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活着!我和妈妈的锅盖面烟火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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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前,沈阳大学大二学生王俊突患急性非淋巴细胞白血病。生死边缘,面对瘫痪在床的父亲、身体瘦弱的母亲,王俊选择了“逃离”。母亲带着父亲骑行千里,和王俊的女友一起将他找回。苍茫时刻,母亲那家传的锅盖面手艺,让一家人绝地逢生……
  2017年3月,王俊的自传体小说《我和妈妈的锅盖面烟火腾腾》感动了无数读者,让人们读到了生命和爱那“不一样的烟火”……
  重症儿子绝望出走:找到天边也要找到你
  2015年7月22日中午,姚庆凤久等王俊不归,打他电话关机。她在王俊卧室床头柜上发现了一张字条:“爸爸妈妈,我是个不孝子,原谅我吧!如果你们爱我,就尊重我的心愿,别找我了。我身上有7000块钱,且带了相机,能靠照相、拍视频赚钱,我会努力好好生活的!你们一定要保重!”
  姚庆凤放声大哭。瘫痪在床的丈夫王文友让她赶紧出去找:“你就是找到天边,也要把儿子找回来!你找不回儿子,我就不活了!”
  姚庆凤拔腿出门,并拨打韩晓的手机。韩晓是王俊的女友,正在帮亲戚搬家,她急得打王俊的电话,同样关机,又赶紧登录QQ,发现王俊也给她留了言:“晓晓,我心很痛。感激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要一个人走,并不是逃避,是要用我设想的方式跟命运拼一把。你不要找我,那是徒劳的。拜托了,各自努力生活,互相祝福才是最好的态度。”韩晓“哇”的哭了起来。茫茫人海,王俊能去哪儿……
  王俊,1994年出生于江苏省镇江市句容市,父亲王文友和母亲姚庆凤原在当地宝华钼铜矿当工人。2003年4月,王文友在矿区作业,高空中的塔斗突然掉下一个重达十多公斤的铁质三脚架,他骨盆被砸成贯穿伤,第九、十节腰椎粉碎性骨折,双腿还有七处粉碎性骨折。经抢救脱离生命危险后,他终身瘫痪。出院后,他万念俱灰,要跟妻子离婚,姚庆凤生气了:“要是扔了你,我还是人吗?”她买来轮椅,和9岁的儿子一起推丈夫出去散心。
  不久,钼铜矿倒闭,夫妻俩下岗,靠十几万元赔偿金生活。懂事的王俊很心疼父母,他学习刻苦,抢着帮母亲做家务,还喜欢文学、摄影、剪辑。
  2013年,王俊考入沈阳大学广播电视编导专业。他与高中同学、在江苏大学(校址镇江)读书的韩晓倾心相恋。韩晓清楚他的家境,但钦佩他的才华和努力,两人爱得纯真而热烈。
  2015年5月,王俊突发高烧。5月19日,他到沈阳盛京医院检查,被确诊患了急性非淋巴细胞白血病M4EO。“M4EO是个什么鬼?”当他得知M4EO凶险大,很多人活不过一年时,他几乎瘫倒在医院走廊里,双手蒙着脸“呜呜”地哭。
  王俊伤心、恐惧,打电话给母亲,姚庆凤把丈夫委托给亲戚照应,匆匆赶到沈阳,陪儿子住进盛京医院,接受第一个疗程的化疗。
  王俊对床住着一个资深病人。一天,他叹着气,对王俊说:“你不用再想着上大学的事了,那已是高空的浮云。好好吃好好喝吧,咱们这些人,今天睁眼,就不代表明天睁眼。”王俊神情呆滞。夜里,他假装睡着,看到母亲“吧嗒吧嗒”落泪,他心如刀绞,不想徒劳地挣扎,免得给父母留下一身债务。
  直到想通了,王俊才打电话告诉女友他得病的消息,并提出分手,韩晓哭着喊道:“我不会这么做的……”第二天,韩晓竟千里迢迢赶到沈阳,王俊脸上汹涌着眼泪:“你不要上课吗?你走吧,你在这,我更不安心。”韩晓流着泪质问他:“若是我生了病,你也会转身离开吗?”王俊无言以对。
  韩晓向学校请假后,在医院和姚庆凤一起照顾王俊,直到开始期末考,她才不得不返回镇江。
  2015年7月,姚庆凤为王俊办理了休学手续,把他带回家乡镇江市第一医院治疗。韩晓父母是老师,他们让女儿面对现实,想好退路,韓晓不听,去医院照顾王俊,王俊心里很不是滋味。
  7月21日,王俊出院回家,看到父亲瘦了很多,嘴角都是泡,他痛心、愧疚。22日上午,趁着去见一个同学,他给父母和韩晓分别留言后,带着7000块钱、一部相机,一个人离开了句容……
  姚庆凤去句容汽车站、镇江汽车站、火车站找了个遍,可哪还有儿子的影子?韩晓在QQ上留言:“王俊,你一走了之,知道你父母有多着急吗?知道我多担心吗?你看到留言,马上回复,或者直接回家!”可他头像始终是暗的。她觉得王俊有可能会去苏州大学附属医院,当即预定了两张火车票。当晚6点,她和姚庆凤赶到苏州,但在医院,她们没有查到王俊就诊的记录。深夜时分,两人走在街头找旅馆,韩晓想到王俊拖着病体,一个人伤心孤独,不禁心酸地哭了起来。姚庆凤强忍着痛苦安慰她:“他既然说了要好好生活,就能做到。”“他这是为了我,想让我放弃他。”姚庆凤拉着她的手,哽咽不已:“我知道我的儿子,他是为了我们所有人!”
