样的,真的!我那么爱你,可是越是爱你,心里越是难受。你已经是国内小有名气的时装设计师了,可我,什么都不是,开着一家小店,我怎么能配得上你?看在我那么爱你的分上,你原谅我的一时糊涂,好吗?我太想成功了。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挤进时装界。这些年,你知道我孤军奋斗得有多苦?说到后来,陈尘的声音竟然有了水音。
我狠了狠心,说:“对不起,我不能原谅你。陈尘,这是你人生中无法原谅的败笔!不要给盗版穿上爱情的外衣,不要以爱情的名义,亵渎我对你纯真的感情,可不可以?你记住,在通往成功的路上,永远没有捷径,哪怕是以爱情的名义抄袭!”
我有些声嘶力竭,说到后来,电话里没有一点声音,陈尘已不再乞求我原谅。我知道,我们之间结束了。
我看着站在路对面的陈尘,眼泪开始不争气地往下流淌。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让我疼痛?其实我真的不在乎他是干什么的,老板、设计师抑或农民、打工仔,可他却为了成功,不择手段。
陈尘那张英俊的脸,随着人潮的涌来涌去,一点一点虚无,渐渐淡漠,后来终于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