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我们谈论权力与权利时，常常强调集体的权力，强调“人民主权”，个人的权利往往在这种集体权利的宏大叙事中被忽略和漠视；而我们在论及功劳和功绩时，恰恰相反，强调的是领袖的作用，强调个人的魅力与风采。所以，我们以往的人物评选往往是个人荣登榜首，而且是官员与企业家居多。今天，我们在强调权力与权利时，开始将个人权利从集体权利中解放出来。在强调功劳与功绩时，我们不再将个人的功劳放到无限大，而强调了集体的力量。最近揭晓的“厦门人”入选2007年《南方周末》的年度人物是一个表征。而“厦门人”的入选，这其中就有我的一票。
　　2007年年度人物的评选中，《南方周末》提供了十多位候选人供网友投票，有个人也有群体。在投票过程上，我先对个人进行了筛选。个人中有万钢这样的政治人物，有李安这样的艺术家，也有俞可平这样的学者，还有“最牛的钉子户”这样的平民吴苹。但我首先排除了他们，这并不否认“公众人物”对于我们时代进步的功勋，事实上，官员、学者或是掌握了公共权力资源或者是掌握话语资源，他们的行动与理念对于社会的文明进步起到的作用巨大，有时远远超过了其他人。但是，我们的社会从来不缺乏对于这些“公众人物”的褒扬与强调，从来不缺通过权力来推动社会的渴求，更为重要的是，在一个法治社会，我们需要强调从公民维权的角度来推动法治与文明的进步。所以，如果从个人中挑选“年度人物”，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吴苹——这个以异常决绝的态度捍卫自身私产的公民。
　　但是，在作为个人的吴苹与作为某一群体（比如“厦门人”、“打虎网民”等）中选择年度人物，我的天平又倾向于群体。在我们这个主张权利的时代，个人的努力令人瞩目，但个人的努力毕竟是有限的，某一项权利的争取，个人能起到推动作用，群体才是决定性的。投票给群体，另外一个意味就是，我主张权利的争取不仅仅是在与自身密切或直接相关的事情上争取，而是更要着眼于公共利益，着眼于长远利益，我们要一起来维护那些看似与个人关系不大但长远关系到公民权利的事情，正如海明威所说“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它就为你敲响”。别人的今天可能就是我们的明天。
　　这次群体的候选人不仅仅有“厦门人”，还有“打虎网民”、“黑砖窑奴工之母亲群体”这样的群体。“打虎网民”利用网络作依托，拓展了公民议政的空间与言论自由，开辟了一个网络“公民社会”，意义相当重要。同样，“黑砖窑奴工之母亲群体”，这样一群最平凡的百姓，以最无奈的奔波方式，揭开了一场最骇人听闻的人性罪恶，也引发了本年度最激烈的举国声讨，这是本年度最重要维权事件之一。但是，我的天平最终还是倾向了“厦门人”，当然这并不是否定另外两个群体的作用与意义，而是在于“厦门人”在推动社会的转型，培育“公民社会”和法治社会，更具有典型意义。
　　“厦门人”敢于担当，从集体的抗议到与媒体的互动再到听证会的公开抗争，都标志着“公民社会”的萌芽。当“黑砖窑奴工之母亲群体”还主要是向权力请求维护自身的权利时，“厦门人”已经用公开的表达向权力说“不”，用行动来实践三百多年前美国开国元勋麦迪逊所说的“对政府的首要控制乃是依赖于人民”。尤其难能可贵的是，“厦门人”在“PX”项目抗争与利益表达中，坚持了有序、和平但又懂得适时的妥协与克制，使得可能威胁环境安全的“PX”项目暂告停止，城市整体规划环评得以启动，这是尤为难能可贵的。法治社会不能以暴抑暴，有勇气也要有妥协，在抗争与妥协中渐进，远远超过急风骤雨式的运动，这是为无数历史经验所证明的经验。从这个意义上讲，“厦门人”较其他群体又更具现代公民的意识。以培育最迫切需要的现代公民意识的角度来看待评选，“厦门人”当选2007年《南方周末》的年度人物，当之无愧！■
　　图：马方路 编辑：孙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