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方舟:向往默默单干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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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的蒋方舟形容自己,“没有青春期的凶猛,就是老年人心态”。
  
  不做意见领袖,也不做畅销书作家,21岁的蒋方舟,不想成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从故乡襄樊,到武汉,再到北京,“小城姑娘”蒋方舟正在适应这个新异乡的辽阔与纷杂。这个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的大三女生,常常以独行侠的姿态穿行于校园,从中学以来就保持着边走路边听MP3,习惯独来独往,爱穿超短裙,只有“白和瘦”才是她根深蒂固的“朴素美学观”。
  现在的蒋方舟形容自己,“没有青春期的凶猛,就是老年人心态”。她正在全力投入其第十本书《审判童年》的写作中,“除了睡觉就是工作”。此外,她还要担任《新周刊》主笔及负责三四家媒体专栏的写作。
  擅长不断自我否定是她的特色。从9岁开始,蒋方舟就感觉自己像生活在电影《楚门的世界》中。这个生活被直播的“美少女作家”曾公开宣称,她的梦想是做大师。而慢慢地,蒋方舟羞于在公众场合谈论她的理想,因为理想于她而言,是一个隐私品,在公众场合曝光,“太过愚蠢”。
  
  梦想再可笑也胜过没有
  
  记者:你现在过的生活,跟你想要的生活,区别大吗?
  蒋方舟:基本上是。我的生活构成已经精简到最少的元素:吃饭、看书和写作,没有其他不得不应对的琐事来困扰我。如果说现实生活和理想有落差,那也是自己能力不够,不争气,而非环境的薄待。
  记者:你可能即将花费4年时间去完成你的《审判童年》,你期望它是一本怎样的书?写作过程中,让你烦恼的障碍是什么?
  蒋方舟:我当然是期望能让人看了之后,开始自我怀疑。希望这本书是启智的,能动摇一些存在多年的理论和结论。——这是最好的情况,最坏情况,至少希望是一部信息量很大的书。
  障碍都是客观的,主观因素没什么克服不了的。最大的烦恼是时间,还有体力。我白天要上课,隔三差五还要熬夜写些媒体稿。没有大块的时间来写《审判童年》,写作时间都是半日半日的偷。而且我现在不能连续熬夜,因为体力跟不上了。
  记者:你对梦想如何看待?你觉得自己是个理想主义者吗?
  蒋方舟:“有没有梦想”是我鉴定他人是否和我同族最基本的条件,梦想再可笑也胜过没有。能有梦想,也需要天赋。
  我是个理想主义者,因为当大家对现实的丑恶龌龊、体制与潜规则已经习以为常的时候,我还是保持着震惊和不适。
  记者:你曾说过,你的理想是能爬到山上,跟马尔克斯、福克纳、马克·吐温、萨特、老子这些你内心中老头凑几桌麻将,这个理想目前对你来说,是正在接近还是远离?如果有一天,蒋方舟最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成不了大师,你会怎么看待自己?
  蒋方舟:很遗憾的,还是在遠离。我仍然走在那条路上,那条自我完成的路,但是发现我离山头越来越远了,并不是因为我在后退,而是我原先的测距有误,低估了我和山之间的距离。而且,我渐渐意识到,大师也需要机遇,也许要沦陷一个时代去成就他,不是你一味地向上爬就能达到的。
  记者:你的书上往往表明“泛90年代”,但有时大家还是会用“80后”给你归类,这问题有点庸俗,但我想知道你怎么给自己归类?
  蒋方舟:我还是80后。我跟90后差太远了,我知道80后的想法是怎么来的。
  我觉得90后他们有意见是正常的,你提到的那篇文章是媒体约稿,评论90后,本来就是硬着头皮给别人贴标签,90后揭竿而起很正常,要是安于我给他们的结论,反而不对了。我觉得其实90后很容易驯服,而且驯服他们方式论是非常简单的。我个人收到的来自90后的嚷嚷其实更多,但他们的小粉拳打在我身上我其实也感受不到什么,因为他们还是没有从根本上说服我说他们的梦想其实不一样。记者:你怎么理解你与你的同龄人所面临的时代处境与特质?
  蒋方舟:每一代的年轻人都容易跌入“所在世界是最黑暗最严酷的”这一观念当中。当然,我并不觉得我们处在这个时代有多么幸运,沾染了多少伟大辉煌,但同时,我也不觉得我们这一代遭遇的是最残酷的环境。
  
