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光十色的玻璃之城

来源 :小溪流(成长校园)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dreamagain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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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港导演张婉婷有一部深受文艺青年追捧的电影,名字叫做《玻璃之城》,讲述了七十年代的港大学生港生与韵文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情故事。
  电影中的香港当真如一座“玻璃之城”,流光溢彩又脆弱易碎——这个意象极易使人联想到漂浮在茫茫大海之上的邮轮,退路已断而前途未知。在这种情形下,似乎也只有那些如港生、韵文般痴缠的年轻男女尚且能够忘情地在甲板上追逐,在船舱内嬉闹,不畏将来亦不念过去,看得旁人悲喜交加,于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二O一三年六月,我提着简单收拾好的旅行包,来到了这一座曾无数次在影像世界中邂逅的“玻璃之城”。临行前,我特意剪短了头发,以消暑气,没料到抵达香港的当天天气不佳,雨时大时小却未曾停歇,还伴着阵阵袭人的凉风。
  坐在地铁上,我透过窗户往外看,发现整座城市在雨水的冲刷下倒显出干净、朴素的一面,如一位褪去了华服的贵妇,一时间娇羞起来,不再距离感十足。于是,我也渐渐放松了心情,仿佛我刚刚并未经历漫长的过关流程,仅仅是搭乘地铁来到与自己居住的社区只一街之隔的另一个社区,拜访一位好久不见的老友。
  我爱茶餐厅
  下了地铁,到达预订好的位于油麻地的酒店时,已近中午。
  酒店大堂里整齐摆放着等待入住的旅客的行李,数量虽多却不显杂乱、拥挤。前台两位值班的工作人员熟练地使用国语、粤语、英语为来自不同地区及国家的旅客办理手续。
  我坐在一旁的软皮沙发上等候,无聊之中打量起周遭——酒店大堂明亮、齐整,并不宽敞,没有多余摆设;两位工作人员埋头填表、找零,除耐心回答旅客提出的问题外,没有多余言语……看似十分制式化,其结果却是给旅客提供了一种高效、周到的服务。
  办理完入住手续,我乘电梯到第十五层,再推开房间的门,这下可算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寸土寸金”—— 一间或许不足许多人家中厨房大小的房间,被用做双人间,摆放着两张窄小的单人床,带有一个独立卫生间。目测一下从床头到电视机的距离,我忍不住发笑——若躺在床上,我大概只需伸一伸腿就能轻易开关电视机了。拉开窗帘,不远处鳞次栉比的居民楼拔地而起,大片灰色云朵缓慢地飘过天空,它们看上去有些沉重,好像随时会坠落。
  这时,雨已停,只余清风徐徐,吹得人神清气爽。
  我看一眼时钟,惊觉饭点将近,赶紧趿拉着一双鞋下楼觅食。到了街上,我才明白自己的担心是多么多余——满大街都是吃东西的地方,食香四溢。我真正该担心的是到底吃什么好,而非没东西吃怎么办。
  提到香港的饮食,不得不说那些隔三五间铺头就冒出一间的茶餐厅。茶餐厅作为香港平民化的饮食场所,随着时间的推移,已形成一种文化,深入香港人的日常生活之中。
  在香港短暂停留的几天里,我好好地感受了一下茶餐厅的风情。一间地道的茶餐厅往往能够满足你一整天的用餐需求,把你挑剔的味蕾与饥饿的肠胃“收拾”得服服帖帖——早餐来一笼叉烧包、一碗鲜豆浆,中餐来一盘咖喱鸡饭,晚餐来一份烧卤双拼套餐,午后犯困时喝一杯热朱古力,临睡前肚子饿了还可以吃几块萝卜糕……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如果你实在没空自己做饭,完全可以吃上一周,不带重样。
  茶餐厅虽然走平民化路线,但每一道食物都做足了功夫,一入口便能体会到店家的用心。时至今日,在香港吃的第一顿早餐仍令我念念不忘,那碗看似清淡的鲜虾云吞面事实上毫不马虎,面条细长而爽滑,云吞中包裹的虾肉鲜嫩可口……
  此外,茶餐厅所营造的一种浓浓的家庭氛围是再高档奢华的饭店都比不上的。
