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重构脑海中的“大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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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人脑海中的‘大世界’,才是其应有的样子”
  上午近十点,百来人的队伍在“上海大世界”西藏南路的正门口蜿蜒而行。队伍中,老年人居多,他们操着地道的上海话彼此交谈。一家五口来沪旅行的游客想购票排队,却被工作人员告知,预展票为提前发放,现场没有购票入场的机会。他们只能遗憾离去。
  
  这是2017年2月中旬的一个周四。“上海大世界”2003年闭馆修缮,2016年12月28日开放试营业,并于2017年3月起正式开放。
  “上海大世界”始建于1917年,2017年恰好是其100岁生日。上海近代史的辉煌浓缩在这百年的点滴中,人们现在需要一个怎样的“大世界”呢?
  修缮历时13年
  邢同和五六岁时,家住在河南路上,父亲在福州路的一家出版社任总编辑,祖父供职的李鼎和笔店则在当时南市区的豫园门口。这几条马路被称为上海的五马路,“大世界”正好被其围在中心。
  “周末的晚餐,夏天的纳凉,我家的老人都带我去过大世界。小时候觉得大世界可真大,在回廊上跑一圈,就令我兴奋不已。不算90后的话,可以说,上海此前的三代人中,至少有近70%的人都去过大世界。”华东建筑集团资深总建筑师邢同和告诉《瞭望东方周刊》。他有13年的时间在主持大世界的修缮工作。
  自1917年诞生以来,大世界就有着“远东第一大游乐场”的美誉。“不到大世界,不算去过大上海”,是对其解放前盛景的诠释。
  1995年5月1日,大世界曾创下当日游客2万人的纪录。
  然而,时光拂过,建筑留下了岁月的印痕。2003年前后,上海市政府已经意识到安全隐患,大世界不再适合人群聚集,因此封闭了部分窗户和栏杆,禁止参观者靠近。同年,“非典”席卷全国,大世界借机正式闭馆修缮。
  邢同和团队自此接手了“大世界”修缮项目。“2004年,我们正式开始勘察修缮,至2010年,大世界外立面、设备、内部结构、顶棚的改造完成,”邢同和说,后来由于举办世博会,该项目停滞了3年,直到2014年确立了大世界日后的功能和主要用途后,才继续开工,2016年年底,整个项目完成。
  寻找最合适的蓝本
  1917年,医生出身的黄楚九将位于现西藏路和延安路口的一块占地22亩的空地用竹篱笆围起来,建造了一幢三层楼,但实际上是两层砖木结构的楼房,二楼是说书台和杂耍台,所谓三楼,只不过是三个观景的四方亭子而已。而真正的剧场只有一个,戏台多用老原木搭成,有一个茶厅名为共和厅。其余的空地是溜冰场和跑驴场,还有一些游艺器械。这就是最初的大世界。
  次年,共和厅前建造了一个园林小景——小蓬山,以此吸引游客。
  1927年开始,大世界一边营业一边扩建,最终于1929年竣工。大世界的设计非常独特,它是中国古典园林和西洋建筑相结合的产物。底层的中心场和连接各层楼的天桥,还有面向底层中心场的各层回廊等,组成了大世界独特的空间系统。
  旧上海青帮头目黄金荣一直觊觎大世界,黄楚九去世后,他终于成功买下该处产业,将原有的砖木结构改造成钢筋混凝土框架结构、平面为L形的建筑。
  
  大世界最辉煌的时代是黄金荣的“荣记大世界”时期。
  “整个建筑尤如宫殿,这是符合一般室内游乐场的设计思路的。而在内部空间的剧场设计上,单个的剧场采用了新舞台结构,大多数剧场座位在三四百个左右。”上海戏剧学院戏文系教授沈亮在《一种娱乐模式的历史变迁》中写道。
  1954年到1966年是大世界发展的第二个阶段。1954年7月2日被上海市文化事业管理局接收以后,大世界的定价并没有改变,观众群体也没有改变,但是游乐项目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1966年,大世界关闭,一度成为外贸仓库,1974年改为上海市青年宫。1987年1月25日,大世界恢复原名,并再次对外开放。
  1987年到2003年是大世界发展的第三阶段。当时门口又排起了长龙,各种新颖的游乐设施激发了广大市民的兴趣。
  邢同和说,大世界经历了如此多的历史变革,每一次变化都对其建筑结构及外观样式造成改变,“要修复大世界,应该采用哪个时段的样式作为蓝本成为讨论的焦点”。
  “最终我们在查阅大量资料后,决定依照黄金荣时期(1931~1952)的蓝本修复,因为最早的砖木结构的建筑形态已无法适应这个时代的应用要求。”邢同和告诉本刊记者。
  有着每个时代的重要印记
  很难将大世界的形象定格在一个抽象、特定的历史节点上,因为,在历史上,它经历了多次加改建,而历次加改建都对大世界建筑本体造成了破坏,所以,原真性在大世界的修缮中成了一个非常辩证的话题。
  例如,大世界内院舞台,虽是1949年之后的加建,却能很好地突出天桥内院的空间氛围,所以最终予以保留。如果完全按照“荣记大世界”的样态恢复,那么修缮后的大世界也不再是上海人印象中的大世界。
  “上海人脑海中的大世界,才是其应有的样子,所以我们修复了楼顶的塔,保留了舞台,考虑应用需要增加了空调系统和室外顶棚。可以说,修复后的大世界有着每个时代的重要印记。”邢同和说。
