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路名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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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命名不仅体现了局部地区的文化积淀,也反映了上海这座城市的历史变迁

  地名通常由“专名”和“通名”两部分组成。专名就是专用名称,通名则是通用名称,用来表示地名的属性。如长江中的“长”是专名,而“江”是通名,表示“长江”是指河流。
  在城市中,道路名是主要的地名形式。注册的城市道路也必须有专名和通名两个部分,如上海的“南京路”,“南京”是专名,“路”是通名。
  与全国的大多数城市一样,历史上的上海城市道路名称普遍使用“街”,“衖”(弄)、“巷”等作为道路的通名,其中“街”作为城市大路名称,“衖”、“巷”多为居民区小路名称,有所谓“十里长街”、“小巷深处”、“街头巷尾”之谚。
  外国人“误读”广东路
  1843年11月17日,上海开埠。1845年,英租界率先在上海建立,1848年和1849年,美、法租界相继成立,1863年,英、美租界宣布合并,称“英、美租界”,即后来的“公共租界”。由此,上海长期存在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两个租界。
  南京路是租界修筑的第一条马路,最初这条马路没有名字,外国人称之为“The Road”,上海人以“洋泾浜语”称其为“大马路”。后来,租界工部局在“大马路”的南面先后修筑了多条与“大马路”平行的东西向马路,遂依次被叫作二马路(九江路)、三马路(汉口路)、四马路(福州路)、五马路(广东路)。于是,上海人把城市道路叫做“马路”,“路”也被普遍作为城市道路的通名使用。
  租界的市政建设速度较快,但是,租界早期没有道路命名的机制,道路取名的随意性较强,于是,就出现了一条路同时有几个不同的路名,或是几条马路使用相同或相似的路名的现象。而且,外国人使用西文命名道路,中国人又根据自己的习惯给马路取名,于是,租界道路的中文名与西文名不一致的现象更为严重,给市民的生活和工作带来许许多多的困惑和麻烦。
  1863年,“英、美租界”决定对租界路名进行调整,由于是英、美共管的租界,如使用英国人的方式命名马路,美国人不高兴,如用美国人的方式,英国人更不高兴,于是有人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法,就是使用中国的行政地名作为租界的道路专名。
  具体办法是:苏州河南岸的租界的南北向马路统一使用中国的行政省名称,从外滩开始,由东向西依次是四川路、江西路、河南路、山东路、山西路、福建路、浙江路、湖北路、广西路、贵州路、云南路、西藏路;东西向的马路统一使用中国的城市地名,如南京路以南有九江路、汉口路、福州路、广东路、汕头路,以北有北京路、天津路、宁波路、厦门路、香港路等。
  这里必须说明,当初外国人是以英文来命名马路的,今天的广东路是东西向马路,按理应该使用城市地名来命名,而广东是行政省名。原来,在鸦片战争之前,中国只开放了广州一个口岸,外国人对中国的地理概念不熟,他们把广东和广州混为一谈。直到今天,《英汉字典》里面,英文Canton是指广州,而不是广东,而Canton的发声就是广东,因此就误把英文的Canton Road以发音译为广东路了。
  使用行政地名作为城市道路专名,最大的优点在于命名、管理方便,不太会产生歧义。同时,行政地名没有政治色彩,路名的稳定性较强。事实也是如此,历经了百余年的风风雨雨,该区域的路名基本上没有更改过。后来,上海的这种以行政地名作为城市道路专名,“路”作为通名的方式被许多城市接受,成为中国城市道路名称最主要的形式。
  以全国同方位的城市名命名
  解放初,上海沿用旧制,下设20个市区区和10个郊区区。但是,市区和郊区并没有十分明确的界线,一般以中山环路(相当于今天的浦西“内环路”)为界。
  上世纪50年代中期,上海开始大规模的工业建设,计划在中山环路以外建设多个工业区,如彭浦、桃浦、嘉定、闵行等工业区。为此,还必须建设以市区为中心,向外辐射通往工业区的主干道。随之而来的是,在工业区和主干道两侧瞬间出现了大量的规格不一的马路。
田子坊作为沪上文化品牌之一,其名称饱受中国古典文化的影响

  在短时期内要给数百条马路取名,确实是一件棘手的事。不知是谁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就是以同方位的中国行政地名来命名上海同方位的马路。
  具体办法是:浦东位于上海市正东,原则上统一使用山东省地名,如烟台路(已注销)、崂山路、潍坊路等;杨浦区位于上海市东北角,统一使用东三省地名,如凤城路、靖宇路、打虎山路等;闸北区位于上海市正北,环路外使用山西省地名,如汶水路、万荣路、临汾路等;偏西的普陀区使用陕西省地名,如甘泉路、延长路、志丹路、子长路等;桃浦地区位于上海市西北角,使用甘肃省地名,如敦煌路、祁连山路、武威路等;长风工业区位于上海市正西方向,使用四川省地名,如金沙江路、大渡河路、泸定路;桂林公园位于上海市西南,使用贵州省地名,如桂林路、钦州路、柳州路等。
