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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尽铅华的文字更耐读,更有滋味,也更经得住时间的淘洗”
丁东亚(以下简称“丁”):谢伦老师好!相识快四年了,期间读了您很多篇作品,印象中,您的散文很多是以故乡为背景,且总是站在“离乡人”的立场,从生活感悟和心灵需要出发,记录枣阳地区的农村生活,之前的散文集《黄昏里的山冈》是,最近出版的这本《一些被风吹过的事物》亦是,从文本中感伤的情思和对生命意义的追问,可以看出您是怀旧之人,对故乡是如此热爱。就写作而言,故乡对您意味着什么?可否在这里谈談您的故乡?
谢伦(以下简称“谢”):东亚好!其实“故乡”是一个温暖的话题,对我而言,也是一个说不尽的话题,因为那里曾有着我最纯真、最美好的童年。我老家在襄阳枣南,属鄂西北地区。枣南的地貌很特殊,一半是绵延的丘陵,一半是黄土高冈;丘陵与高冈交接处是一条发源于随州大洪山深处的倒淌河——滚河。我出生的那个村庄,就坐落在滚河北岸。北岸是一块狭长的冲积平地,阡陌纵横,土地肥沃,主产小麦、棉花和稻谷,也种红薯、花生、玉米等杂粮。村前过河就是磨盘山(又叫南山、猪婆山),山上一尽的青石红土,石头浑圆光秃如和尚脑壳,长很少的树木,却矗立着一座寺庙:皇村寺庙。记忆尤深的是村口及堰塘边有好几棵老皂角树,几棵枝丫乌苍的乌桕、古槐,记得从前村人教训孩子们,说那些树是“神仙”树,是土地公的住场,小娃子可不能攀爬,但老鸹、鸦雀却喜欢在上面做窝,窝比筐篮还大。冬天里,北风从后冈上刮过来,鸟窝就左摇右摆,要掉不掉,而树下就有了跺脚缩头的孩子,为的是等那窝摇散架了,哗啦地掉下来,能捡起一筐好烧柴。最早时候,村口只有一条牛车土路,那条路是沿着河岸通向街镇、通到县城的,叫官道。一到双日子的热集,就见东冈那边唐湾、兆湖、乌金的人,南山里长石、李楼、个家庄的人经它去吴家店赶集做买卖。我们坐在堂屋的檐下即可看到他们赶猪、牵羊、挑担,听他们高喉咙大嗓地喊相熟的村人说混账话;如果碰到阴雨天,他们走路的姿态就变得醉汉一般滑稽,深一脚浅一脚,猛然就有谁哎呀摔一跤,娃儿们就嗬嗬地鼓倒掌,狗也会跟着汪汪叫两声。常有路远的口渴了要到屋里讨碗水喝的,腿走累了要坐在门前树荫下歇息一气的,听他们说口气音调和我们不太一样的话,说和我们这里不太一样的事,我们就感觉新鲜、稀奇。村里人遗憾的是,这条官道上始终没走出一个像样的官人(最大的官儿,也就是村支部书记)。若是有外地人来,村人们的虚荣心又会促使他们没边地夸谈,说当年光武帝刘秀起兵,就是从这条道往西上的狮子山啊!
因为年少时家境贫寒,诸事不如人,我上十岁就已感受到了世态炎凉,感受到了生存的卑微和艰难;也因为母亲多病(经年卧床不起),几死几生,又使我过早地关注到了生与死。可以说整个少年时期,我都是在忧虑、忧郁中度过的。我害怕村里死人,那时春节期间要是看到谁家门檐没贴对联,或是贴着黄色、蓝色的对联,我就赶快绕开,不敢去正视那个“死”!事实上,故乡留给我的有贫穷、愚昧和痛楚,有家族大户们的白眼和羞辱,但那些曾经的磨难早已融进了我的骨肉,像记忆中同样多的温情与美好一样。它们已是我人生的一部分、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丁:您的很多散文,故乡的存在多以特定“人物”呈现,且有着相应的谋生“职业”,如兽医站的快刀吾、放蜂子的老陕、烧窑的张窑匠、铁匠孙五、做豆腐的阎老西儿,等等等等,可以说构建了一幅故乡人物图谱,事实上,阅读过程中,时常会觉得是在读小说(他们实在是更像小说里的人物),对“跨文体”写作,您个人怎么理解?
