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差一点儿，我就成了鸭!”林翔在凯宾斯基酒店三层的自助餐厅里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我跟他说“差点儿我就得了感冒”一样，平静淡漠，不带一丝云彩。
　　那是上个月在一个本地有名的房地产老板的生日聚会上，林翔是主人专诚邀请的嘉宾，4年前穷得连手机都送进当铺的他，如今已是沈阳一家跨国保险公司的高级经理，举手投足间俨然一副成功人士风范。可除了主人外，大伙都不太搭理他，因为他的名声不好，风闻他与一位亿万富婆关系暖昧，靠着大私无畏的“献身”精神，才换来今天的生活。即使在现代化的大城市里，女人“傍大款”似乎是天经地义，但男人“献身”依然不被容忍。林翔是我的朋友，我几乎见汪了他的整个故事，或者说是一个年轻人都市闯荡的曲折人生!
　　林翔是辽西人，他是为了女女友小茜才到沈阳的。小茜是个漂亮的丹东女孩，喝鸭绿江水长大的她秀外慧中，楚楚动人。沈阳这座北方大都市曾经有过的财富神话和美丽传说强烈的吸引着她，林翔觉得为小茜做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说起来，你一定会觉得好笑吧?像我这样的人，居然也相信过爱情这东西。”林翔有些自嘲地说，语气里满是不屑，眼里却分明有泪光闪动。
　　林翔和小茜都是名牌大学毕业，来了沈阳以后，好的工作找不到，太逊的差事又不想做，结果转眼两个多星期下来，身上的钱用光了，工作的事还没影儿，他们只好厚着脸皮去投奔小茜一个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亲戚。亲戚很穷，家里地方窄，林翔和小茜只能在亲戚女儿的小房里支张门板当床，中间用块布隔着。林翔和小茜都是20来岁，血气方刚，晚上搂在一起睡觉，却一动也不敢动，生怕门板。嘎吱”一声，会惊动旁边的小女孩。亲戚家的小女孩14岁，上初二，正是什么都想懂，又不太懂的年纪。为了摆脱夜晚的折磨，每逢夜幕降临，林翔就牵着小茜在外面游荡，在公园的石凳、运河边上的草地……在一切可能的地方亲热。
　　这种非人的生活极大地刺激了林翔。很快，他进一家保险公司当了一名业务员。不久，小茜也进了一家外资背景的化妆品公司。
　　林翔和小茜，一个城南一个城北，各自开始了新的生活。林翔憋足了劲，想在业务上做出点成绩来。可是，人生地不熟，加之林翔生性腼腆，不善与人交往，两个月下来，也就只跑了几个小单。
　　“那时，我缺钱缺到都不敢摸口袋，生怕知道口袋是干瘪的。要不是靠着小茜时不时偷偷往我口袋里塞钞票，恐怕我连方便面都吃不上了。”林翔苦笑着说。
　　那时，和林翔同宿舍有个叫小赵的业务员。也没见他怎么跑，可月月的任务都超额，人也整天悠哉游哉，还经常和同事一起光顾健美中心。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舍得花钱锻炼，才能拉更多的单。
　　有一天，小赵赴饭局红光满面地回来，正好撞见林翔就着开水狼吞虎咽地啃烤红薯。小赵拍着林翔的肩头，让他明天一块去健美中心。林翔苦笑：“饭都吃不上，还谈什么健美!”小赵暧昧地笑了，“你去了那儿，就吃得上饭了。”
　　原来，小赵他们跑健美中心，目的不在锻炼，意在结识有钱人，尤其是有钱的中年妇女。这些富婆们是健美中心的生力军，小赵的业绩就全靠在大大小小的健美中心完成的。
　　在健美中心里，小赵看着林翔结实优美的肱二头肌，打趣说：“兄弟，你肯定比我们行，你看看你那身材、那相貌，帅得简直……”他顿了一下，压低声音说：“帅得真很‘鸭’。”顿时，林翔听得血“腾”地全涌在脸上。差点当场跟小赵翻脸。
　　小赵的话虽毒一点，但很准。不一会儿，一位30多岁，白白胖胖的女人就主动过来，与他交换了名片。她叫李云妮。林翔怎么会不认识?云妮的父亲当年是省内数一数二的房地产开发商，在我以前供职的都市报上整版整版地做广告，历来都是大手笔。她父亲因为身体不好，上了年纪以后就将打点公司的事全部交给了云妮——自己的独生女儿。有段时间，报社派我跑房地产这条线，跟她打过不少交道。
　　云妮的丈夫在老丈人还没发迹的时候，因为一次意外的车祸死了。云妮一看就是那种精力旺盛得一天没男人就活不成的女人，有一次。我们一道去洗桑拿浴。她躺在蒸气室的浴床上，全身冒汗，白白肥肥，活像一头火炭上烤得吱吱流油的大白猪。“晓楠，帮我介绍个高雅点的帅哥，好不好?你有老公有孩子的，哪知道我守空房的苦!”