  在复建过程中,影响建筑整体风貌的加建被拆除,外部建筑艺术风格被完整地恢复。建筑中所具有的历史、文化、社会、科学和情感等方面的价值都在考虑之内,所以最大限度保留了建筑原存部位,修復或新增的部分也与旧有的部分有所差别,避免以假乱真。
  邢同和介绍,原大世界的外立面是水磨石(汰石子)与斩假石工艺,在修复过程中,项目组发现上海已经没有这种材料和工匠,因此曾经产生争议,有人建议换成花岗岩或者别的工艺。“但团队经过研究,决定坚持原有外貌,从广州找到传承这种老工艺的匠人,尽可能地恢复了建筑外立面的原有外观。”   修复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作为公众聚集场所必须考虑安全性。
  按照大世界最高人流容纳量,邢同和团队测算了其承载能力。“这个测算是按照楼板面积站满人计算的,只有达到这个承重,才能保证安全,”邢同和说,“安全疏散通道布局也很重要,每个室内演出场所都要保证前后有两个出口,这样,大人流量发生意外状况时才能得以及时疏散。”
  本刊记者获悉,大世界的改造范围,不仅包括位于西藏南路延安路交口的主体建筑,也包括位于西藏南路宁海路交口的南秀楼。
  在大世界的宁海路方向,集中建设了小吃聚集区。考虑到饮食场所的生火、排烟等要求,对建筑的内部结构作了相应的改造。同时,游乐区域与小吃的结合,保留了大世界原有的“吃、喝、玩、乐”的功能。
  新形象:非遗呈现中心
  “大世界将以‘非物质文化遗产’与‘民俗、民族、民间’为主题,定位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活态传承,内设五大功能业态:非遗展览、非遗表演、非遗传习、数字非遗、非遗美食,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十大门类均可以在此呈现。”上海大世界项目筹备组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员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大世界被确定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呈现中心,是几经争议的结果。
  “2010年,大世界建筑外观整修基本完成。当时对于大世界以后的主要经营项目是什么,没有形成一个共同的想法。”邢同和告诉本刊记者。
  意见主要分为两派:一方认为,应以经营为主导,这样的黄金地段应该考虑到场所经营的成本和盈利,可以建成动漫馆、数字馆之类的游乐场所;另一方觉得,应尽量保留大世界的原有特色,以公益性为主,让更多的市民能回到记忆中的大世界来体验。
  就属地环境而言,大世界所在的黄浦区是上海的文化大区。上海中心城区中,40%的文化设施在黄浦。
  比如,全上海的音乐剧,黄浦区占了所有演出场次的三分之二,占总票房的80%;戏曲、儿童剧、音乐会演出场次都占上海总量的三分之二。文化产业对黄浦区贡献的比重达到11%;全国闻名的八号桥、田子坊等文创产业都位于黄浦区。
  对于大世界日后经营主项的争议,一直持续到2014年才结束。最终确定:以公益性为主导,展现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
  2015年11月,时任黄浦区区委书记翁祖亮宣布:黄浦区将打造环人民广场文化圈。
  大世界周围,现有的大型文化场馆已有不少,其中包括上海音乐厅、上海博物馆、上海城市规划馆、上海现当代艺术馆等。大世界以传承非遗为营运特色,将使得人民广场文化圈更具多样性。
  新布局:妥协与调适
  百年前,黄楚九从国外进口了12面哈哈镜。“黄楚九噱头很好,挑动一些人放出风来,到大世界的镜子前能看到前世今生,还能看到来世,这样一来,造成轰动,许多人都来看一下。结果知道上了当,但不吃亏,因为很好玩,人们看了以后哈哈大笑,这些镜子后来就被称为哈哈镜了。”上海市规划委员会执行专家薛理勇向本刊记者介绍。
  这12面镜子,从那时的轰动到闭馆之前,都是上海人心目中大世界的代表。如今它们已被修缮一新,放置于大世界一楼的门厅处。它们依旧能够使人变长、变矮、变胖、变瘦等,引人捧腹。它们,早已成为承载历史记忆的特殊符号。
  大世界再开馆前,项目筹备组就市民心目中大世界曾经容纳的各类活动作了充分调研,并根据受喜爱程度进行筛选,同时充分结合国际化、时尚化、数字化等因素,分别设置在各楼层中。
  大世界三楼的“非遗原生态展馆”中,竹编、顾绣、砖雕、木雕等艺术品被集中展示;音乐家、学者、空间创意规划师团队共同筹备的丝路织品展览透着神秘的气息。
  在海归文物展厅中,一套由英国收藏家提供的民国初年的白瓷盘上,描画出当时的360行:舞竿龙、整番鞋、卖关刀……这些消失的行业绘声绘色地出现在眼前。而这些,仅仅是大世界预营业期间众多展览的冰山一角。
  “周末的试营业邀请票,最多发到1500张左右,用来测试大世界在大人流情况下的应对能力。”上海大世界項目筹备组上述工作人员告诉本刊记者。
  2017年邢同和已经77岁了,13年前,他接手这个项目时还未退休。他说,“本次改造项目至今经历了十余年的设计历程,大大超出建筑设计院通常的项目周期。这期间也经历了或多或少与最初设计构思有所偏差的妥协与调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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