谢:一个人对故乡的记忆与怀念,也就是他对故乡人的记忆与怀念吧,没有人物的故乡大约是不存在的。我们村先前六十多户,三百多人,后来(上世纪的70年代初)合村并队,又把我们村和村周围的王家湾、河套、个家湾三个小庄子合并到了一起,村里的人户一下子就增长一倍多。古话说,人上一百,各样各色。五六百人是个不小的群体,粗看都是下田干活,端碗吃饭,没啥区别,细查却各有不同,精彩都在幽微处。作为一个曾经与他们朝夕相处的人,对他们日常生活的点滴记忆实在是太深刻了。我先前出版的散文集《黄昏里的山冈》里,曾写过其中的十几个人物(现在他们大多都不在了)。我的体会是,村庄是靠人物来支撑、来延续的,把人物写活了,村庄也就活了,人物是村庄的魂。
散文追求真实,但一味追求真实,可能所谓的“真实”已变异,这也是文学的魅力所在。我在书写故乡人物的过程中,在真实性与艺术性的把握上,遭遇过不少困惑,可说是困难重重,步履维艰,也曾一度想放弃。转机是某日读到废名先生的作品。他的小说其实完全可以当作散文读,散文亦可当小说或诗读。汪曾祺的作品也是这样。中国古代文论里有“文无定法”、“文成法立”的说法,这使我突然悟到写作应该从传统文学中汲取养分,把故乡人那种骨子里的东西(精神)呈现出来。我开始书写故乡系列人物的时候,“跨文体”的提法还不像现在这么火热,作品写出拿给几个朋友和老师看,获得了认可,我此后就又写了一批,挑了其中的几个手艺人收在散文集《一些被风吹过的事物》里。它们读起来的确有点像小说,这算不算“跨文体”,我不知道,但文学要的是品质而不是形式,毕竟形式是可以创造的,就像《史记》,既是史学也是文学。
丁:倘若一个作家把自己的写作局限在某一题材或类型的写作,局限性会不言自明。周晓枫将自己的写作定义为不断的“试错”,谦称自己是个“由缺陷构成特点的写作者”,她的意思当然是创新,即义无反顾突破既有的、被流行观念固定的疆界。您的写作是否也经历过试错过程?散文写作多年,您理想中的散文是什么样子?
谢:周晓枫是一位有着很高辨识度的作家,她那一以贯之的细碎、绵密、繁复、陡峭、尖锐、强烈的叙述风格,极具铺排性、纠缠性,有时候读得你脑仁儿疼,忍受不了,却又欲罢不能。文学的千姿百态大概就体现在这里吧!就像当下有些歌手的说唱饶舌,有人说是垃圾,而另一些人却如获至宝。我以为不必那么极端,不管是哪种写法,传统的非传统的,在场的不在场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表达,到位的表达才是关键。一个聪明的写作者,是不会将自己永远局限在某一驾轻就熟的框框之内的,这不仅是观念问题,还有一个就是敢不敢的问题,当然若创造力跟不上那另当别论。周晓枫有着非常才华,有底气,所以也勇敢,敢于“试错”,敢于探索和不断去突破自己,去拓展散文表现的新疆域,能取得成就是很自然的事。我当然也有过“试错”的经历,写作就是要不断的尝试,虽然自身的艺术造诣还欠火候,“试错”总也小心翼翼,但还是会继续“试错”,继续突破。我理想中的散文是朴素家常、平和冲淡、及物又及心的那一类。这可能跟年龄有关系。感觉质朴的洗尽铅华的文字更耐读,更有滋味,也更经得住时间的淘洗。 丁:其实很多作家写到有关河流的作品,如张承志《北方的河》,其中的黄河,是我们民族的、历史的、文化的象征物,他将之意象化为生生不息的阳刚文化特质和精神意蕴;徐则臣的《北上》,书写的是京杭大运河之上几个家族之间的百年“秘史”,作品跨越运河历史时空,不仅探究了普通国人与中国的关系、知识分子与中国的关系、中国与世界的关系,且探讨了大运河对于中国政治、经济、地理、文化以及世道人心变迁的重要影响,可谓一部百年大运河的精神图谱……您散文中的“滚河”与“大沙河”也一定有着独特的深意,它们对您有何重要性?