  姚庆凤回家后,王文友哭着说:“你借辆机动三轮车,带我一块去找儿子。”姚庆凤赶紧整理衣物、用品,做好出门的准备。韩晓也决定外出寻找。
  8月2日,姚庆凤骑着半旧的宗申三轮车(柴油动力),载着丈夫出发。他们去南京、上海、浙江等南方城市,韩晓去北京、天津、沈阳等北方城市,查访各地医院的血液科,看王俊有无诊疗记录。
  姚庆凤的车子上不了高速,她就选择走普通公路,有时还要走乡村路,他们自带了很多干馒头和炒酱菜,饿了就吃点。晚上,夫妻俩挤在狭小的三轮车厢里休息。正值夏天,天热,蚊子多,姚庆凤不停地给丈夫扇风、驱蚊子,防止他感染生褥疮。
  同时,韩晓也奔波在沈阳、北京的路上,她除了亲自寻找,还联系放假后回到老家的同学,让他们帮助查找。她的心在泣血呼唤:王俊,回家吧!
  母子面馆艰难自救:生命的抗争烟火腾腾
  8月20日上午,姚庆凤在上海长海医院血液门诊问出:两天前,有个叫王俊的小伙子曾在这里做了血常规和骨穿检查,做骨穿的杨大夫辨认出姚庆凤带的王俊的照片,说骨穿结果要4天才能取,他应该还会过来。姚庆凤激动不已,立刻打电话告诉韩晓,正在天津的韩晓火速乘高铁赶往上海。   21日上午10点半,三个人在长海医院门口,终于等到了背着学生包的王俊。姚庆凤扑上去,抱着王俊痛哭:“儿子,你拔腿走了,让我们怎么活?”王俊像被雷击了一样:“你们怎么找来的?”韩晓流着眼泪责怪他:“你为什么不打开QQ看看我的留言?我们一直在找你!你知道你爸妈骑着三轮车,跑了多少公里吗?”王俊悲凉地摇摇头:“求求你们,别让我再拖累你们!”王文友急得在三轮车上伸出手,哭着喊道:“儿子,跟我们回家吧!不然你就拖着我,让我陪你在外游荡。”王俊听到父亲这话,顿时扑到三轮车上痛哭。
  姚庆凤慌了,上前用力拉王俊:“儿子,你拖累不了我们。”王俊仍哭。姚庆凤急得拉起韩晓的手说:“你担心韩晓,韩晓其实想通了,你们分手。”韩晓惊住了,半晌流着泪说:“我即便不是你的女朋友,我还是你的同学,是你最好的朋友……”
  王俊早已后悔了。在离家出走的这一个月里,他饱尝辛酸,经常买几个馒头和矿泉水对付一天,晚上就在候车室或湖边公园的长椅上休息,他身上带的钱已几乎用光了,虽然手里有相机,但没什么人要他照相,他被绝望、孤独和思念所煎熬。
  王俊同意回家。韩晓陪他去取骨穿报告单,她看了一遍说:“这些主要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还在缓解期。”王俊说:“你怎么懂?”韩晓说:“我悟性好。”王俊知道她做了很多“功课”,鼻子发酸。
  姚庆凤回到家后,整天心疼地望着儿子:他这么年轻,嘴上的绒毛甚至还没变黑,大学还没有读完,有那么多的梦想没有实现……她犯起了倔劲:我就是不信邪,既然十几年前的那场灾难我能扛过去,现在也一样!不就是钱吗!不就是个拼吗!
