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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期)
爸爸回来了,看上去很疲惫,像在机场接我时的那种神经质状态。“你去哪里了?”他质问我。“我每隔20分钟打个电话过来,你都不在。”
我说:“我知道。”他便问我为什么不回他的电话。我告诉他,我认为这些电话都不重要。
他说:“我明天请了一天假。”
我问:“你要干什么?转悠?”
“你指什么?”
“没什么。”这是一个让人讨厌的回答,但有些时候说没什么还真管用,比其他任何答案都有用。
“我想我们或许可以去迪斯尼乐园,你以前很喜欢那里的未来世界。”
“生姜怎么办呢?”我问。
“哦,让我确认一下他们是否有供狗住的地方……”
正在这时,电话铃响了。爸爸拿起话筒。从他说话的方式我可以判断,是艾斯爷爷在问他今晚是否会过去巡视海龟。挂了电话后,爸爸问我是否可以邀请伊桑一起去迪斯尼乐园。我简直不能相信他会问我这个问题。我只是瞪了他一眼。
他解释说:“是这样的,他好像非常喜欢《歌剧魅影》,所以我想他应该会喜欢……”我仍然瞪着他,一言不发。他清了清嗓子说:“如果你不喜欢这个主意,你愿不愿意叫上以前的一些好友啊?”实际上,他是在请求我找个伴。少了海龟这个节目,父亲拿我真没辙了。
尽管迪斯尼乐园距离他的寓所只有两个小时的车程,父亲还是决定我们在迪斯尼的主题旅馆里住上一晚,他认为这样会更有趣。他打了个电话,预约好了房间。我们便回各自的房间,收拾起在外过夜的行李了。
那天晚上海面刮起了西北风。风速达到了每小时35英里,最大风力达到了每小时50英里。海水向陆地漫溢,也就是说那些低架高速公路和许多的街边道路、坡道都将无法通行。这也意味着原本一辆接一辆的在州际间缓慢穿行的车辆将变成一辆接一辆的无法动弹的车辆了。上床睡觉前,爸爸建议明天早上晚些时候出门为好,以避免高峰车流。
半夜电话铃响了。爸爸来到我房间要我接听电话。于是我拿起了话筒。是伊斯爷爷。
他恳切地说:“事情非常紧急,我们那些人工孵化的海龟会被风刮到岸上来。我们必须明天天亮之前把它们收集起来,赶在鸟儿们吃掉它们之前。玛格丽特和我都认为你们应该马上开车过来,我们必须尽早开始行动。到了早上汽车根本通行不了。”
爷爷听上去非常真诚,非常在乎那些海龟,并且坚信我们会回应他的911求救。可以肯定,爸爸没有告诉他,我再也不会去巡视海龟了。我等着瞧爸爸如何拒绝爷爷。爸爸使出了他的绝招——保持沉默。
爷爷喊道:“娜迪亚,你在吗?你听得到吗,亲爱的?”
“我在的,爷爷……”
“你知道,如果我们不把它们收集起来,后果将会多么严重。你们不能过来吗?”
“爸爸和我已经另有安排了……”
“什么安排,亲爱的?你总不希望那些小海龟们被吹上岸死掉,是吧?它们只是幼龟啊,娜迪亚。它们需要帮助。”
“爸爸和我要去未来世界……”
“为什么你宁愿看沃尔特·迪斯尼先生版本的世界,而不愿看大自然母亲创造的真实世界呢?”我对此只能微微一笑。艾斯爷爷总是把迪斯尼世界说成沃尔特·迪斯尼先生版本的世界。接着他说:“玛格丽特和我需要你的帮助,娜迪亚,海龟们也需要。有些时候,一个物种得帮助另一个物种脱离危险。”他还向我道歉说,没有告诉我玛格丽特爱管闲事。我对此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爸爸大声地说:“就让大自然母亲为这些海龟操心吧。它们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但我知道它们做不到。于是我说:“爷爷,让我跟爸爸谈谈。待会我再给你回话。”
挂下电话,我走到客厅。爸爸穿着条纹睡衣。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他穿着条纹睡衣坐在客厅里的样子。他说:“娜迪亚,不用担心那些海龟。”
我解释道:“海龟们很容易被鸟发现,如果被刮到岸边去,鸟儿们会吃掉它们的。”
“鸟儿们不会把它们全吃了吧。”
“那些没被吃掉的也会迷路的呀。”
“但是,潮水肯定会回来的,带上海草,还有那些海龟一起回到海里。”他又笑了笑,说:“刮到岸上的东西总会被海水冲刷回去的。这不是一个哲学命题,娜迪亚,是一个事实。”
“它们会迷失在海里。”
“迷失在海里?大海正是它们的家啊。”
“它们会迷失的。”我又说了一遍。
爸爸说:“娜迪亚,这怎么可能呢?”