谢:位于鄂西北的枣阳市境内有两条河流,一条是枣南的滚河,一条是枣北的沙河,我是在枣南的滚河边上出生并长大的,二十岁上离开家乡到枣阳县的工艺美术厂,美术厂也刚好建在沙河边上。我一生热爱河流,没有离开过河流,这是上天赐予我的福祉,我自当珍惜。现在我在汉江边讨生活,与汉江朝夕相处。
河流总是很美的。家乡滚河的美,是在于她发源于逶迤绵延的大山之中,支流多,水量大,儿时还经常看到有一节又一节的木排从上游漂下来,打我家门口漂过,大人们说那是从随县的大洪山、霸王山、展旗山过来的,是要漂到下游的吴家店,或过吴家店再往下到熊集、襄阳。只可惜这种过“漂排”的景象如幻影一闪,很快就消失了,再没有见到过了。山里没木排漂了,似乎河水也跟着变小。好在打鱼的船家还是有的。印象中沿岸村庄总少不了三两个打鱼的人,特别是带着鱼鹰子的小挑船,听他们早晚在河面上来去吆喝,用胳臂粗的竹竿拍打水面,岸上的人家倒不寂寞。
农村里的孩子干活早,五六岁就开始,下学第一件事是放牛、割草。我们村最好的放牛场就在河滩里。滚河的河滩面积大,一个滩挨着一个滩,它们周围要么是密匝匝的树林,要么是茫茫的芦苇荡子,不担心牛会走丢。我们村那一拨儿男孩子有十好几,牛也多,一喊叫要去放牛呀就成群结队。特别是夏天,一场雨后河滩里的青草疯长,孩子们只需把牛牵到河滩就可以撒手不管了,只顾自己下河去耍,分队伍、打水仗,玩得昏天黑地。现在回想起来,是滚河使我的童年天真得到了充分的保护和发扬,在那里发生的有关于成长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沙河也和滚河一样,沙滩多,而且宽阔,不太一样的是没有茫茫的芦苇荡,却有着一片连一片的几人高的杨树和柳树,顺着河流,一眼望不到边。说起来,其实我在沙河边的生活还不足三年,日子不算长,却经历了两个大事件,让我终身难忘且终身疼痛。一个是在我到美术厂的当年盛夏,因为连续几个月的干旱,大沙河东面(也叫东沙河)的杨柳林里发生了一起惊天动地的大火,记得为了灭火,还惊动了当地的驻军。惊天动地并不仅仅是指火大,是大火烧死了几个人。这些我在《大沙河》那篇散文里写过。我要说的是,过去我家门前的滚河也死人,年年死人,可不知为何,似乎都没有那一次受到的震撼大。而且更大的震撼,是接下来不久,我在美术厂的好朋友被一个因爱而疯狂的疯子杀害,而这个疯子,也是我朋友。我是带着巨大的伤痛离开工艺美术厂和大沙河的。离开的那天,我特意又到县文化馆(那个疯子的单位),到东沙河雷家坳子那片被大火烧过的沙滩上(朋友被杀之地)转了一圈,沙河水流淌依旧。我一直觉得所有的河流都是有神性的,也都隐藏着有关于人的巨大秘密,这秘密不可言说,一旦我遇上了,那就与我有关,与命运有关了。
以在场者、参与者的姿态,去记录乡村的巨变
丁:新散文集《一些被风吹过的事物》序言中,您说回望故乡是疼痛的,这里似乎别有深意?十八大以来,随着生态文明建设、脱贫攻坚、乡村振兴等深入推进,中国农村面貌发生了巨大变化,您如何看待当下“新农村”建设和“城镇化”的发展?