  作为旅客的我,在小小的茶餐厅里举目四望,瞧瞧墙上被油烟熏得微黄的日历与明星海报,再看看三四位年龄、体型都与我的母亲差不多的阿姨来回穿梭,把一盘盘热气腾腾的美食送到食客面前,不那么忙碌时还站着跟食客唠唠嗑,禁不住内心翻涌——若我此刻身为“港漂”大军中的一员,只怕会热泪盈眶吧!港式茶餐厅的核心是“家庭”——与食客维持亲近关系,提供一方不那么严肃、拘束的空间,店家未必时时刻刻均笑脸迎人,忙碌起来时甚至难免不耐烦,说来也怪,这竟让食客感到自在而非不周到。另外,有不少茶餐厅正是以家庭为单位经营的,如此,家庭氛围就愈浓了——你会看到祖孙三代同时忙碌着,桌椅的摆设、餐盘的式样你也会觉得似曾相识,仿佛正置身某个远房亲戚家。
  香港女歌手谢安琪有一首名为《我爱茶餐厅》的粤语歌,里面有一句歌词我认为将茶餐厅的精神诠释得精准又到位:“我爱你个性朴素平民化,会教顾客畅快满意如归家,牛油餐包再配以百年浓茶,令倦透的身躯也升华……”
  你要去哪里
  第一次来到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即使你手持绘制得再详尽的地图,即使你的智能手机安装有功能再强大的定位系统,你若想单纯依赖它们与自己的判断穿行自如,肯定会遇上不少困难——至少,对于我这种方向感极弱的“路痴”来说是这样。
  细数在香港不下二十次的问路经历,大到自油麻地往中港码头怎么走,小到从中环广场如何上太平山,其中成功获得有效信息的次数少之又少。起初,我把缘由都归结于因为语言差异而导致的交流不畅,随后听一个在香港工作了近一年的朋友说,香港人的方向感似乎普遍不强,他们多数只熟悉自己的活动范围,对于其他地方并不太关心,他们也许知道怎么去,但表达出来有点儿困难。我这才释然,继而联想到自己问路时,原本行色匆匆的上班族驻足掏出手机来帮忙查询,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老人重复好多遍生怕没说清楚,刚好与我顺道的公司高管亲自带路……我一下子觉得香港人可爱至极——他们简直跟我一样嘛,凭借直觉找路,依靠记忆回家,当他们面对陌生人的求助时,显得热情有余而经验不足。
  香港素有“购物天堂”的美称,来到这儿不逛街是说不通的,加之从油麻地到购物热门地点旺角,步行约二十分钟即可,全程皆直路,并不曲折。
  可惜,当我在旺角流连,一间接一间精致窄小的店铺逛过去,不多时就发现自己迷失在了数不清的纵横相通的巷弄之中。每走到一个路口,每转过一个拐角,我都能看到类似的药店、连锁化妆品店、潮牌专卖店、唱片行、漫画屋……我开始感到恐慌。随着夜幕降临,大大小小的商铺招牌渐次点亮,提供快照、卡拉OK点唱等各类服务的摊贩纷纷涌上街头,整片旺角街区展现出与白日截然不同的魅力时,我心中好奇代替了恐慌。我随心所欲地融入人流,大胆而贪婪地观察频频与我擦肩而过的路人,迷离撩人的夜色为我提供了最佳掩护。   尽管有点儿不甘心,但我必须承认,与随处可见的潮男潮女们相比,我的衣着着实不入流,气场更不如人。那些英俊帅气的男生与身姿苗条的女生,像是从日系时尚杂志,或者欧美服装秀场直接走下来的,给简约的打扮赋予了张扬的个性,将常人眼中的奇装异服驾驭得恰到好处,毫无做作之感。恍惚中,我仿佛走入了电影《旺角卡门》的场景里,与我一一错肩的不再是无关紧要的甲、乙、丙、丁,而很可能是低头垂泪的张曼玉,是健步如飞的刘德华,是意气风发的张学友……如果我冲破人潮,一直走到路的尽头,会不会看到永远戴着墨镜示人的大导演王家卫?这种飘忽无端的遐想令我兴奋。
  逛累了,我随意走进一家店铺,抬头一看,是香港著名的连锁甜品店——许留山。在小小的甜品店里,我一边品味口感细腻的芒果冰,一边把玩有着波浪形边缘的本地硬币,悠闲自在。
  夜愈深,我该往回走了。说来也挺不可思议的,走出甜品店之后,我不假思索地一路向前,好像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在牵引我,没过多久我就站在了酒店门前,还恰巧赶上渐入尾声的夜市。我一眼扫过去,那占满一整条街巷的夜市摊位,像极了我居住的社区里每逢无风无雨的夏夜便会涌现出来的地摊,亲切感油然而生。此刻,我更加理解为何香港人方向感不强了——不光直觉与经验会带领我们回家,而且,天地之大,心安之处即是家。
  做人呢,最要紧的是开心
  “做人呢,最要紧的是开心……”这句话是典型的“TVB体”语段的开头。所谓“TVB体”,是指大量套用TVB(香港电视广播有限公司)电视剧中的经典台词来“吐槽”或者寻求安慰,这种“语体”平实却很“治愈”。
  “做人呢,最要紧的是开心。初次来香港,购物能否尽兴呢,是不能强求的。呐,发现预算不够,那是卖家太不体谅消费者了。发生这种事呢,大家都不想的。呐,我手上还有去太平山顶和迪斯尼乐园的门票各一张,要不要拿去看看?”在接连被路边房屋中介公司贴满玻璃门的高价租售广告,与中环置地广场的名品店内琳琅满目的奢侈品惊呆之后,我打开钱包,找出预先通过网络订购的两张门票,默默用“TVB体”自我安慰道。