  姚庆凤跟丈夫和儿子商量,她有祖传的锅盖面手艺,想租个门面做锅盖面。王俊怕把母亲累垮,王文友担心她照顾不过来。姚庆凤说:“累不着,我把你们父子都带在身边。”
  2015年9月,姚庆凤找亲戚借了两万元,在句容市华阳路西侧租了一个60平米的门面,她的“好运味”锅盖面馆正式开张。她撒面入锅,酱汁入碗,冲拌调料,长筷捞面,动作利落自如。王俊去住院化疗,她就把面馆和丈夫委托给亲戚照料。王俊回家休息,她就回面馆亲自料理,并把丈夫放到一个小内间里,抽三餐外的空余时间照顾丈夫。
  起初,顾客零零星星。姚庆凤在面的质量和口感上下足功夫,顾客越来越多。她起早贪黑,忙前忙后,第一个月营业额就超过两万,毛利有6000多元。王文友说:“是我们把你逼成了男人。”王俊心里很酸楚。母亲每天早晨4点半就起床,打理面铺,回家照顾他和父亲,凌晨才睡。他真弄不懂母亲那单薄瘦弱的身躯里,究竟哪来那么大的能量?
  一天上午,王俊悄悄来到母亲的面铺,动手收拾碗筷、擦桌子,热情地招呼客人。姚庆凤把他拽到一边:“你别做,累坏了怎么办?”王俊说:“医生说适当锻炼对身体有好处,你先让我实习一天。”
  王俊很会招徕客人,顾客吃得好,又觉得舒心。姚庆凤服了:“儿子,你还真像‘店小二’。”王俊笑道:“干活,心里不会乱想,比闷在家里强多了。”
  王俊很快跟母亲学会了做面。锅盖面又叫跳面,和面讲究特殊力道:活面团的案板上,横着一杆斑竹,两个人各在竹竿一端交叉加力,将活面团压榨得“嗞嗞”作响。姚庆凤考虑缺人手,她一边用人力压,一边系着25公斤的面袋。王俊要跟母亲跳面,姚庆凤解下面袋,让他试试。一天下来,母子俩搭配非常默契。王俊还把擀面的活做得有模有样,凭借一根擀面杖,把面团推卷得像纸一样薄。
  韩晓一有空,就跑来面铺帮忙,有时还领着同学来当帮手。回到学校,韩晓在朋友圈做推广:“那里,热热闹闹,有喷香的面条味儿,有浓浓的市井味儿。在那里,你品尝的不仅是锅盖面,更收获一份浓浓的感动,一份励志的感受!”
  王俊在家自学。2015年11月16日,姚庆凤带着王俊的病历来到沈阳大学,老师说:“王俊若能参加考试,我们欢迎。”姚庆凤听了“哗哗”落泪。
  姚庆凤带回儿子新学年的全部课本和资料,足有50斤。看着几乎把母亲压成佝偻的大包袱,王俊心里受到震撼。这学期专业课有影视制作理论。王俊撰写剧本,用佳能单反机拍短片,做剪辑,拍摄了微电影《锅盖面》,介绍锅盖面的传说和工艺,在自家面鋪里循环播放,还被多家面馆拷贝借用。
  锅盖面的奇迹:我很好,我活着!
  2016年春节后,王俊开始在镇江市第一医院接受第二个疗程的化疗,由于药剂量加大,他呕吐得很厉害,头发迅速脱落。姚庆凤给他买了顶帽子,王俊把帽子塞进包里说:“不戴!我不怕丑,还要拍照。”他拿出手机一阵猛拍,在微信圈传了一张故意挤眼睛的照片,配上文字:“吐也是乐,秃也是乐。这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同学纷纷点赞。
  就在这个疗程快要结束时,王俊血液里又查出变异细胞,为防止进一步恶变,医生临时决定再上一轮强化疗。2月27日夜里,王俊血小板突降,要马上输血小板,可血库要到次日早晨才会有B型血小板。医生要王俊不能用力,不能有任何动作,甚至不能咳嗽,要是引发内出血,就无药可救了。
  姚庆凤一分钟也不敢离开儿子,她轻轻地握住儿子的手,让他闭上眼睛睡,王俊哪里睡得着,他看着母亲清瘦、憔悴的脸,知道母亲心里的惊慌和恐惧。他说:“妈妈,你不要怕,我会挺过来的。”姚庆凤忍住泪水,就那么一直握住儿子的手,直到王俊睡着,一夜好不容易熬了过去。第二天早上8点半,血小板到了,输进王俊的体内后,医生说平安了。姚庆凤再也克制不住,躲到厕所里拼命流泪。
  王俊平安出院,不久又回到母亲的面铺帮忙,一边自学要考试的课目。学院确定把他的考试日程安排在5月31日。姚庆凤提前陪儿子前往沈阳大学。王俊再次看到美丽的校园,看到一对对依偎的恋人……他把头坚决地摇了摇,摆脱掉所有的失落,倾注精力,顺利参加了4门课的期末考。
  不久,考试结果出来,王俊每门课都超过80分。而他自拍的《我妈的锅盖面》等几部微电影,稍后也在全校影展中获两个一等奖。一家人兴高采烈,王文友摔伤后再不沾酒,他破例要儿子为他打开酒瓶,就着热腾腾的锅盖面,开心地喝了二两多。   韩晓也通过微信发来“贺电”:“王俊,佩服!你永远是我心中最亮的那颗星。继续加油哦!”