“你必须了解海龟的生活习性,才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还真不了解它们。”
“我告诉爷爷我会跟你讲的。”
爸爸坐在沙发上,穿着那身不合适的条纹睡衣。他慢悠悠地、深思熟虑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他会认真听的,我也知道我可以把事情解释得很清楚。
我告诉他:“小海龟一出壳,就会朝着地平线出现的曙光,爬过海滩。一旦它们碰到了海水,它们便开始拼命地游泳。它们不吃任何东西,只是一个劲地游啊游,直到它们到达马尾藻海域。它们会在那里停下来,大自然母亲关闭了让它们疯狂游泳的开关,打开了令它们开始饮食生长的开关。在接下去的五年到十年时间里,它们将待在马尾藻海域,以生长在马尾藻丛中的浮游小海生物为生。今晚当大风把海草刮到岸上来的时候,那里还会有很多幼龟——它们是和这些海草一起被刮上岸的,海草就是它们的家。”
我暂停了叙述,凝视着爸爸,他也紧紧地盯着我看。我问他:“你听懂我说的了吗?”爸爸点了点头,于是我继续讲:“现在到了悲剧部分。即使浪潮把它们带回海水里,它们还是没有办法回到自己的家了。因为一旦关掉让它们疯狂游泳的开关后,这个开关再也不会启动了。海龟们没有一个紧急救助包或安全开关什么的,来打开开关。因此,它们就呆在那里了,再次在大海的边缘,只是这次它们没办法向东游了。这就是为什么它们会在海里迷失的原因。它们会想着吃草,而且胃口很好,但却找不到足够的食物,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到达食物充足的地方,因为它们无法拨回体内的时钟。它们将找不到家,找不到食物,会挨饿,日渐虚弱,最后被吃掉。”
我爸爸一次都没有看他的手表,或是看沙发桌上的时钟。他的倾听和学习的开关已经打开了,而且体内的时钟正在嘀嗒地走动。我打量着爸爸,他穿着那身蓝色条纹睡衣坐在客厅浅灰色的沙发上。我们私人生活中的风暴把他刮起,吹到了一个不适当的地方。我也是。我也被风暴从一个地方吹落到另一个地方。我也搁浅了。我们俩都需要帮助,以便能重新安定下来。
“爷爷说我们必须把海龟收集起来。他的意思是说,我们必须把它们收集起来放到水桶里,然后把它们带到海产养殖场。等到海水平静的时候,把它们带到离海岸50英里的地方,并安置在马尾藻海域。”
爸爸笑了。说:“它们需要援助。”
生姜在我的腿上蹭了蹭,我摸了摸它的背。我说:“是的,它们的确需要。”
二话没说,爸爸和我就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我们穿好衣服,跑去取车。这时候大雨倾盆而下,狂风大作,雨伞根本派不上用场。我为生姜打开后车门,它一个跳跃就进去了。仅仅去取车那么一小段路,我和爸爸都被淋成个落汤鸡。生姜坐在后车座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幅落水狗的样子。
大雨重重地落在轿车上,雨刷虽一直来来回回,却总没有把挡风玻璃真正擦拭干净。道路上的车辆屈指可数。我们没有去超任何一辆车,因为这样做很危险,而且我们也需要前面的红色尾灯当向导。从另一个方向开过来的汽车溅起来的水花全都喷到了引擎盖上。爸爸的双手牢牢地握着方向盘。
汽车开出好几英里后,东北风带来的狂风暴雨才暂时停了一下。在难得的一次风暴间歇中,爸爸向后仰了仰身子,问道:“那些海龟们在马尾藻海岸待上五到十年后又该干些什么呢?”