  位于香港中心地带的中环,有着与旺角大相径庭的气质,街道气派不少,摩天大厦林立,许多银行、跨国金融机构及外国领事馆均设于此,放眼望去,到处皆是西装笔挺的白领、光彩照人的摩登女郎和体格健壮的老外,消费水平之高自然不言而喻。
  傍晚,我自中环地铁站出来,本欲直奔太平山顶缆车总站,穿过皇后大道时还是不免被一家家时装店外那华丽又大气的橱窗所深深吸引,陷入Window Shopping(“橱窗购物”,即指逛街时光过眼瘾,看而不买),其后经过多座香港地标性建筑,如中国银行大厦、花旗银行中心、圣约翰天主大教堂等等,将近八点,方才抵达目的地。
  此时,缆车总站已聚集了不少排队上山的游客,我也赶紧加入队伍之中。等了半个多小时,我终于坐上去太平山顶的缆车。缆车一路晃荡着向上“攀爬”,有好几个时刻身体与斜斜的车轨几乎呈九十度角。我刚想与其他乘客一同抱怨“脖子受不了啦”,侧头便望见一座座通体透亮的高楼在车窗外茂密的树叶间若隐若现,瞬间令我忘记了言语。
  下了缆车,我迫不及待地前往传说中的杜莎夫人蜡像馆。
  杜莎夫人蜡像馆的创始人——杜莎夫人,原名为玛丽·格劳舒兹,生于法国的斯特拉斯堡,据说她的传奇一生足以拍成一部好莱坞大片。蜡像馆内,陈列着按照与真人一比一的比例制作而成的精美蜡像,其原型是从古至今的社会各界名流。没机会见着真人,或真人已经离世,与惟妙惟肖的蜡像合影留念不失为一个弥补遗憾的好方法。我向来热衷重温各种经典老片,这回一看到电影《霸王别姬》的大幅海报就挪不开步,非得让人帮我与演员张国荣的蜡像合照几张才罢休,全因由他塑造的戏子程蝶衣太脱俗、动人。
  走出蜡像馆,乘电梯往上,便来到太平山顶的露天观景台。站在观景台上,只见夜雾迷蒙,我分不清阵阵如波浪般滚涌而来的风是来自幽幽山林,还是寂寂海洋。俯瞰之下,万千灯火均匍匐于脚底,香港岛和九龙宛如镶嵌在维多利亚港湾的两颗璀璨明珠,互相辉映。
  接下来的一整天,我全“奉献”给了迪斯尼乐园。从欣澳地铁站转乘迪士尼专线开始,我便已迈入童话世界,身处被精心设计过的主题地铁中,心情不知不觉地轻盈起来。
  迪斯尼乐园里,每一处角落都弥漫着浓郁又自然的童话气息,气氛极佳。头顶的天空一尘不染,当千变万化的纯白色云朵优雅而缓慢地飘过瓦蓝瓦蓝的天幕时,我差点儿忍不住去触摸,一如当年那个一望见白云就一边伸手去抓一边直嚷嚷着要吃棉花糖的小男孩儿。
  比起多种各具特点的游乐设施,“米奇金奖音乐剧”最得我心——梦幻的剧场内,迪士尼系列电影中最受欢迎的人物轮番登场,使尽浑身解数传递给观众快乐。不知怎么的,坐在台下一角的我竟情不自禁想落泪,明明感到快乐,明明感到满足,但眼角涌出两三滴泪珠是怎么回事?大概,我是由衷地被舞台上卖力演出的演员所打动,更由衷地庆幸自己还能被童真感染,没有长成连自己都不认识的大人。无论原因为何,这一次请原谅我的矫情吧!
  是啊,在香港购物不尽兴又如何?做人呢,最要紧的是开心!犹记得当晚,从太平山顶下来,我搭乘双层巴士返回中环地铁站——巴士的第二层是露天的,非常适合观光——坐在最后一排座位上,我逆风拍下了此行笑得最灿烂的一张照片。照片定格的那一刹那,繁华兴盛的中环街头上,那五光十色的霓虹与闪闪发亮的楼宇全是我的陪衬呢!
  离开香港的那天早晨,我提着旅行包站在酒店门口,琢磨着该往哪个方向走,忽闻身后远远地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我循声望去,原来是住在附近的小学生正三五成群地结伴上学。他们背着四四方方的黑皮书包,男生穿白衬衫搭西装裤,女生穿白色连衣裙——这是香港学生的校服,套在他们小小的身体上,庄重又可爱。
  他们经过我身边时,其中一个男孩子对我咧嘴一笑,我会永远记得那个转瞬即逝的笑。要知道,当笑容绽放在他清秀粉润的脸颊上时,他同时眨了眨眼睛,让我注意到他长而卷曲的睫毛,这时候金色晨光慷慨地投射下来,他被笼罩在光里,简直像一个坠入凡间的天使。
  我久久回不过神来,电影《玻璃之城》的结尾浮现——少年港生拉着少女韵文的手,奔跑在黑暗空寂的走廊上,时光倒回到最初,贯穿全片的英文插曲《Try To Remember》(《追忆》)悄然响起:“Try to remember and if you remember, then follow, follow(追忆往昔,若你犹记,请跟我来,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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