　　后来，我借一次舞会，把报社广告部主任介绍给她。舞灯迷离，舞曲销魂，云妮在主任的臂弯里完全陶醉了，像块甜腻腻的大白兔奶糖使劲地往主任身上粘，主任不想得罪大客户，竭力把云妮推远一些，但怎么推都挡不住她肥胖的身板压过来。以主任这样的老江湖，一下就明白了云妮的意图，很体面地找了一个借口走了。后来，云妮再找他，他推三阻四再也不肯出面，只叫下面的人去。这笔生意自然是泡汤了。
　　“后来，我管云子叫姐，她给了我几笔不大的保单，总算让我度过了危机。林翔接着说。
　　云妮谈生意累了，就打个电话给林翔，资讯为名名，请他喝茶吃饭，然后零零星星买点保险。如果眼睛能强暴人的话，云妮赤裸裸的眼神早把林翔强暴上千万次了。
　　其实，林翔骨子里还是一个清高的文化人，他看不惯云妮，她的成功是借了家族的光，显得是那么的平庸。而且，她的傲慢是多么的粗俗，十足的粗俗，实在令人恶心。在他眼里，她连给他的小茜擦鞋都不够资格!尽管如此，林翔丝毫也不敢得罪这位财神婆，除了表面装糊涂暗中多防范，别无他法。
　　一个春色撩人的晚上，云妮终于按捺不住，单刀直入：“小林，今晚去我的别墅吧，不会亏待你的，你开个价，30万怎么样?”
　　林翔难堪得满脸绯红，血直往脸上涌。他知道云妮迟早要挑明，但没想到她这么直奔主题，连个遮掩都不要。林翔太缺钱了，也太想女人了，他和小茜常常一两个月都没有一回，但怎么地穷、怎么地想，也不能当鸭呀!
　　云妮很坦然地像跟客户谈业务，他倒做贱似的，结结巴巴：“李，李总……你、你误会了，我，我不是那种男人……”话没说完，人已经落荒而逃了。
　　林翔这一走，倒让云妮把他看高。她当然知道他眼下的情形，不要说30万，就是3万，对这穷小子来说也是个不得了的大数目，但想不到他居然拒绝了。
　　这样的光景持续到了2003年。一次，云妮与林翔喝茶，得知林翔的母校60周年大庆，云妮问林翔想不想回去参加，林翔苦笑：“回什么回?这种活动无非就是个名利场，说是尊师爱校，不如说是大家回去抬杠了，比谁会烧钱。”这是林翔第一次在云妮面前流露出无奈，那忧郁润湿的眼，让云妮有一种想将他拥入怀中的冲动。
　　后来，云妮以林翔的名义向大学义捐了30万，并安排司机开着自己那辆BMW760专程送他回北京参加校庆典礼。那一次，林翔没有拒绝——男人是很难拒绝这样的虚荣的。事后，他真的很感激云妮，她做得很好很妥帖，没有让他有受人恩惠和怜悯的丝毫感觉。但林翔也没有因感激就以身相许，因为抛开别的不说，他不能对不起小茜，小茜是那样的清纯、高 雅，如何能容忍这么龌龊的事?
　　在云妮的引见下，林翔认识了不少有钱的商人，常常出席他们的聚会，和小茜当然十天半月都见不上面。小茜很心疼他，因此，也有些怨言。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小茜居然会在一次境外培训后不再回来——她嫁给了一位老客户移民去了加拿大，事先一点征兆也没有!
　　女友的不辞而别让林翔意识到，自己与小茜最终没能修成正果，最关键的催化剂就是——贫穷。林翔进酒吧去买醉，一杯又一杯。脑子灌得像一堆浆糊，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明白。然后他醉醺醺地打电话给云妮。让她来接他。不就是睡个觉吗，如今男女睡上一觉还算得上什么事?其实这社会早就这么懈怠，只是自己一直不开窍而已。
　　云妮来了，心疼地扶着他上了宝马，一边开车，一边安慰他，像大姐对小弟。车到了林翔宿舍前，他却不下来，低声说；“云妮姐，你以前说的话还算数吧?30万，我今晚去你别墅过夜。”云妮听得握方向盘的手哆嗦了一下，白白的脸上有些潮红，她愣了一下说：“林翔，你喝醉了。好好休息吧，不要胡思乱想!”
　　在云妮面前，林翔一直像个被宠坏的孩子，任性调皮。云妮后来拗不过，只好把他带到她的别墅。当林翔泡过澡，躺在豪华大床上一心等着“献身”时，云妮却从床角的保险柜里拿出一扎扎花花绿绿的钞票，“林翔，缺钱我可以给你，但我决不用钱来亵渎我的感情。想泡鸭，我在外面花个三两百元足够了。很久以来，我都忘了自己是一个女人，我需要性，但我更需要爱，需要女人的尊严，偏偏这些，我决不打算用钱去买。”
　　林翔一时呆住了。他以为他有足够勇气献身，余下的顺理成章，根本不成问题，万万没想到，他居然遭到了拒绝，而且是一个他最看不起的女人的拒绝!原来，每个人都是有尊严的，包括云妮。他下了决心要堕落，打算一头扎进耻辱的黑暗，但最终阻止他滑进黑暗的，竟然是曾经在黑暗中向他招手的女人。
　　离开的时候，林翔没有要云妮的钱，他觉得自己做人已经很失败了，如果连云妮都看不起他，即使有再多的钱，又有什么意思?
　　后来，在云妮的帮助下，林翔认识了几个大客户。跑下不少大额保单，在圈里也有了一些名气，有了名气和信誉后，他又跑下了更多的单，进入了良性循环。2006年8月，他跳槽加盟了北美的一家跨国保险公司，总部在加拿大首都渥太华。
　　为什么会选择去加盟加拿大的公司呢?林翔没有说。或许因为小茜在那个国家，但世界这么大，他却从来没有遇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