“它们会到亚述尔群岛,在海底生息几年。”
“然后呢?”
“然后,它们就长大了。等到它们大约二十五岁的时候,它们就该找配偶了。然后雌海龟就到岸上——到它们出生时候的那个岸上——去产卵,然后马上回到海里,直到两年或三年以后又要产卵时,才会再次上岸。雄海龟从来不会上岸的。”
爸爸说:“娜迪亚,你说漏了些东西。它们离开马尾藻海岸的时候是十岁,而它们交配和产卵的时候已经二十五岁了。从离开亚述尔群岛到交配这中间的十五年它们都干什么呢?”
我恍然大悟,不禁大声笑了出来。我们又开始在暴风雨中行驶了。父亲将注意力集中在开车上,我不知道他居然一直在等我的回答。“在干什么?”他问。
我说:“另一个开关。”
他把视线从马路上收回,质问道:“快告诉我,它们干些什么?”
“从它们离开第二个家到回到出生时的海滩这些年里,它们来来回回地游泳。每年夏天,它们向北游到太平洋的上游,冬天一到,就向南游到太平洋的下游。你以前不清楚这个吗?”
“我不十分肯定,我有疑问。”
我不由地笑了出来。“那么对于我,你有没有什么疑问呢?”
他说:“一段时间里有。”接着他又把视线从公路转向我,回应我的微笑,说:“现在没有了。”
我说:“那当然,我会选择和它们相反的旅行方向。我会在冬天的时候北上,夏天的时候南下。”
他说:“是的。并且有些时候,或许是你,或许是我,还需要在开关转换期间接受援助呢。”
我回答说:“是的,是有这样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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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林斯基老师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所小学教书。那所小学的校长要求六年级学生每个月熟记至少十四行诗歌,要求五年级学生背诵乘法表到十二乘十二,并且不允许交换情人卡,除非信封上的名字书写清楚,拼写准确。不允许在墙上乱涂乱画;不允许嚼口香糖;不允许在走廊上奔跑、推搡;学校每月检查储物柜;每个人用完洗手间都要冲洗。
那位校长的名字叫玛格丽特·德雷帕。
玛格丽特·德雷帕退休前两年,区里调整了学制,把六年级从小学划到了中学。六年级原先是小学的高年级,现在成了中学的低年级。但六年级学生仍然要掌握足够的技能,并用于实践。六年级的孩子仍然要能做加、减、乘、除,并且能阅读。通常,他们都能阅读——真正的阅读。六年级仍然意味着孩子们能够透过字面,读到其深层的涵义。
玛格丽特·德雷帕夫人从来没有称自己为“教育家”。她一直是一个很棒的教师,一个很棒的校长。但是,在她开始当小学教师到她作为中学校长退休期间,六年级变了,而六年级学生变化更大。六年级学生问“那又怎样?”时,不再说 “Now what?”而是说“So what?”退休的时候,她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就在玛格丽特·德雷帕退休后的第一个夏天,伊娃·玛丽·欧林斯基离开了教学岗位。那年夏天,她出了车祸。车祸以后的很多个月里,德雷帕夫人一直和年轻的欧林斯基老师保持着联系。她俩都成了寡妇,她们定期见面。
玛格丽特搬到弗罗里达以后,她们继续以寄圣诞卡、记载生活重大事件的方式保持着联系。所以,欧林斯基老师知道玛吉生活里的大事:她搬进了世纪村、她和艾斯·戴蒙德斯坦结婚了、她的旅行、还有她的海龟。
欧林斯基老师也知道伊桑·波特是玛格丽特·德雷帕的外孙,虽然玛吉从来没有过多地说到过他。当伊娃·玛丽看到伊桑·波特被分到她班上时,她克制住自己不向玛吉打听他,也不向伊桑询问她。她想自己去了解伊桑。所以,她仔细地观察他,可能比观察别人更仔细一些。
伊桑聪明,是的;他能进行一定的独立思考,是的;但是他问“那又怎样?”时,不说 “So what?”而说“Now what?”