  6月初,主治医生告诉姚庆凤,王俊病情有加速的迹象,要尽快做造血干细胞移植。姚庆凤只有不到20万元。韩晓得知后,流泪发了微信朋友圈,并特地对王俊设置了屏蔽:“王俊好样的!他重病在身,走得吃力,很难,却依然阳光,向前!希望大家助他闯过这场灾难,让他可以在人生的路上不断前行,哪怕只去他们的母子面馆吃一碗面。”随即,王俊和韩晓的小学、初中、高中和大学同学纷纷转发和捐款。一转十,十转百,这条朋友圈的消息很快传遍句容,王俊母子俩的坚强感动了很多市民,大家排队来吃他们的锅盖面,有的一碗面竟掏上一两百元,最多的甚至一千元。
  7月中旬,在亲戚、同学和无数好心市民的帮助下,姚庆凤给儿子筹到了40万元,沈阳大学的老师和同学也送来13万元捐款。8月7日,王俊住进苏州大学附属医院。姚庆凤和儿子做了半相合配型,结果匹配4个点位,可以把骨髓捐给王俊。
  8月20日,王俊接受了由母亲做供体的异基因造血干细胞移植手术。让人动容的是,虽然不再是恋人了,韩晓却和王俊的姨妈一起,在医院照顾母子俩。“好运味”面馆也没有停业,韩晓的几个同学当起了义工,还通过网上招募方式请来了临时大师傅吴桂华,吴桂华也开着面馆,他自愿放弃自家的活计,来“好运味”帮工,帮母子俩一把。
  移植后的康复很漫长,而且依然风险不小。10月初,王俊出院回家后,必须待在干净的房间里,不能正常出门活动,他很想去面馆看看,却无法成行。韩晓决定在面馆里为他进行视频直播。
  王俊又看到了母亲和韩晓跳面的场景,眼泪涌出来。母亲的锅盖面给他带来了好运气,给了他活下来的信心和勇气!他有了一种强烈的冲动:写写母亲的锅盖面,写写他所经历的这一切,记下母亲传染给他的坚强与感动。他立刻打开电脑写下:“鼓风机吹起呼呼火苗,幽幽地舔舐着浑圆的铁锅底,热气腾腾的汤锅里,一只溜圆的杉木锅盖在起舞。面条头像欢快的小鱼,忽而跳上锅盖,忽而又怕羞似地藏进锅盖下。锅旁边,站着我的妈妈。我要说的就是我妈妈,还有我和妈妈的锅盖面……
  这是‘不一样的烟火’,热气腾腾,滋养了我的生命和爱,创造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奇迹!”
  王俊一边在家自学,一边撰写自传体小说,其中也写到了韩晓。一天,韩晓在面铺里看到一段跟她相关的文字,对王俊说:“你别把我写得那么善良,那么美,我知道我不好,我要是好的话,就不该同意分手……”说着,她竟发出了抽泣。
  王俊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世上有一种友情比爱情还要珍贵,还要久远,那就是知己……”韩晓破涕为笑:“好,我就一辈子做你的知己,做你的红颜知己……”两个人都笑了。
  2016年底,王俊到醫院复查,医生说他已经完全康复:在他血液里找不到一个变异细胞,血液、骨髓的各项指标都达到正常范围。
  2017年2月,中国人口出版社出版了王俊20万字的自传体小说《我和妈妈的锅盖面烟火腾腾》,王俊亲自设计了封面,在扉页上深情写道:“我家的锅盖面,有亲情的芳香,也有友情的芳香……”
  (因涉及隐私,韩晓为化名)
  编辑/胡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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