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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帽山在葫芦城外,是群山之间的一座形状奇特的山。顾名思义,草帽山的外形像一顶草帽,山顶圆圆秃秃,山腰偏下处比山顶稍宽阔平坦。
曾经,这座山的名字叫做百鸟山,山上树木茂盛,枝叶相接,荫翳蔽日。许多鸟儿在林间自在穿行,鸟鸣啁啾,婉转悦耳。
但是在很久以前,周边山上的树木就已被砍光,只留树桩的残骸。鸟儿和森林对我来说只是一个传说。我所见过的唯一植物就是葫芦城里疯狂生长的那些葫芦。它们总是在飞速地生长,用不上一整天它们就会沿着窗框爬滿窗子,房间因此变得更加阴暗。
每天早饭后,葫芦城里的孩子们就会带着镰刀走出房子,把房子周围的葫芦连藤砍掉。完成这项任务以后,我就会和哥哥还有叶子一起爬到草帽山。
我喜欢坐在某个大树桩上,想象着树木参天和鸟儿飞翔的模样。每当此时,哥哥和叶子就会爬上一块更高的大石头上去,用手指点着山下的工程,热烈讨论。
几十年前,葫芦城的人们发现了通往地下城的入口,然后开始挖掘。城里几乎所有的男人都投入到了这个巨大工程中。每个人都认为,这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开始。
每天晚饭后,人们总会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谈论着怎样攻占地下城。我看到那些声音落在每个角落,在墙角的阴影里生出细藤,绕着房子蛇行般爬上墙壁,爬上窗台。
这城里的葫芦没有种子。这城里的人们每天说过的话都会变成葫芦藤疯狂生长蔓延,尤其是那些带着满面笑容说出的话,落地便会生根发芽。只有孩子们说过的话不会生出葫芦。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关于这个问题我问过哥哥,他只是摇摇头嘲笑着说我傻。
哥哥似乎长大得很快,不知不觉中他的身高就越过了父亲。从去年起,哥哥不再帮我砍葫芦,而加入了挖掘地道的工作。好在还有叶子陪我一起,他每天都在与我相同的时间出来砍葫芦藤。他总是比我快得多,然后绕过篱笆来帮助我。
“最近葫芦长得越来越快了。”叶子一边用力地把捆绳拉紧一边说,“人们都说是因为雨下得太多。”
“真讨厌下雨,”我没精打采地说,“这样的天气里没什么好玩的。”
“就快结束了,”叶子显得很老成的样子说,“通往地下城的通道马上就要修好了,那时我们就可以离开这讨厌的连雨天和这些没完没了地生长的葫芦了。”
看着他的神情,我有点担忧。会不会突然有一天,他说过的话也会变成葫芦?像哥哥一样?我一直在心里希望他能停留在十五岁,永远不要长大。可是,谁又能留住时间的脚步?
这些日子里,葫芦城里的人们日夜忙碌,铁匠的炉火从早到晚烧得通红,打造兵器的声音彻夜鸣响,刀与枪的锋芒在雨水与火光的映照下显出阴森杀气。那些葫芦的生长速度似乎也在加快,城里到处都是绿色的藤蔓和大大小小的葫芦,就连城外光秃秃的草帽山上也长出了许多葫芦。雨还在持续下着,葫芦城里的巷子已经变成小溪。
葫芦城就要被大水淹没,攻占地下城的战争已经迫在眉睫。叶子终于也加入到参战的队伍里,无论我是怎样地不愿意让他离开,都无法挽留。
那一场与地下城的战争极为惨烈,尸体堆满城内大街小巷。人们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才将地下城清理干净,血腥之气在之后的数月里始终难以散去。
地上的雨再也没有停过,葫芦城彻底消失在茫茫水中。葫芦城里的居民全部迁徙到地下城,在另一个城的死亡中建立新生。地下城没有阳光,住在房子里有长明的油灯,走在马路上,路两旁有长明的街灯。这里再不会有漫长的雨天,也没有困扰生活的葫芦。地下城唯一的植物是一种会发光的小花,只有花茎没有叶片。
哥哥和叶子在这一场战争中都成为了众人皆知的英雄。搬到地下城以后我再没有见过叶子。偶尔,一个人走在街上时我会想,是否能够与他邂逅。