欧林斯基老师决定让伊桑成为竞赛队的选手时,她没有告诉玛吉,也没有告诉其他任何人。
爸爸回来了,看上去很疲惫,像在机场接我时的那种神经质状态。“你去哪里了?”他质问我。“我每隔20分钟打个电话过来,你都不在。”
我说:“我知道。”他便问我为什么不回他的电话。我告诉他,我认为这些电话都不重要。
他说:“我明天请了一天假。”
我问:“你要干什么?转悠?”
“你指什么?”
“没什么。”这是一个让人讨厌的回答,但有些时候说没什么还真管用,比其他任何答案都有用。
“我想我们或许可以去迪斯尼乐园,你以前很喜欢那里的未来世界。”
“生姜怎么办呢?”我问。
“哦,让我确认一下他们是否有供狗住的地方……”
正在这时,电话铃响了。爸爸拿起话筒。从他说话的方式我可以判断,是艾斯爷爷在问他今晚是否会过去巡视海龟。挂了电话后,爸爸问我是否可以邀请伊桑一起去迪斯尼乐园。我简直不能相信他会问我这个问题。我只是瞪了他一眼。
他解释说:“是这样的,他好像非常喜欢《歌剧魅影》,所以我想他应该会喜欢……”我仍然瞪着他,一言不发。他清了清嗓子说:“如果你不喜欢这个主意,你愿不愿意叫上以前的一些好友啊?”实际上,他是在请求我找个伴。少了海龟这个节目,父亲拿我真没辙了。
尽管迪斯尼乐园距离他的寓所只有两个小时的车程,父亲还是决定我们在迪斯尼的主题旅馆里住上一晚,他认为这样会更有趣。他打了个电话,预约好了房间。我们便回各自的房间,收拾起在外过夜的行李了。
那天晚上海面刮起了西北风。风速达到了每小时35英里,最大风力达到了每小时50英里。海水向陆地漫溢,也就是说那些低架高速公路和许多的街边道路、坡道都将无法通行。这也意味着原本一辆接一辆的在州际间缓慢穿行的车辆将变成一辆接一辆的无法动弹的车辆了。上床睡觉前,爸爸建议明天早上晚些时候出门为好,以避免高峰车流。
半夜电话铃响了。爸爸来到我房间要我接听电话。于是我拿起了话筒。是伊斯爷爷。
他恳切地说:“事情非常紧急,我们那些人工孵化的海龟会被风刮到岸上来。我们必须明天天亮之前把它们收集起来,赶在鸟儿们吃掉它们之前。玛格丽特和我都认为你们应该马上开车过来,我们必须尽早开始行动。到了早上汽车根本通行不了。”
爷爷听上去非常真诚,非常在乎那些海龟,并且坚信我们会回应他的911求救。可以肯定,爸爸没有告诉他,我再也不会去巡视海龟了。我等着瞧爸爸如何拒绝爷爷。爸爸使出了他的绝招——保持沉默。
爷爷喊道:“娜迪亚,你在吗?你听得到吗,亲爱的?”
“我在的,爷爷……”
“你知道,如果我们不把它们收集起来,后果将会多么严重。你们不能过来吗?”
“爸爸和我已经另有安排了……”
“什么安排,亲爱的?你总不希望那些小海龟们被吹上岸死掉,是吧?它们只是幼龟啊,娜迪亚。它们需要帮助。”
“爸爸和我要去未来世界……”
“为什么你宁愿看沃尔特·迪斯尼先生版本的世界,而不愿看大自然母亲创造的真实世界呢?”我对此只能微微一笑。艾斯爷爷总是把迪斯尼世界说成沃尔特·迪斯尼先生版本的世界。接着他说:“玛格丽特和我需要你的帮助,娜迪亚,海龟们也需要。有些时候,一个物种得帮助另一个物种脱离危险。”他还向我道歉说,没有告诉我玛格丽特爱管闲事。我对此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爸爸大声地说:“就让大自然母亲为这些海龟操心吧。它们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但我知道它们做不到。于是我说:“爷爷,让我跟爸爸谈谈。待会我再给你回话。”
挂下电话,我走到客厅。爸爸穿着条纹睡衣。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他穿着条纹睡衣坐在客厅里的样子。他说:“娜迪亚,不用担心那些海龟。”
我解释道:“海龟们很容易被鸟发现,如果被刮到岸边去,鸟儿们会吃掉它们的。”
“鸟儿们不会把它们全吃了吧。”
“那些没被吃掉的也会迷路的呀。”
“但是,潮水肯定会回来的,带上海草,还有那些海龟一起回到海里。”他又笑了笑,说:“刮到岸上的东西总会被海水冲刷回去的。这不是一个哲学命题,娜迪亚,是一个事实。”
“它们会迷失在海里。”
“迷失在海里?大海正是它们的家啊。”
“它们会迷失的。”我又说了一遍。
爸爸说:“娜迪亚,这怎么可能呢?”
