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苦难成为一种震撼

来源 :现代妇女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wangsong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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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访过很多女人,包括一些苦难的女人,但即使当时悲痛叹息,很快也就抛在脑后,回到自己的小日子当中。但这次不一样。这个女人给我的震憾是前所未有的——
  
  这是一个被丈夫浇了汽油并被烧成了一个怪物的女人,身体烧伤面达90%以上,耳朵被烧掉,五官缩聚在一起。这是个生活在底层的女人,28岁,孩子两岁,给人打零工为生。她的狠心丈夫,也没有稳定的职业,靠骑摩托车载客,零散地赚些家用。事发后,男人已被刑拘,估计会被判重刑。
  是个下雪的傍晚。一行人打车赶到总院烧伤科,天已经黑了。
  和女孩的父亲聊了几句,这是个木讷老实的农村老人。他对女儿的事一无所知。这个女孩说起来命苦,3岁时父母离异,父亲将她送到兰州的姑姑家,从此再没有管过她。女孩初中都没有读完。直到现在出事,才把她爸爸叫来。
  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残酷。她身上的火被扑灭后,她身上的皮,如何完整的掉下来,露出红鲜鲜的肉,她的耳朵在滴油,发出滋滋的声音……而每次的换药,如同一次酷刑。把她抬到一个铺满塑料布的床上,用温水一点点将缠在她身上的纱布浸湿,再将这些纱布一点点撕开。而身上的肉,也被纱布卷带着撕扯下来,那凄厉的叫喊,那血淋淋的场面,令人心惊胆颤。
  要进屋面对她的刹那,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我的心惶惶的,一丝恐怖油然而生。还好,当我进去,并没有直接看到病人骇人的面孔。医院在床上挂了帷帐,隔着这层帐,让我的恐惧得到了缓冲。
  能看到她露在帷帐外面的胳膊,被烧过的部位结了深深的痂,还有一段缠着纱布,手掌也缠了纱布,手指黑黑的,像碳棒,勾在一起。
  隔着纱布,隐约看到她怪异的脸,只有眼珠在动,嘴里讲着人的语言,才意识到她是我的同类……瞬间,我的巨大恐惧消失了,被无尽的同情代替。
  采访只进行了很短的时间。
  她身上没有了皮肤,失去了保温层,尽管病房里有暖气还开着空调,可她仍冷得直哆嗦,发出一声声呻吟,令人揪心的难受。
  我不忍心再问她什么,不忍再让她说话。我安慰她,要坚强,要……可是,这些话一出口,自己马上意识到都是费话,在这样一个饱受折磨的女人面前,我的鼓励是多么软弱无力。我想握握她的手,以示安慰,可我怕碰到那些烧焦的手指,怕它们断掉,怕弄疼她,我的手在半空中停下来……
  她那一声声呻吟,让我替她感到生不如死。无法想象,这个只有28岁的女人,她以后的路怎么走。这种暗无天日没有穷尽的折磨,她如何承受?
  
  元旦上班之后,大家讲着假日里的种种开心。蓦地,我想起这个不幸的女人。我给抚养她长大的姑姑打电话,也想将未完的采访做个补充。姑姑的声音慈祥平和,说:她走了。我下意识以为她转院了,所以我竟然愚蠢地问了句,她去了哪里?
  她死了。姑姑平静地说,1月1日凌晨1点……
  我愣住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最终的结局。别人在享受新年的欢乐,而她则在不为人知的角落痛苦孤单地死去。两相映照,令人辛酸不已。一个生命,就这样被轻易地抹去。不知不觉间,不留痕迹地逝去。
  姑姑说着说着,忍不住哭起来。她的身体烧伤面太大,根本无法结痂,到后来那些肉开始腐烂,都臭了……她每次翻身都会疼得惨叫,让人不忍心看下去……然后发高烧,大夫说是败血症。她咬着牙拒绝进食,任人怎么劝就是紧闭双眼,一声不吱。整天7天,没进一粒食物,人终于去了。
  7天的绝食,对于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女人,那是何等的隐忍和毅力。谁都看出来,她横下心求死。生命到了这个地步,还能祈求她怎样的弥留呢?而她临终前唯一的心愿,就是想最后看一眼她那只有两岁的小女儿,却因为婆家的冷漠和绝情而没能实现。她的生命在煎熬中一点点走远。那生命的尽头,应该有天堂吧?我宁愿意相信,现在的她,正在那个永恒国度里,享受着温暖和阳光……
  姑姑说,她不是很漂亮,比常人反应慢一点,但生活没有任何问题。她的离家出走的妈妈也是这样。她的学习不太好,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遇上那个男人。也许是她太想爱,也太缺乏爱了,第一次有男人对自己好,所以她对这个男人爱得死心塌地,无怨无悔。即使知道他有抽大烟的恶习,即使他将她的钱她亲友的钱全都骗过,她仍相信,他爱她,他会因为爱她而改变自己。
  所有人都反对她和他在一起,千方百计地阻挠,但她就是跟定了他。
  和那些不幸的女人遭遇相似,他们开始同居。爱情的光环一天天褪去,生活逐渐露出本来面目。她才发现她的爱情远没有那样伟大。她改变不了他什么。终于,他开始动手打她,而她怀了孩子,且已众叛亲离,无处可去。所以,她忍耐,她承受。
  而当孩子出世后,家中经济日渐窘迫,男人的暴戾就更变本加厉。没有养家糊口能力的男人,竟然在外面有别的女人。她忍,忍不住时也会吵。而他,对她更看不上眼,下手越来越狠,就像前世的仇人,惨剧终于发生。
  
  这个女人的命运,虽然出乎意料,细想之下,却又在情理之中。没有受过教育,没有一技之长,没有正常的成长环境,命运曲线一直在底层曲折蜿蜒。她在底层挣扎,当然就极其自然地有机会认识这样一个游手好闲、穷困潦倒、抽大烟的恶棍。
  配偶是女人身价的折射。一个女人所处的位置,决定了她找到的男人的层次。要想找个优秀男人做丈夫,就得先把自己提到优秀这个层次上来。我们的自身条件决定我们的择偶结局。
  而在同一水平上择偶,也有智者对女人的忠告:不应该只看他如何爱你,而主要应该看他的品性。品性好的男人,就是将来他不再爱你,也坏不到哪去。可是,品性不好的,虽然谈恋爱时山盟海誓,但爱情远去后的情形却令人难料,而女人此时,多半已悔之晚矣。
  有人对这个女人的遭遇很不屑,说,如果不是她当初哭着喊着要嫁个大烟鬼,也不至于招来这样的厄运。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还说,是个人都看出来那是个火坑,可她自己非要往下跳,别人又能奈何?
  是吧是吧。但同样的选择,不同的女人却是不同的结局,这大概就是命运吧。尽管,有些事是冥冥中的命定,还是让我们把握好自己的命运吧,哪怕是,步履维艰,哪怕是,一场枉然。
  (责编 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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