谢:也不单单我吧,但凡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农村长大,后来又进城生活的人,在回望自己的出生地时,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疼痛感的。一方面是当时农村出现了严重的“三农”问题,另一方面是“一切向钱看”的理念使得一些人盲目引进各种急功近利的污染项目,导致自然生态遭到有史以来最为残酷的破坏,乡村几千年来的传统文化和固有的山河风貌花草树木被损毁严重,伦理秩序失范,道德价值溃败,物质精神家园的双失守……记得是在2008年,我陪新华社记者回乡做“三农”调查,看到老家的滚河沿岸建了不少的造纸厂、塑料颗粒加工厂,回收的破塑料瓶、塑料袋堆积如小山,风一吹塑料袋满天乱飞,滚河水都变成酱黑色,水上面漂浮着黄色的泡沫,空气是臭的,灰尘落满庄稼。可以说,那段时间,村里村外到处都呈现着一种积重难返的病态。我心里恐惧,隐隐发痛,不光是对家乡的自然环境遭到破坏而痛,还为家乡人在那个时期的疯狂欲望、病态心理而痛,甚至还包含对自己人生过往的些许怀疑、惶惑所带来的不知所措的痛。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正是因为我有过以往的这个痛,也就特别能体会和感受到十八大以来,农村所发生的一系列有目共睹的辉煌巨变。现在的农民不仅改变了过去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也改变着自己的精神境界和心灵世界。自然生态得到快速恢复,环境越来越好,宜居,即便是住在深山的人,生活水准也在大大提高;尤其是人的精神面貌即人心也逐渐回归到传统道德、回归到人性向善的本源上来了。我以为人的精神面貌的变化,是最要紧、也是最鼓舞人心的一个变化。我是电视新闻记者,这些年我一直都在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将这些变化过程中的华彩乐章,通过我的镜头一一给记录下來,传播出去。今年是扶贫攻坚的收官之年,攻坚力度之大,影响之深,前所未有。我坚信,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到最后上下齐心把还落在后面的、极少数极贫、极困的贫困户再拉一把,“精准扶贫”便会进一步精准到位,如此,人人衣食无忧,住城里人一样的坚固敞亮的房子,过上小康生活,将不再是梦想。
丁:7月15日,中国作协召开“全国新时代乡村题材创作会议”,呼吁作家扎根火热生活,以现实主义精神书写日新月异的当下经验,塑造新时代新人形象,开拓农村题材写作新境界,您的这篇即将刊发的《大薤山记》,无疑是对会议精神恰逢其时的呼应,是什么促使您有此创作念头? 谢:应该说是机缘巧合吧,并没有刻意为之。事实上这几年我写过不少新农村题材的作品,大多是在我们地方的报刊上发,《大薤山记》只是其中一篇。“精准扶贫”以来,中国已有六千多万贫困人口实现了稳定脱贫,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成就!作为记者,多年来我一直在扶贫攻坚最前端,亲眼见证了这一伟大的历史进程。看到过去在贫困线上苦苦挣扎的很多人,现在一个个都成了养猪、养羊、养鸡、养牛的专业户,成了园林果木种植的能手,合作社种粮大户,住上了楼房,开上了小汽车;看到先前窝在深山沟里的那一个个风雨飘摇的、破败的村庄,如今变成了美丽的新农村或风情小镇,内心感慨又激动。那些脱贫的人们无疑是新时代的新人,有着崭新又丰富的新时代表情,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感动着我。文学是现实生活的反映,忠实地表征着社会之变,面对如此巨变中不断涌现出的新人、新事、新气象,我想以一个作家的姿态,去做一个在场者、参与者,用文学的方式更深层地挖掘和呈现,争取写出更多真正反映群众心声、凝聚人民力量的作品。
丁:的确是这样,新时代的“新人”,在新的社会实践中获得的是新的内涵,是新时代最鲜明的表征。《大薤山记》中,您深入大薤山红军村、苏区村、断石口村,记录了脱贫致富政策下大薤山人们的生活改变,写得深情又节制。我知道您在完成初稿后,又一次深入大薤山实地走访,可否分享下期间的经过?为何最终择取王军宝、老逢和姚达富等作为书写对象?