  我更在乎前辈的认可
  
  记者:你的百度吧里有人评价:蒋方舟越来越娱乐化了。你怎么想呢?
  蒋方舟:我挺高兴的,说明我能屈能伸。我觉得对有自知的人来说,只有娱乐的平台,而没有“被娱乐化”的人。对每个表达的平台和机会都应该珍惜,而不应该挑三拣四。
  记者:你更在乎哪种认可?来自前辈的,还是来自晚辈的?
  蒋方舟:前辈——这样看我还是很势利的人。首先是因为我更信任前辈的判断。另外,获得晚辈的认可,我觉得并不难,要获得晚辈一呼百应的效果是有技巧有规律的,它是个技术活。获得前辈的认可更困难。
  记者:在跟前辈交流时,你会感到有时候精神接轨很困难吗?
  蒋方舟:不觉得困难。
  记者:做意见领袖,畅销书作家,或默默单干,哪种你是更愿意的?
  蒋方舟:默默单干是最好的,也是我唯一向往的状态。成为意见领袖、成为畅销书作家是它的副作用。
  记者:在你的成长过程中,人们不断将你与郭敬明、张悦然等人比较,这会让你不开心吗?
  蒋方舟:因为我写作以来就不曾拉帮结派,也不对其他同龄作家指指点点,人们想比较也很难找到确凿的由头,所以我相对其他80后作家更幸运,被比较的次数和人数没有那么多。
  记者:你觉得自己身上最大的天赋是什么?
  蒋方舟:我最大的天赋就是勤奋。
  记者:自你少年成名以来,我常常看到你接受各种采访,每个采访都是要求你向公众真实地解读自己,有些时候连提问都是一样的,但你必须一次一次去回答……这个时候,你会觉得自己像个录音笔吗?当个人隐私暴露于公众视野,你会觉得欠缺安全感吗?
  蒋方舟:我时刻都在变化,所以同一个问题在不同时期我想的也不一样。所以我尽量把每次回答都看作给内心做全面体检的机会。我从小就没有隐私,有了反而不适应,反而没安全感,所以不怕暴露。
  
  青春是个负担
  
  记者:你曾经说过,自己的野心大到完全无法掌控。直到今天,还有什么是你依然觉得想要野心勃勃争取的?
  蒋方舟:想不到。以前的好多野心都是针对他人的,要得到他人的认可,要改变他人的思想,要影响他人的世界观。现在认识到,不能在别人身上坚持,只能在自己身上坚持,所以野心就没有那么勃勃了。
  记者:你刚刚过了21岁生日,对于青春,怎么看?
  蒋方舟:青春是个负担。因为我过着非常老气、乏味、书呆子的严肃生活,所以每当有人拿“青春”的标准检阅我,总觉得我种种不合格,种种怪里怪气。
  记者:对于青春,你会害怕失去吗?某种年岁日长的危机感,有时候你会有吗?
  蒋方舟:我还是笃定我的青春期会比别人的长。我觉得青春像质量守恒,每个人分得的都是一样的,就像同样一杯水,有的人是汹涌一阵,可能我就是细水长流。我青春期的密度没有别人那么大,我是被很多学术的、写东西这种技术性工作冲淡了一些用来青春的时间和精力,那我的青春期就是在长度上拉长了——我愿意这样想。我的危机感永远是想做的事没做完,和年龄无关。
  记者:你的文字很有趣,生活中的你呢?你讲过,青春期的凶猛看起来完全是每个人必经的生理阶段,你有吗?
  蒋方舟:我在生活中不怎么有趣,变得很尴尬,因为我生活在年轻人的群体中,但我跟他们想的不一样,但别人又要求我对年轻人的问题发言,所以我每次像个怪老头一样,神出鬼没的,在我们同学后面询问对年轻人的问题的看法,形象会很可怕。
  記者:你也说过,每一代的青春期都是不满的,无条件的不满。现在你有不满的吗?
  蒋方舟:我觉得我肯定是不满,而且我比谁都不满,比谁都失望!但我觉得对这种不满我自己要以更有建设性的方式先消解掉一遍,不要自己还没想好,就赶紧一口污水泼向大众,这是没意义的。我不断地在重申,知识分子的形象有种挥之不去的阴毒气,这种阴毒气也是青春期的不满之气,奶声奶气的,两者是一种气,所以我现在尽量在避免这种东西。
  记者:哪些世俗的快乐,是现在的你喜欢的?
  蒋方舟:买衣服。因为我觉得现在小女孩在最好看的时候都是最穷的时候,应该约会的时候都打扮得特别寒素,不忍卒睹。我算是比较幸运,我在稍微挺好看的年纪还有钱来收拾一下自己,这是个挺幸运的事情,所以我就疯狂地囤衣服。就跟世界末日到了,大家囤粮的心理是一样的。
  
