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石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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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阻碍石河村发展有两道坎:自然环境中的干河已被治理,人们头脑中的转变发展方式的思路如何确定?
  
  如果不是回村前就说准了在Y8公交车张伍堡站下车,我绝对不敢相信前来接我的这个精瘦、黢黑的汉子就是当年那个十八九岁的留瑞。留瑞现在是北京市延庆县张伍堡治超站的协管员。
  留瑞向他开车的朋友介绍说:“这是35年前到我们村插队的知青,那时还没你呢。”小伙子很茫然:“35年?太遥远了,那时啥样?”是呀!阔别了35年的石河村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我下乡插队的村子叫石河村,是延庆县井庄公社的一个山区自然村。为什么叫石河,是因为村前有一条宽宽的、布满乱石的干河套。石河村距离京城90多公里,当年从家回村很周折,因从县城到村里一天只有一趟车,所以全程需要十来个小时才能到达。现在从北京西站到延庆县城有多列火车,开往村里的Y8公交车一小时一趟。走基层让我有机会重返第二故乡。
  石头河不见了
  当车穿过一片树林时,留瑞告诉我“这就是当年的河套子”。我向窗外望去:一行行碗口粗的杨树枝盛叶茂、婉蜒伸去,晨曦把塞外深秋的早晨渲染的五彩斑斓。思绪把我引到了35年前的冬末春初,那是我第一次走河套。记得当年队里是用马车把我们接进村的,因为我们的东西太多,马车只能拉行李,我们只好在地下走着了。鹅卵石上落上薄薄的一层雪,脚踩上去滑滑的。行李总是从马车上颠下来,我们不停地拣起再放上去,一里地的路程,像跑了1500米那么累。
  而现在通往村里的公路平坦宽阔,车行驶上面没有一点颠簸的感觉。我问留瑞:“原来那些石头哪儿去啦?”留瑞说:“埋在土底下了。你们走后,有一年公社党委组织全公社的力量,从荒岗上拉来黄土,然后在上面种了树。”“我说呢!当年我们在河套里种树,怎么老不见活呢?”
  进村时我让司机把车开慢点。这是我曾经生活了三年的石河吗?当年我们进村时,满眼看到的是一个石头的世界:路是石头铺的、墙是石头垒的、屋顶是泥抹的。如今,公路修到大街小巷各家各院,门上钉着红底白字的门牌号码,砖房代替了当年土坯石头的旧房子,还有一两幢二层小楼跳入眼帘。
  留瑞说:“2008年,国家的惠农政策让农民得到了实惠,政府下拨专款使村村都通了公路,还派解放军挖沟给家家户户接上了自来水,现在农民的生活比你们在时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听说当年的知青回村了,宿舍房后造旺的媳妇张淑娥走上前热情地拉住我的手说:“还记得我吗?你们那时总在我家上茅房,原先我家十天半个月才起一次粪,你们在时三五天就得起一次。”当年的团支书王学忠打趣地说:“我还奇怪呢,为什么造旺家的自留地长得总比别人家旺?原来都是她们做得贡献呀。”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当年我们宿舍窗户是半透明的塑料化肥口袋钉上的,“尿素”两个字样就像窗花在窗棱上格外醒目。最可笑的是门上的对联,“天天有粮吃饱肚,年年丰产心不慌”,横批“肥猪满圈”。记得当时生产队长赶忙说,“这本来是存放粮种的,你们下来得急,没有现成的房子,就现搭的土炕,先让你们住下。”他边说边招呼着人把对联撕掉换副新的。如今,村民胡造旺家已将房子翻盖了,玻璃窗户整洁明亮。
  留瑞告诉我:“前几年县里给村民统一修建了冲水厕所,村里有专门的人员打扫厕所,打扫街道。”