“你必须了解海龟的生活习性,才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还真不了解它们。”
“我告诉爷爷我会跟你讲的。”
爸爸坐在沙发上,穿着那身不合适的条纹睡衣。他慢悠悠地、深思熟虑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他会认真听的,我也知道我可以把事情解释得很清楚。
我告诉他:“小海龟一出壳,就会朝着地平线出现的曙光,爬过海滩。一旦它们碰到了海水,它们便开始拼命地游泳。它们不吃任何东西,只是一个劲地游啊游,直到它们到达马尾藻海域。它们会在那里停下来,大自然母亲关闭了让它们疯狂游泳的开关,打开了令它们开始饮食生长的开关。在接下去的五年到十年时间里,它们将待在马尾藻海域,以生长在马尾藻丛中的浮游小海生物为生。今晚当大风把海草刮到岸上来的时候,那里还会有很多幼龟——它们是和这些海草一起被刮上岸的,海草就是它们的家。”
我暂停了叙述,凝视着爸爸,他也紧紧地盯着我看。我问他:“你听懂我说的了吗?”爸爸点了点头,于是我继续讲:“现在到了悲剧部分。即使浪潮把它们带回海水里,它们还是没有办法回到自己的家了。因为一旦关掉让它们疯狂游泳的开关后,这个开关再也不会启动了。海龟们没有一个紧急救助包或安全开关什么的,来打开开关。因此,它们就呆在那里了,再次在大海的边缘,只是这次它们没办法向东游了。这就是为什么它们会在海里迷失的原因。它们会想着吃草,而且胃口很好,但却找不到足够的食物,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到达食物充足的地方,因为它们无法拨回体内的时钟。它们将找不到家,找不到食物,会挨饿,日渐虚弱,最后被吃掉。”
我爸爸一次都没有看他的手表,或是看沙发桌上的时钟。他的倾听和学习的开关已经打开了,而且体内的时钟正在嘀嗒地走动。我打量着爸爸,他穿着那身蓝色条纹睡衣坐在客厅浅灰色的沙发上。我们私人生活中的风暴把他刮起,吹到了一个不适当的地方。我也是。我也被风暴从一个地方吹落到另一个地方。我也搁浅了。我们俩都需要帮助,以便能重新安定下来。
“爷爷说我们必须把海龟收集起来。他的意思是说,我们必须把它们收集起来放到水桶里,然后把它们带到海产养殖场。等到海水平静的时候,把它们带到离海岸50英里的地方,并安置在马尾藻海域。”
爸爸笑了。说:“它们需要援助。”
生姜在我的腿上蹭了蹭,我摸了摸它的背。我说:“是的,它们的确需要。”
二话没说,爸爸和我就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我们穿好衣服,跑去取车。这时候大雨倾盆而下,狂风大作,雨伞根本派不上用场。我为生姜打开后车门,它一个跳跃就进去了。仅仅去取车那么一小段路,我和爸爸都被淋成个落汤鸡。生姜坐在后车座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幅落水狗的样子。
大雨重重地落在轿车上,雨刷虽一直来来回回,却总没有把挡风玻璃真正擦拭干净。道路上的车辆屈指可数。我们没有去超任何一辆车,因为这样做很危险,而且我们也需要前面的红色尾灯当向导。从另一个方向开过来的汽车溅起来的水花全都喷到了引擎盖上。爸爸的双手牢牢地握着方向盘。
汽车开出好几英里后,东北风带来的狂风暴雨才暂时停了一下。在难得的一次风暴间歇中,爸爸向后仰了仰身子,问道:“那些海龟们在马尾藻海岸待上五到十年后又该干些什么呢?”