  微博是我的草稿本
  
  记者:你在微博上有超过40万的粉丝,我知道你之前有过一段删除微博的经历,现在你在微博上的复出,我感觉上你是有点懒洋洋的。总之现在你怎么看微博?
  蒋方舟:删微博之前,我有段时间的心态是追求掷地有声,响应无数。复出后心态完全不一样了,更多的是“说与自己听”,而不是“代表自己说”。不同的人对微博有不同的应用,我不了解它的商业和技术前景,也不乐观地把它看作革命,它现在对我来说就是个草稿本。
  记者:你到了北京后有改变吗?
  蒋方舟:有吧,我觉得变得有些懂人情世故了。原来我只是会默默观察,摸清每个人之间的关系,会保护自己,但当我到北京有一年了,第一次跟学弟学妹脱口而出“我请你吃饭”时,我自己都把自己吓到了,以前从没邀人过饭局。
  记者:之前你跟我讲过你有在北京买房的计划。成为房奴,对你来说会不会成为追逐自由或梦想的某种束缚?或者,你也在等待时间去证明这个试验?
  蒋方舟:试试吧,看看房子和自由是不是那么冰火不容。
  记者:有想过自己的奋斗目标吗?
  蒋方舟:我的奋斗绝对不是为了一个房子,我的奋斗是写作之外,能有一个让我逃遁的领域,不用整天面对社会话题。
  记者:很想知道你对未来职业的考虑。你有没有考虑出国深造之类的?
  蒋方舟:职业真的没有想过。我有想过要出国,因为在国内继续活着写着这么长时间,太熟稔了,已经进入观察和描述的某个阶段——不断地发现黑暗的更黑暗的,没有最黑暗的……所以想出国,改变一下视野。但是还没有具体计划。
  记者:现在依然会困扰你的是什么?
  蒋方舟:时间太少,想做的事太多。
  记者:现在你有所畏惧的是什么?
  蒋方舟:惧怕组织,惧怕体制,惧怕巨灵。惧怕一切宏大有序的强制力。
  记者:那种感觉自己内心虽然是个大老爷们但实际上是个女人,而想要大哭一场的时候,你有过吗?你怎么看待孤独?
  蒋方舟:很少,最多只是叹气。“孤独”这个词太哀怨了吧,我孤独太久了,太习惯它以至于不会用“孤独”去称呼它。只要在做事、在思考就不会有闲暇怜悯自己形单影只,我一般的语境是“我自己一个人在做某事”,而不是抱着膝盖啜泣“我是孤独的”。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只是大喝一声“今天又是也无风雨也无晴!”然后轰然睡去。
  记者:如果希望你给你自己归纳出一些关键词,会是哪些?这个问题挺难的。
  蒋方舟:是啊,像是给自己写“班主任鉴定”。天生反骨、为人温顺、自省、好学、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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