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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克拉纳赫在刻画女性特有的魅力方面颇有造诣,尤其擅长通过外貌、服饰、姿态等加以渲染。画中身倚果树的大利拉一身华服,金黄色的卷发包在头后,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坏笑,或许正为那酝酿已久、即将得逞的计谋暗自窃喜。画家把最亮的光线投射到大利拉身上,她身着低胸服饰,白皙肌肤若隐若现,粉嫩的脸庞娇艳欲滴,眼神温柔似水,纤纤细手轻抚着参孙的头发,动作曼妙而妩媚,令人魂牵梦绕。这股让人着迷又畏惧的魔力肆意蔓延着,致使参孙甘心臣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画中力大无比的猛士参孙安详地趴在大利拉的膝盖上,沉醉在她的温柔胸怀中,宛若一个得宠的婴孩,昔日高大威武的形象荡然无存。显然,他已任由大利拉的魅力支配,坠入那深不可测的谷底。他的嘴唇微微张开,或许正在酣睡中,做着绮梦,幸福地享受着午后静谧的时光,浑然不知大难即将临头。画面后方的士兵躲避在树丛暗处,等候参孙入睡以及大利拉的情报,他们个个手执长杆,已做好全面袭击的准备,而此时的参孙毫不知情。画中最不引人注意的是大利拉右手中的剪刀,它散发出阴冷的白光,正如大利拉那颗冰冷的心一样,令人毛骨悚然。她镇定自若地举起藏在身后的剪刀,脸上没有一丝的犹疑与惊慌。那被隐藏的剪刀正象征着大利拉美丽娇媚外衣下深藏不露的蛇蝎心肠,同时进一步暗示了参孙的悲惨命运。
通过这一锁定的画面,我们试图还原参孙与大利拉的爱情故事。一天,在梭烈谷参孙不经意间与一名女子邂逅,只见这名女子容颜姱嫭,冰肌玉骨,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参孙心想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可人儿,一时间竟望得出神。正在这时,女子回头冲他一笑,清眸中透露出浅浅的盈盈秋水,瞬间拨弄起参孙的心弦,就这样参孙对大利拉一见钟情,爱意顿生。这一消息传到了非利士人的首领耳边,他听说参孙喜爱大利拉,得意万分,感叹天助我也。原来那大利拉乃非利士人,非利士人欺压奴役以色列人长达四十年,两族间的矛盾与仇恨不断激化升级。参孙作为以色列人民的士师,与非利士人交战多回,经常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非利士人正为无法战胜参孙而一筹莫展,如今参孙坠入非利士女子的爱河,无疑为他们摧毁这个无可匹敌的大力士提供了良机。
于是,非利士首领请求大利拉帮忙,让她套出参孙力量来源的奥秘。在非利士首领的利诱下,大利拉为金钱心动了。她开始旁敲侧击,小心打探参孙力量的秘密。她使出女子特有的杀手锏,温柔细语地向参孙撒娇,軟磨硬泡,不断追问,参孙像被她灌了迷魂汤一样,最终将自己神力来源于头发的秘密泄露给她。大利拉将这一消息禀告给非利士首领,于是首领派来士兵准备擒拿参孙。画中的大利拉显然正与参孙亲昵,试图哄他入睡,然后趁其熟睡之际剔除他头上的七条发绺。这一点和《圣经》记载稍微有些出入,《圣经》告诉我们剃掉参孙头发的是非利士人,而大利拉只是帮手。也许画家正欲借此告诉人们:美女是天使与恶魔的并存体,即使再拔山扛鼎的男人,也难抵挡女性的魅力与诱惑,难以识破其计谋。
刀光血影、困兽犹斗——《参孙被刺瞎双眼》
《参孙被刺瞎双眼》(The Blinding of Samson)出自堪与文艺复兴巨匠们比肩的画家伦勃朗·哈尔曼松·凡·莱因之手,创作于1636年,是17世纪“巴洛克”艺术风格的代表作之一,现藏于德国美因河畔的法兰克福市国立美术馆。
伦勃朗·哈尔曼松·凡·莱因(Rembrandt Harmenszoon van Rijn,1606—1669)被誉为“文明的先知”。有人曾将文艺复兴时期与巴洛克时期的美学观放在一起,做了如下的对比——“如果把文艺复兴的美学观比做浑圆的珍珠,而巴洛克的美学观则是形状不整的珍珠,它是宁可打破形式上的均整也要着重于表现强度的一种形式”。在对绘画精神的追求上,伦勃朗曾说: “除了事物的内在精神,其他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他的作品即是那不规则的珍珠,为体现内在精神而不惜打破形式的均整。

一幅名画不只是一个瞬间的定格,一刻场面的再现,它还是背后故事的剪辑片段。这幅画中大利拉右手紧握剪刀,左手中还攥着一撮头发,那是参孙的神力之源,这让人们不禁想到参孙被大利拉出卖、头发被剃的可怜情景。看到参孙惨遭暴行,我们还可以联想到参孙被俘后戴上锁链,饱受酷刑,在迦萨监狱推磨服苦役的场景。因此,画家伦勃朗可说是灵活运用虚实结合手法的大师,他巧妙地抓住参孙失明的情节,实绘参孙惨遭虐待的瞬间,虚绘此片刻的前因后果,使定格的瞬间在时间维度上得以向前后两个方向扩展。另外,处于慌乱中欲逃离现场的大利拉,将观者视线引向外部世界,使画面在空间上得以延展,从而使画面的空间效果与故事情节的时间发展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有头有尾、前后连贯、场面感强的空间叙事图。可以说,这一幅画面即是多张连环画的凝聚与浓缩。
此外,在美术史上画家伦勃朗还被誉为“光与影的大师”,法国19世纪画家兼批评家弗罗芒坦称伦勃朗为“夜光虫”。这幅画在光线的采用上,可說是发挥得炉火纯青。他独到地运用明暗手法,利用光线凸显画中的主要部分: 画面中央从外部射来的一束强光恰到好处地聚焦于被擒拿在地的参孙,反衬参孙双目失明;同时让暗区削弱和淡化次要的因素,周围背景在画面中黯然失色。这道光线掠过大利拉脸庞,既映照了她吹弹可破的肌肤,给人以润滑如玉之感,又烘托出她惊恐万分的神态,暗示她见利忘义的行为。层层效果叠加在一起,使画中人物形象更加丰满,画家这种魔幻般的明暗处理给他的情节性绘画中增添了浓厚的戏剧性色彩。
一代勇士,叱咤风云,却沦为爱情的奴隶;一代妖姬,婀娜多姿,却深陷金钱的泥潭。这两幅画作相隔一个世纪,不同画家对参孙与大利拉的爱情故事解读视角不同。或静谧温馨,或激烈血腥,虽风格迥异,但都令人回味,英雄与美人、爱情与阴谋的主题得以剧化和彰显。唏嘘过后引人深思,美人面前,几人能坐怀不乱?金钱面前,几人能木人石心?正如《红楼梦》里所说的“花柳繁华地、富贵温柔乡”,诱惑何其多,谁言“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