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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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江南,烟雨缠绵。
  滴滴答答的雨声,像一首轻柔的催眠曲,父亲倚靠着竹椅,似乎睡着了。许久不见,丝丝缕缕的白发,有些松弛黯淡的脸,我心里一颤,父亲又老了。
  我家的老屋与邻居家相连,楼上用竹篾隔开,楼下则各空出一部分,便成了窄窄的巷道。巷道中间有一块大青石板,听父亲讲,有一条大蛇躲在青石板下面幽深的石缝里,时常看到蜕下的长长蛇皮。顺青石板往上走,便来到年久失修的厅堂。那个年代,厅堂是全村人的活动场所,家长里短,道听途说,老老少少,唾沫横飞,喧闹不已。我与弟弟相差一岁,哄我睡觉便成了父亲的任务。冬天,天黑得早,吃过晚饭,父亲把我整个人裹到满是补丁的棉袄里,双手稳稳地托着我的小屁股,出了家门。穿过窄窄巷道,慢悠悠地踱到厅堂,找个破旧吱呀响的小长凳坐下来,前后轻轻地晃动,露出小脑袋的我,好像坐在小摇船里,好奇地东张西望。邻座的伯伯婶婶们便与我打个招呼,这捏捏那摸摸。我高兴了,眯起双眼咯咯笑,不高兴了,撇撇嘴委屈地呜呜哭起来。这时,大伯大婶们便笑骂我“小气鬼”,父亲便笑着站起身,轻轻拍着我的背,额头贴着我的脸,用软软的胡子扎我,痒痒的我又咯咯笑了起来,不一会儿,眼前的景象变模糊了,我沉沉地进入了梦乡。每次从怀里抱出来时,我的小脸红扑扑的,身上热乎乎的,睡得可香甜哩!瞬间,我仿佛穿越到了那个简单的岁月,那个昏暗的厅堂,那个小小稚嫩的女儿,那个一脸幸福满溢的父亲,一切如此幸福!
  父亲多病,家中常年弥漫着中药味。我们又小,全靠母亲用柔弱的肩膀硬扛着,起早贪黑,面朝黄土背朝天,连维持温饱都难。人穷被人欺,族里有几个长辈,时常没事找事,指桑骂槐,诅咒常年吃药的父亲活不久了。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我与弟弟们忍无可忍,很多次想冲过去与那些人大干一场,哪怕鱼死网破,也要捍卫我们的尊严。但是,父亲每次都严厉地呵斥住我们,让我们少管闲事。我对父亲非常不满,甚至嘲笑自己,怎么会有一个如此懦弱的父亲?我与父亲之间有了断裂式的伤痕,越来越不想搭理他,甚至觉得与他说话都是一种耻辱。知女莫如父,父亲时常看着我,欲言又止。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一天晚上,我刚从外面回来,看到父亲喝了一点儿酒,半醺中,点了一支烟,猛吸一口,父亲叫住了我,缓缓说道:“在你心里,父亲是一个懦弱的■人,是我连累了一家人。女儿,难道我没有脾气血性吗?吵赢了又会改变什么?与其花时间与人家去耍嘴皮子,不如埋头苦干。若要出头,先需埋头。”我诧异震惊不已,懦弱的父亲竟然说出这么掷地有声的话语。瞬间,我明白了,明白了父亲早出晚归侍弄土地,明白了父亲走村串户卖小商品。那一刻,父亲在我心里就是“英雄”。也正因为父亲的隐忍,我们家后来成了村里人羡慕的小康之家。
  上世纪80年代,父亲跑遍富阳、桐庐、建德等乡村贩卖鸡鸭苗。四层的竹制鸭苗筐,一副担子上千只鸭苗,足有上百斤重。印象最深刻的是,我八岁那年,夜已深,离家七八天的父亲,冒着倾盆大雨赶回了家。我们姐弟仨围绕在全身湿漉漉的父亲身边,一来父亲这次离家太久,我们仨都很想他;二来灵敏的鼻子也聞到了一股浓浓的麦香味。顾不上换衣服的父亲,一下子猜中了我们的心事,一边轻声取笑我们只认吃,一边微笑着从筐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我迫不及待地打开油纸,时隔这么多年,那浓郁的麦香味仍然让我心醉不已。我们仨不约而同地凑上去闻了闻,用手压了压,酥软极了。焦黄香脆,上面还泛着油光,小心翼翼地撕下薄薄的一片,舔了舔,再把它放在嘴里慢慢融化,慢慢回味,不敢掉一丁点儿碎末在地上……
  那是父亲深一脚浅一脚,风里来雨里去,走村串户换来的血汗钱买的!
  责任编辑:黄艳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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