一次,在一个节日的灯会上我远远地看到他坐在正对着戏台的高楼上,与哥哥还有许多人一起。我站在光线黯淡的角落里默默看着他。他很少说话,每当他微笑着开口,墙角都会有一朵小花开放,红色蓝色或黄色的花,闪耀着迷离的光。只是,一阵风过,那些花就会破碎成点点微光,转瞬间便在黑暗中消失不见。这城里的小花遍布每个角落,越来越多。每天我走在路上时,脚步踏过无数花朵,碾碎一地光芒。
我越来越厌倦这个黑暗之城,厌倦每天看到的那些笑容听到的那些话和四处开放的花朵。一天下午,我一个人走出城外很远,翻越过一座大山,发现了隐藏在群山之间的一座奇特的山。那是一座草帽形状的山,山顶圆圆秃秃,山腰偏下处比山顶稍宽阔平坦。山上遍布大小不一的树桩,那是很久以前树木留下的尸体残骸。
似曾相识。
我坐在一个巨大的树桩上,用手轻抚过一圈圈年轮,仿佛有波澜一圈圈漫过心底。一些往事如水般涌上心头。我记起和哥哥、叶子一起爬山的情景;我记起叶子的眼睛,曾经明亮温暖。我知道,我所认识的叶子从他成人那天起已经消失了。
就在这时,指尖下的树桩竟然慢慢裂开,现出了一条有台阶的通道。我走了下去,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爬过一级又一级台阶。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终于有了一丝光亮,再向前走,那光亮越来越宽,一直引我走向一个出口。
那是一个光明的世界。
走出洞口,是一个光秃秃的山坡。太阳高照,山上遍布大小不一的树桩。
走下山去我看到了一座城。这是一座阳光之城,天空中没有一丝云,阳光明亮炽热。城里开满巨大的红色花朵,在每一座房子的周围,在每一个墙角,在每一条路的两侧。当这城里的每一个人开口说话,就会有红花从某处生出,结苞,开放,灿烂妖娆。
站在城门前,站在阳光下,我周身冰冷,仿佛整个人马上就要结冰。我不知道该去往何处。我只能就这样站着,任红色潮水向我扑面而来,任孤独与绝望将我淹没……
编辑/梁宇清
曾经,这座山的名字叫做百鸟山,山上树木茂盛,枝叶相接,荫翳蔽日。许多鸟儿在林间自在穿行,鸟鸣啁啾,婉转悦耳。
但是在很久以前,周边山上的树木就已被砍光,只留树桩的残骸。鸟儿和森林对我来说只是一个传说。我所见过的唯一植物就是葫芦城里疯狂生长的那些葫芦。它们总是在飞速地生长,用不上一整天它们就会沿着窗框爬滿窗子,房间因此变得更加阴暗。
每天早饭后,葫芦城里的孩子们就会带着镰刀走出房子,把房子周围的葫芦连藤砍掉。完成这项任务以后,我就会和哥哥还有叶子一起爬到草帽山。
我喜欢坐在某个大树桩上,想象着树木参天和鸟儿飞翔的模样。每当此时,哥哥和叶子就会爬上一块更高的大石头上去,用手指点着山下的工程,热烈讨论。
几十年前,葫芦城的人们发现了通往地下城的入口,然后开始挖掘。城里几乎所有的男人都投入到了这个巨大工程中。每个人都认为,这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开始。
每天晚饭后,人们总会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谈论着怎样攻占地下城。我看到那些声音落在每个角落,在墙角的阴影里生出细藤,绕着房子蛇行般爬上墙壁,爬上窗台。
这城里的葫芦没有种子。这城里的人们每天说过的话都会变成葫芦藤疯狂生长蔓延,尤其是那些带着满面笑容说出的话,落地便会生根发芽。只有孩子们说过的话不会生出葫芦。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关于这个问题我问过哥哥,他只是摇摇头嘲笑着说我傻。
哥哥似乎长大得很快,不知不觉中他的身高就越过了父亲。从去年起,哥哥不再帮我砍葫芦,而加入了挖掘地道的工作。好在还有叶子陪我一起,他每天都在与我相同的时间出来砍葫芦藤。他总是比我快得多,然后绕过篱笆来帮助我。
“最近葫芦长得越来越快了。”叶子一边用力地把捆绳拉紧一边说,“人们都说是因为雨下得太多。”
“真讨厌下雨,”我没精打采地说,“这样的天气里没什么好玩的。”
“就快结束了,”叶子显得很老成的样子说,“通往地下城的通道马上就要修好了,那时我们就可以离开这讨厌的连雨天和这些没完没了地生长的葫芦了。”
看着他的神情,我有点担忧。会不会突然有一天,他说过的话也会变成葫芦?像哥哥一样?我一直在心里希望他能停留在十五岁,永远不要长大。可是,谁又能留住时间的脚步?