“它们会到亚述尔群岛,在海底生息几年。”
“然后呢?”
“然后,它们就长大了。等到它们大约二十五岁的时候,它们就该找配偶了。然后雌海龟就到岸上——到它们出生时候的那个岸上——去产卵,然后马上回到海里,直到两年或三年以后又要产卵时,才会再次上岸。雄海龟从来不会上岸的。”
爸爸说:“娜迪亚,你说漏了些东西。它们离开马尾藻海岸的时候是十岁,而它们交配和产卵的时候已经二十五岁了。从离开亚述尔群岛到交配这中间的十五年它们都干什么呢?”
我恍然大悟,不禁大声笑了出来。我们又开始在暴风雨中行驶了。父亲将注意力集中在开车上,我不知道他居然一直在等我的回答。“在干什么?”他问。
我说:“另一个开关。”
他把视线从马路上收回,质问道:“快告诉我,它们干些什么?”
“从它们离开第二个家到回到出生时的海滩这些年里,它们来来回回地游泳。每年夏天,它们向北游到太平洋的上游,冬天一到,就向南游到太平洋的下游。你以前不清楚这个吗?”
“我不十分肯定,我有疑问。”
我不由地笑了出来。“那么对于我,你有没有什么疑问呢?”
他说:“一段时间里有。”接着他又把视线从公路转向我,回应我的微笑,说:“现在没有了。”
我说:“那当然,我会选择和它们相反的旅行方向。我会在冬天的时候北上,夏天的时候南下。”
他说:“是的。并且有些时候,或许是你,或许是我,还需要在开关转换期间接受援助呢。”
我回答说:“是的,是有这样的时候。”
--------3--------
欧林斯基老师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所小学教书。那所小学的校长要求六年级学生每个月熟记至少十四行诗歌,要求五年级学生背诵乘法表到十二乘十二,并且不允许交换情人卡,除非信封上的名字书写清楚,拼写准确。不允许在墙上乱涂乱画;不允许嚼口香糖;不允许在走廊上奔跑、推搡;学校每月检查储物柜;每个人用完洗手间都要冲洗。
那位校长的名字叫玛格丽特·德雷帕。
玛格丽特·德雷帕退休前两年,区里调整了学制,把六年级从小学划到了中学。六年级原先是小学的高年级,现在成了中学的低年级。但六年级学生仍然要掌握足够的技能,并用于实践。六年级的孩子仍然要能做加、减、乘、除,并且能阅读。通常,他们都能阅读——真正的阅读。六年级仍然意味着孩子们能够透过字面,读到其深层的涵义。
玛格丽特·德雷帕夫人从来没有称自己为“教育家”。她一直是一个很棒的教师,一个很棒的校长。但是,在她开始当小学教师到她作为中学校长退休期间,六年级变了,而六年级学生变化更大。六年级学生问“那又怎样?”时,不再说 “Now what?”而是说“So what?”退休的时候,她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就在玛格丽特·德雷帕退休后的第一个夏天,伊娃·玛丽·欧林斯基离开了教学岗位。那年夏天,她出了车祸。车祸以后的很多个月里,德雷帕夫人一直和年轻的欧林斯基老师保持着联系。她俩都成了寡妇,她们定期见面。
玛格丽特搬到弗罗里达以后,她们继续以寄圣诞卡、记载生活重大事件的方式保持着联系。所以,欧林斯基老师知道玛吉生活里的大事:她搬进了世纪村、她和艾斯·戴蒙德斯坦结婚了、她的旅行、还有她的海龟。
欧林斯基老师也知道伊桑·波特是玛格丽特·德雷帕的外孙,虽然玛吉从来没有过多地说到过他。当伊娃·玛丽看到伊桑·波特被分到她班上时,她克制住自己不向玛吉打听他,也不向伊桑询问她。她想自己去了解伊桑。所以,她仔细地观察他,可能比观察别人更仔细一些。
伊桑聪明,是的;他能进行一定的独立思考,是的;但是他问“那又怎样?”时,不说 “So what?”而说“Now what?”
欧林斯基老师决定让伊桑成为竞赛队的选手时,她没有告诉玛吉,也没有告诉其他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