  直到今天,上海仍然使用这种方法为区域内出现的新马路命名。如今,以中国的城市作为上海城市道路专名,以及以中国同方位的城市名命名上海同方位的道路名称,更成为上海城市道路的特色和特点。
  变动的公共界限
  以前,上海有明确的市区和郊区之分,道路也有市区道路与郊区道路之分。随着城市人口的增长,城市面积不断扩大,原来的郊区逐渐划入市区。尤其是改革开放后,上海近郊的城市化进度不断加快,市区面积迅速扩大,城市道路也不断增加。   在这个过程中,随着中国房地产业的发展,地名命名一度出现商业化倾向。上世纪90年代的城市改造中,徐家汇路拓宽为通衢大道,这一过程中兼并了相邻的另一条马路,于是必须对新的徐家汇路进行重新命名。沿路新建的商务楼“金玉兰广场”,愿意以将新路名命名为“金玉兰路”为条件,出资长期维护新的徐家汇路。当时,上海建设资金匮乏,也希望通过商家投资,加快市政建设,于是,上海出现了关于城市道路命名是否可以商业化运作的讨论。在上海市政府的支持下,上海市地名办公室(今上海市规划局地名处)以坚决的态度抵制了城市地名商业化运作的倾向。
  但在这一阶段,地名的变更也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上海的道路分为城市公共道路和非城市公共道路等几个种类,城市公共道路名称必须登记注册,由政府地名管理机构管理,而工业园区、校园、住宅小区内的道路属于非城市公共道路,道路取名由产权人负责,只要向所属区域的相关机构备案即可。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为了解决外资企业的侨民、高级员工在上海的居住问题,有关部门规划在沪西的虹桥路沿线两侧兴建高档住宅区。因其中心区在古北路,故取名“古北小区”。后来,这一区域内出现了数量相当多的“大富大贵”的路名,与上海已经形成的地名文化格格不入,如黄金城道、荣华东道、荣华西道、富贵东道,以及红宝石路、蓝宝石路、玛瑙路、金珠路等。原来这些都是住宅小区内的小路,长仅几十米或百余米。按法规,住宅小区的道路不属于城市公共道路,道路取名后不予注册。但是,随着虹桥路沿线的开发,这里成了“虹桥开发区”,原来的小区道路变成了城市公共道路,那些当年房地产开发商所取的“荣华富贵”、“黄金珠宝”类型的路名,成了上海人的切肤之痛。但是,地名一旦形成,要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类似的情况还有浦东张江高科技园区。这个规划面积25平方公里的园区,下设“一区六园”,除主次干道属于城市公共道路,有相当一部分属于园区道路。当时,为了加强园区内的路名管理,相关部门决定,原则上使用科学家和植物名命名道路。因此,园区内有以中国科学家名字命名的祖冲之路、张衡路、蔡伦路、华佗路、毕升路、李时珍路、郭守敬路,有用外国科学家命名的达尔文路、居里路、哈雷路、牛顿路等。这些地名虽然与1987年颁布的《上海市地名管理实施办法》中的“一般不以人名作地名”的规定不完全一致,但是,因为使用的都是中外古代科学家名字作路名,不至于引起歧义或争议,反而成为张江高科技园区路名的一大特色。
  被注销的潭子湾有啥历史意义
  历史地名是一种文化遗产,城市道路的得名、命名及改名过程,在某种程度上记录和反映着城市发展的进程,随意更改地名会导致历史信息的丢失。
  黄浦江是上海的母亲河,她流经闵行后改向东北方向流,把上海划分为浦西和浦东,沿江有许多渡口,也有许多与渡口相关的地名。
  早期,对江渡两岸的渡口往往使用相同的名称,如浦西有“董家渡”,对岸浦东的渡口也叫“董家渡”。后来,为示区分,浦东的“董家渡”改称“塘桥渡”。
  浦西有一条“赖义码头街”,旧志记载,这里的渡口以赖姓经营而得名,其对岸浦东的码头也叫做“赖义渡”,后来讹为“烂泥渡”(沪方言“赖义”与“烂泥”均发音“lai ni”),一条通往码头的小路就被叫做“烂泥渡路”,而“烂泥”在沪方言中有道路泥泞、品质很差、肮脏的意思,在浦东开发的浪潮中,“烂泥渡路”被注销后改称其他的路名。
  清乾隆《真如里志·第一卷·里至》记载:“东南抵潭子十二里,上海县治二十四里”。“潭子”是一个古老的地名,《晋书·虞潭传》中记载,虞潭是三国名将虞翻的孙子,他出任吴兴太守时,为防止海寇从海上进吴淞江入侵苏州,“(虞潭)又修沪渎垒,以防海抄,百姓赖之”。虞潭在吴淞江口修建军事堡垒——沪渎垒,保护一方平安,老百姓尊称虞潭为“潭子”。上海简称“沪”与这个历史上的“沪渎垒”不无关系,而地名“潭子”也与虞潭的故事有密切关联,比如苏州河边的一个弯口叫做“潭子湾”,也是以“潭子”得名的。
  近代以后,潭子湾与相近的潘家湾、朱家湾、药水弄合称“三湾一弄”,是上海出了名的贫民区,“三湾一弄”也成为上海贫民窟的代名词。20世纪90年代的旧城改造中,“三湾一弄”中的潭子湾、潘家湾地区由“中远集团”投资建设为“中远两湾城”,“两湾”即取自潭子湾和潘家湾,这也是保护历史地名的一种方式。
  不过,鉴于上海人对“三湾一弄”的深恶痛绝,这里原来的“潭子湾路”被注销,改名为“清水湾路”。当上海人发现“潭子湾”是一个古老的历史地名时,再想恢复旧名,已经来不及了。
  (作者系上海市地名学会副理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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