  张进瑞是留瑞的大名,村里人叫惯了他小名,知青们也这么称呼他。留瑞在治超站白班、夜班轮着上,一边上班,一边务农两不误。他有两个孩子,老大已大学毕业,在北京一个畜牧研究所工作。老二今年才上小学三年级。他家有10亩地、两部拖拉机和配套农机具,没有农机具的人家雇他干活,一亩20元。他家有一台手摇毛衣机,媳妇在家接一些零散的加工活。他不怕吃苦脑子活,是村里的富裕户,2002年他家盖起了二层小楼,共190多平米,楼上楼下都有卫生间和抽水马桶。
  从他们满意的笑容中,可以看到老一代农民对自己家乡的朴实感情,我真真切切地感到他们很知足。
  种玉米收成靠天
  “今年的收成怎样?”我问留瑞。
  留瑞告诉我,“今年10亩估算可以打15000斤玉米,按每斤1元算,能收入15000元。别看今年收成不错,现在的石河还是靠天吃饭,去年就绝产了,我和老丈人共16亩地才收600斤玉米。”
  院子里堆满了黄澄澄的老玉米,他不时地翻弄着,让下边的棒子晾出来。地里还有一些棒子没收回来,要弄回来乘着好天让棒子干透了。留瑞是个闲不住的人,他说等地里棒子收回来后,还要将棒秸要粉碎。现在农民基本上已经不用棒茬子烧火做饭了,都改用了煤气罐,所以棒茬子要翻犁在地里沤肥。按老乡常说的一句话是“庄户人一年到头有做不完的活,就看你眼里有没有活”。留瑞就是靠着勤劳让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儿。
  三三俩俩的村民正在自家的地里忙着,五六十岁的人是现在村里的主要劳力。我们走到留瑞家的玉米地里,踩在棒秸上的咔嚓声,惊飞了正在觅食的一群麻雀,它们不肯飞走,又落在不远的玉米堆前。望着叽叽喳喳的小鸟,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和社员一块掰棒子的情景:那时棒秸是不割倒的,棒秸有一人多高,一人一垄,大家都把自己的衣服放在垄前以防串垄。筐满了倒在地头的驴车上,然后再回去找到自己的垄,如果找错了,就给别人干了。村民边干活边说着家长里短,一会就掰完了一垄。而我们则差人家一大截子,掰不了几棵筐就装满了,往返几次肩膀就压得又红又肿,有的女知青累得坐在地上大哭起来。爱开玩笑的小老乡就说:“叫大叔,叫一声大叔就帮你背一筐。”打歇的时候,我们便给闭着眼睛打盹的队长轰着蚂蚁和小虫,让他多睡会儿,我们就可以多歇一会儿。
  在地里我见到了当年的生产队长张满囤,老队长已经六十多岁了,三个儿子都在外边打工,他和老伴侍弄着二十来亩地,他说今年的收成不错,每亩一千多斤不成问题。我问他这么多地,怎么弄得过来?他说:“现在地好种了,机械耕地播种,农药除草,机械收割,不像过去全是人干。”
  我问王学忠“过去生产队种玉米每亩打四百多斤,现在打一千多斤,是过去的三倍。地还是过去的地,为什么多打了这么多?”王学忠恢谐的说:“一靠种,二靠天,三靠美国磷二氨;政策好,天帮忙,科学种多打粮,这就是大锅饭与包产到户的根本区别嘛。”
  下乡务农时我做过许多农活,但印象最深的是我们修的水渠。那是插队三年中我们干得最有成就感的一件活计。当看到断壁残垣的水渠、破烂不堪的配电房、枯草丛生的深水井时,当年打水泥板、挖水渠历历在目。看着已废弃的水渠,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这是见证我们改变农村一穷二白面貌的唯一物件。我想起光着脚、扛着铁锹浇麦地的情景:水从我们修的水渠中流向田间,我们欢快地跟着水跑,不停地将水分流到一块块绿油油的麦田。
  然而,从包产到户后村里就不种小麦了。留瑞说:“以前一口井18米就能见到水,现在要90多米才能出水。再有,过去是生产队打井,现在谁会自己打井?”
  王学忠说:“30年前种小麦是馒头价,现在种小麦是饺子价。”
  “那从现在起到明年4月,人和地就这么闲着?
  “不闲着咋办?”王学忠说。
  晌午,队长媳妇喊我到她家去吃饭。
  “有打‘傀儡’吗?”
