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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山壮族、彝族铜鼓舞”是2006年5月由国务院批准文化部确定并公布的一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本文聚焦云南省文山州的壮族和彝族传承铜鼓舞的实践活动,对三个国家级传承人所生活的广南县那洒镇贵马村(壮族村)、富宁县板仑乡龙中村(彝族村)以及麻栗坡县董干镇城寨村(彝族村)等三个民族村寨进行深入的人类学考察,呈现这一传统文化事项在社会飞速发展的现代化进程中如何由单一的自然传承向多元的社会传承、学校传承过渡,深入分析以政府主导的保护传承机制实施的基本状况及面临的问题,从文化生态的角度探讨历史发展过程中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传承的逻辑与创新机制。铜鼓舞是中国最古老的舞种之一,长期流传于中国西南彝族、苗族、壮族、瑶族、水族、布依族等少数民族中。而在云南省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境内,主要流传于广南县、麻栗坡县、富宁县的壮族侬支系与沙支系以及彝族黑倮、白倮、花倮、高裤脚倮、白汉彝、白花彝等支系,是节日民俗仪式或是丧葬祭祀仪式中重要的组成部分。铜鼓舞是以击打铜鼓而舞为特征的中国民间舞蹈。早在公元4世纪之前,铜鼓就已经出现在青铜器所雕铸的乐舞场面之中。铜鼓舞即是在铜鼓从炊具——礼器——乐器的社会生命演变过程中的衍生物,是一种具有地方民族特色的艺术表达形式。铜鼓舞传达了人与铜鼓之间、人与神之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祭祀礼仪中兼为法器和礼器的铜鼓逐渐演化成为祭祀礼仪之后舞之蹈之的伴奏乐器,铜鼓舞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今天,铜鼓舞主要流传于文山壮族、彝族的许多村寨中。随着文化生态的变化,铜鼓舞的巫术祭祀含义逐渐丧失,取而代之的是娱乐功能的不断强化。许多地方的铜鼓舞趋于消失。为了使铜鼓舞能够以活形态得以保护与传承,铜鼓舞与2006年5月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事实上,与大多数传统文化事项一样,铜鼓舞之所以能够成功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一方面反应了其本身所具有重要的文化价值,另一方面却也恰恰反应了其生存的文化生态是令人担忧的。与目前中国的大多数传统村落一样,本文选取的三个田野点当下都面临着社会经济的不断变化以及交通的日益便利所带来的村寨空间不断被打破,无论是村民不断外出,还是外来者不断进入,原有的社会结构产生了巨大的变化。村寨社会的变化使维护铜鼓舞神圣性的集体也在发生变化。许多村寨的铜鼓舞都因集体意识的减弱而逐渐式微。2006年开始实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措施就是为了保护传统文化,并使之能够在新的时代得以延续。贵马村(壮族侬支系)的村民们从申遗之前就已经主动参与到了“传统”的“发明”过程中。在铜鼓舞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之后,他们更加有意识地将传统的壮族舞蹈“拢阿曰”和“拢阿拉”进行挪用和拼接而形成了新形态的铜鼓舞。铜鼓舞成为了春节期间表演的自娱性舞蹈以及纪念侬智高的“七月节”期间盛大的祭祀舞蹈。这种传统的“发明”之所以有生命力,是与村民的主体意识的不断强化并不断实践有关的。最终使得非物质文化遗产成为“既定的”传统而得以传承。龙中村的彝族(高裤脚倮支系)铜鼓舞则是在诸如“荞年节”、“跳宫节”、“进新房”等节日仪式中通过鼓乐歌舞的集体狂欢达到人神两界沟通的一种重要舞蹈形式。因为修建高速公路以及建设村小学而侵占了过去跳铜鼓舞的神圣的文化空间——“宫坪”;神圣的祭祀仪式由于没有熟悉经文及仪式规程的麽公主持而难以举行;此外,由于出任“宫头”必须在经济上有很大的付出,而这些付出又很难有回报等原因,使村民不愿意出任“宫头”。加之该村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故去,使得“跳宫节”难以恢复。政府的资金扶持以及对仪式主持人的引导和培养是恢复节日仪式活动建构良性文化生态的外源性动力。城寨村的彝族(白倮支系)铜鼓舞是具有神圣性的祭祀舞蹈,村民在诸如求雨或丧葬祭祀等神圣的集体仪式中通过集体参与的铜鼓舞而获得凝聚感。但是,如果作为文化持有者的集体意识在不断消失,那么,来自村落之外的政府主导的外源式的保护发展措施要真正发挥作用是非常困难的。铜鼓及铜鼓舞的神圣性是由村社集体所维持的,而当社区的集体由于村民不断外出打工、远离村落而逐渐松散之时,要使以集体意识为依托的铜鼓舞能够像从前一样延续是不现实的。如果铜鼓舞的神圣性是由村寨集体意识保证的,那么,重构集体意识则是村寨中的铜鼓舞能够传承最为重要的元素。当地政府除了保证大量资金扶持等诸多措施的实施以外,在保护过程中与村民共同构建了新的集体,从而使新的集体意识得以培养,进而使铜鼓舞的神圣性得以重新建立,最终使传统文化在新的时代能够可持续传承。综上所述,当传统和现代遭遇,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和传承需要激发文化持有者的内在动力。积极吸纳文化意义上的新成员进行集体意识的重构或是通过节日仪式中文化象征符号神圣性的恢复来建构和谐的社会互动也是非常重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制度,无论是在实施之初的无以借鉴还是在实施过程中的逐步调适,总是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值得肯定的是,那些原本存留在民间、乡间不为人所知的传统文化事项因为各级非遗代表作的申报和命名而获得了更为广泛的关注,最为重要的是这些行动都在一定程度上激起了文化持有者的文化自信从而自发地参与到保护和传承自己文化的工作中去。政府文化部门、学者、艺术家、文化资源开发者等外源性力量的积极参与,从而与非物质文化遗产拥有者一起形成内外合力才可能让铜鼓舞在当下日益变迁的社会环境中持续留存并得以良性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