这些日子里,葫芦城里的人们日夜忙碌,铁匠的炉火从早到晚烧得通红,打造兵器的声音彻夜鸣响,刀与枪的锋芒在雨水与火光的映照下显出阴森杀气。那些葫芦的生长速度似乎也在加快,城里到处都是绿色的藤蔓和大大小小的葫芦,就连城外光秃秃的草帽山上也长出了许多葫芦。雨还在持续下着,葫芦城里的巷子已经变成小溪。
葫芦城就要被大水淹没,攻占地下城的战争已经迫在眉睫。叶子终于也加入到参战的队伍里,无论我是怎样地不愿意让他离开,都无法挽留。
那一场与地下城的战争极为惨烈,尸体堆满城内大街小巷。人们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才将地下城清理干净,血腥之气在之后的数月里始终难以散去。
地上的雨再也没有停过,葫芦城彻底消失在茫茫水中。葫芦城里的居民全部迁徙到地下城,在另一个城的死亡中建立新生。地下城没有阳光,住在房子里有长明的油灯,走在马路上,路两旁有长明的街灯。这里再不会有漫长的雨天,也没有困扰生活的葫芦。地下城唯一的植物是一种会发光的小花,只有花茎没有叶片。
哥哥和叶子在这一场战争中都成为了众人皆知的英雄。搬到地下城以后我再没有见过叶子。偶尔,一个人走在街上时我会想,是否能够与他邂逅。
一次,在一个节日的灯会上我远远地看到他坐在正对着戏台的高楼上,与哥哥还有许多人一起。我站在光线黯淡的角落里默默看着他。他很少说话,每当他微笑着开口,墙角都会有一朵小花开放,红色蓝色或黄色的花,闪耀着迷离的光。只是,一阵风过,那些花就会破碎成点点微光,转瞬间便在黑暗中消失不见。这城里的小花遍布每个角落,越来越多。每天我走在路上时,脚步踏过无数花朵,碾碎一地光芒。
我越来越厌倦这个黑暗之城,厌倦每天看到的那些笑容听到的那些话和四处开放的花朵。一天下午,我一个人走出城外很远,翻越过一座大山,发现了隐藏在群山之间的一座奇特的山。那是一座草帽形状的山,山顶圆圆秃秃,山腰偏下处比山顶稍宽阔平坦。山上遍布大小不一的树桩,那是很久以前树木留下的尸体残骸。
似曾相识。
我坐在一个巨大的树桩上,用手轻抚过一圈圈年轮,仿佛有波澜一圈圈漫过心底。一些往事如水般涌上心头。我记起和哥哥、叶子一起爬山的情景;我记起叶子的眼睛,曾经明亮温暖。我知道,我所认识的叶子从他成人那天起已经消失了。
就在这时,指尖下的树桩竟然慢慢裂开,现出了一条有台阶的通道。我走了下去,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爬过一级又一级台阶。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终于有了一丝光亮,再向前走,那光亮越来越宽,一直引我走向一个出口。
那是一个光明的世界。
走出洞口,是一个光秃秃的山坡。太阳高照,山上遍布大小不一的树桩。
走下山去我看到了一座城。这是一座阳光之城,天空中没有一丝云,阳光明亮炽热。城里开满巨大的红色花朵,在每一座房子的周围,在每一个墙角,在每一条路的两侧。当这城里的每一个人开口说话,就会有红花从某处生出,结苞,开放,灿烂妖娆。
站在城门前,站在阳光下,我周身冰冷,仿佛整个人马上就要结冰。我不知道该去往何处。我只能就这样站着,任红色潮水向我扑面而来,任孤独与绝望将我淹没……
编辑/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