谢:《大薤山记》其实去年春就完成了,但写得不够好,何子英主编给退稿了,意见是写得太粗糙,还没完全走进现场;村庄、人物细节不足。说实话,我的确是没走进去,原因是像往常一样主题先行,走马观花,采访也是根据主观需要,一问一答,蜻蜓点水,完全把文学的书写等同于专题性通讯报道了。
吸取了第一次的教训,第二次我不再限定采访的具体时间,也不再跟当地宣传部门打招呼,而是独自带着干粮背着包包去的。采访是随机性的,走村串户,遇上人就问声好,套近乎,跟人家拉家常。问我是干啥的,我说是驴友。在苏区村的一个村道口,和一个大爷聊了一上午;在红军村见一个妇女在屋檐下掰包谷,我也帮着掰,不过才掰了几个,她却死活不让走,要留下我吃饭。碰钉子的时候也有,去背梁看一个养羊专业户,他新盖了一个大羊圈在背梁山的半山腰里,没想赶上他跟他老婆正忙着给羊群打预防针,百十只羊子咩咩咩叫,有点儿乱,无论我怎么恭维讨好,他俩就是不搭茬儿,烦了还皱眉板脸跟我翻眼。再就是我文中写的那三个人物(王军宝、老逢、姚大富),为找他们也是很费了一番周折。因上次采访,他们都知道我是记者,这次不知为何不愿见了。我只得采取守株待兔之法,在他们各自的家门口等,好不易抓到一位,却不让写,说写那有啥意思?丢人巴撒的,不能写,还说要是在报纸或电视上看到了要找我扯皮。到苏区找老逢也没找到,说是到谷城去了(估计也是故意躲我)。他邻居倒是亲热,说起老逢来一套一套儿的:老逢不简单、老逢不容易,说好说赖,说成说败,反正话里都是老逢。好在很多村民只要听到我是旅游观景的,大多愿意交流,说儿女、说生活,说收成,三句话离不开脱贫致富,高兴了连家里的账本都拿给你看。这些看似细腻的生活涟漪,汹涌的却是时代的缩影,我都默默記下。三个村子来去用了五天时间,大大丰富了我的写作素材。尤其是无意之中听来的反映老逢他们日常生活中的那些幽微细节,市井风语,既风趣又感人。
其实把姚大富、老逢和王宝军作为最终的书写对象,我也是经过反复斟酌考虑的。王军宝是一个在各个方面条件都比较好的年过五十的光棍汉(红军村像他一样的光棍汉有二十几个),姚大富是拿着楼房都不愿住的“易地搬迁”“钉子户”,老逢不但实现了自己勤劳致富梦,还影响、带动了其他村民共同发财,他们在众多的已经走出贫困的人员中,是比较典型的一群,有一定的代表性。写出他们各自当下的生活境况和心声,是对扶贫攻坚取得的成绩的真实呈现。这三户人家如今都过上了相对富足的生活,打心底感谢党和政府。文学都是关照时代、回应时代、表现时代精神的,而一个作家的责任意识,质疑意识,也该体现在这些方面。作家也应该是批评家,是社会的眼睛,这双眼睛不仅要看到成绩,更要能看到存在的问题,且要深入,发现它,并写出来。俯下身子,多听听百姓的说法和想法,我以为是每一个写作者都应具有的道德良知和社会担当。
丁:贾平凹在“全国新时代乡村题材创作会议”的发言稿中说:新时代乡村题材创作对我们是一种考验,需要全身心的投入,写出的应是思想认识上具有价值的和艺术上精益求精的作品,而不是粗糙的、浅薄的、投机虚伪和概念化的作品。您对新时代农村题材写作有怎样的体会?
谢:“新时代乡村题材创作对我们是一种考验”,这话说得真好,我们有相当部分的写作者还真是被“考”住了!回忆近几年有关新农村建设方面的作品,其实并不算多,无论小说、还是诗歌,一些作品并没有真正触及到乡村灵魂内容。究其因,还是写作者对今天变化万千的新时代乡村缺乏足够认知和深入实践,将几十年前乡村的写作模式概念化套用到当下,然而,乡村在变,乡村的人也在变,可写作者的思想没变,新事物,老模式,老语言,形成里外两张皮。中国作协这几年一直在反复倡导作家们要“深扎”,猛一看像喊口号,实际真不是,实际你不“深扎”还真就写不出来,即便硬写出来也一定是“套路货”,不会有新东西。所以作家要想深入生活,写出好作品,必须像沙漠里那种叫梭梭的灌木一样,主根深扎到地下水层,才能寄生出珍贵的药材肉苁蓉,因为梭梭根系的深度,决定着肉苁蓉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