  “馒头炒菜,‘傀儡’,谁还吃那饭”。
  “傀儡”是延庆农家的一种家常饭。做法是:锅里放上水,把土豆切块下锅煮,撒上一把盐粒儿,然后把干玉米面铺上面,不放油,不放任何佐料,等水气把玉米面蒸熟,用铲子铲均,就是一顿饭了。
  那天我还是吃到了“傀儡”,但和过去已大相径庭。现在是白面做的,葱花炝锅、黄瓜丁、胡罗卜丁,还有味精的味道,近似现在的炒疙瘩。留瑞说,“要还是过去的做法,你根本就吃不下去”。
  思路决定出路
  石河村有土地1674亩,人口420多人,人均耕地近4亩。2002年以后村里不在向新增人口分耕地了。地貌:坡地。
  改革开放至今,村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很多,吃穿住行已不成问题,60岁以上的老人享受着国家每月二百多元的生活补贴,既便是去年绝收的年景,村里也没有一户吃不上饭的人家。在惠农政策的惠泽下,一种靠天吃饭的观念也在不知不觉中形成。
  如今,出现在村头田里的,大多数是头发花白、身躯佝偻的老人,再过20年,他们都会老去,即使健在的,也不能干活了。20年后谁来种地?那些在外务工的,还会回家种地吗?尽管如今的农村青年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可是,对农业生产完全没有概念,要想把他们留下来种地,他们不愿意,他们的父母也不愿意。
  近年来,为了提高农民的种粮积极性,国家陆续出台了一系列支农、惠农政策,免除农业税,发放粮食直补、良种补贴、农机补贴,实行粮食最低收购价政策等。然而,这一切并未能从根本上留住年轻农民外出的脚步,无法让他们种粮的心“踏实”下来。
  精壮劳动力大量转移,田里由中老年农民当家,对种植业产生了明显影响:“省事田”、“懒人田”随处可见。过去种田是绿肥铺底,农家肥当家,如今绿肥不见,化肥当家,地越来越瘦。
  在村里走访了大半天,我感觉村道和房子变化最大。同时发现,现在农民几乎不养鸡、不养猪、不养牲畜了,原来村里的牲口棚现在已改为小卖店和联通门市部。
  金秋十月是收获的季节,这时的田里应该是一派繁忙的景象,而石河村的土地利用率却极低,除了玉米外,基本没有别的农作物,靠天吃饭的老观念在这里根深蒂固。此时,我心中不免有几分忧虑,住上砖瓦房、喝上自来水、吃上买来的白面和蔬菜,就是过上小康生活了吗?
  “我看到附近村地里有不少的蔬菜大棚,咱村为什么不搞?”我问王学忠。
  “搞蔬菜大棚必须要上规模银行才给贷款,你自己单搞,别人不搞,成本高不说,还要和别人发生许多磨擦,比如水、电问题,你怎么从别人家的地经过?所以必须由村里有组织地干,而现在的问题是,包产到户后,大家都是自顾自。”
  “你为什么不挑头干呢?”
  “哎!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嘛!”
  王学忠性格耿直、倔强,在他担任村干部时,曾雄心勃勃地要干出一番成就来。他有思想、有抱负,但想法总是与周围的人不太合拍。几经落选的他,可谓怀才不遇。前些年他搞畜牧养殖也小有名气,县里不少人到他的养鸡场、奶牛场参观取经。他现在也种着十几亩玉米,一双儿女在县城上工作。这两年他媳妇得了中风,他便没了心思去多想村里的事了。
  论自然条件石河村在镇里不算最差的,离石河村仅3里地的柳沟村,地貌半山区、三面环山。但村干部带领村民共同致富,现在村里搞蔬菜大棚,家家户户搞起了农家乐,柳沟的豆腐宴远近闻名,村民文化生活丰富多彩。
  “你认为村里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王学忠不愿谈这个敏感的话题,但他还是告诉我,“村里也计划明年建800亩大棚,一亩地补偿村民600元,买断18年-30年。你算算,现在种玉米亩产1000斤,可得1000元,而卖了地每年少得400元,而且土地的价格是越来越涨的,所以村民觉得不划算,这事就放下了。再看看咱们镇的王仲营、东红山、张伍堡人家是怎么做的。村上搞起五味子、西洋参等中草药种植,队里先把地收上来,每亩补偿村民600元,替农户经营3年,盈利后再返给农户。干部为村民谋利,自然得到了村民的拥护。”
  拿柳沟做对比,我还是特别关注石河村“土地闲置”和“谁来种地”的问题。
  “那石河村就永远地靠天吃饭吗?”
  “这个不用担心,必须搞集体农业,这是大势所趋,对石河村来说这只是时间的问题,时代会推着石河村向前发展的。而老龄化不仅是石河的问题,也是全国性的问题。将来土地只有让有头脑、懂经营的人去管理,产出才能提高。因为他们不是埋头种地,而是调查市场行情,分析数据信息。他们会看资料,不断学习知识,风险与利益并存让他们会绞尽脑汁去高产再高产,增收再增收。将来的土地只有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同时让农民受惠,才能最大限度地人尽其才、地尽其力、物尽其用,充分挥发土地的潜力。”
  这应该不仅仅是王学忠、留瑞等人的想法。
  石河村如何改变发展的思路、转变单一种植的生产方式?这是留给石河人值得深思的问题。大自然形成的石头河易治,但存留在人们头脑中“靠天吃饭”、靠政策生活的传统观念何时清除?
  石河村的出路就在石河人自己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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