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NT对话

　　从1991年开始探洞旅行至今，洞穴对你来说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我喜爱探索和拍摄那些平时看不到的东西。洞穴里通常没有光线，即使你再费力去观看，也难以看到细节或是全貌，而相机帮助了我——我拍摄洞穴内部的样子再去观看。摄影能呈现更多让我吃惊的细节结构。
　　在网络如此发达的今天，这世界还有什么东西是大家没见过的呢？但在地球深处的地下洞穴里，有世界上大多数人没有见过的奇景见闻，这一直吸引着我去探寻，每次下到洞穴的时候，我都感觉到兴奋、喜悦、惊诧，头脑中翻涌着各种想象和不断探索下去的欲望。这就是洞穴对我最大的吸引力。
　　对你来说最困难的部分是什么？
　　在下降岩洞和探险地下世界的过程中，各种辛苦和困难很多，但是对我来说，最困难的就是，我没法让自己的身材骨架更小一些，挤进更小的夹缝里！
　　探险过程中，是否遇到过让你在洞穴中感到惊恐万分的状况？
　　唯一一次，我们探洞期间遇到地面下暴雨，地下洞穴里的地下河不停涨水，我和队友只能在洞穴里搜寻较高地势的地方躲避，最后我们待在一个巨穴穹顶，看脚下滚滚流水不断翻涌上涨。如果连那里都被水淹没，我们除了坐以待毙之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当时真是让我感觉到了绝望。
　　探洞前，需要做什么样的准备？准备多长时间，包括装备和心理？探洞对综合技术要求比较高，你需要频繁使用单绳升降、攀岩、游泳，甚至潜水、救援急救等技术，一般我会根据洞穴的复杂情况而定，通常提前一个月进行训练。当然如果我们打算探索更大更深的洞穴，花上一年时间准备的也有。
　　是否来过中国探洞？能否给中国热爱户外活动的旅行者一些建议？
　　很可惜，我还没有去过中国。但一定会有机会。每次从洞穴里出来，我和朋友聊天，那些在未知世界探索的过程和体验总是让我滔滔不绝。黑暗、幽闭，你会觉得自己从未与大地如此贴近，嗅着潮湿的泥土味道，喘息中能感受到大地的脉动，你不会感到恐惧，更多的是平静。而洞穴又像一个宝藏，随时随地你都可能发现奇异的玩意。如果有机会，请一定尝试下在大地的洞腹中旅行！

　　马里昂喘着粗气，脖子勾着，努力从那个篮球大小的岩洞里挤进去。他像做瑜伽一样扭动着身体，腿部不断地踢腾着。这个洞位于狭长隧道的底部，马里昂是我们一行六个人中最后一个通过此洞的——虽然是老将，他也费了不少劲，挣扎的时候没少粗口。
　　“你瞅瞅”克里斯汀·波波转向我，她很细心地让她绑在头上的大灯避开我的眼睛（直接照射会让我失明好一阵子）。“马里昂钻洞的时候，有多来劲，就会有多少粗口！”波波，38岁，资深探洞人，她身材娇小而又像矿工般有力，鹿一样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坚毅，我曾瞧过她钻窄洞的姿态，犹如一条优美的蛇。
　　同行的史密斯是个专业的历史学家，62岁，他手脚灵活，个头瘦高，他的皮肤白得让我们一度怀疑他是不是一辈子都生活在地下。但其实差不太多，他从1966年开始几乎每周都要去探洞，靠着双手和膝盖，已经探索出了超过80公里的处女洞穴和通道。他总是不知疲倦喋喋不休地说话，在美国，没有人比他涉足更多的洞穴。
　　马里昂终于从窄洞里挣脱出来，“扑通”一声掉在地面，他充满了南方口音的声音在洞里回荡：“一会儿怎么下来的还得怎么回去。”我们目前是在离地面数百英尺的深处，将来回程的时候，我们还得钻过这个洞回去。钻过窄洞后我们精疲力竭，原地休息。关掉头上的大灯，以节省电池的电量。无处不在的黑暗将我们完全包裹住。

做一只癫狂的鼹鼠

　　目前我们正处在美洲虎洞一个新发现的分支洞穴中，位于田纳西中北部的农场和林地山脊之下。在这个岩洞中行走，就像钻进了一座疯狂的下水管道迷宫，身边的地质层犹如千疮百孔的瑞士奶酪。探洞专家们有个专业的术语形容这块区域叫“泰格”，其实就是田纳西州、阿拉巴马州、佐治亚州的首字母缩写。这三个地区位于一条石灰岩分布带南部，在数亿年前曾是古老的海底。由于石灰石最容易受到弱酸性水流的侵蚀，因此在数百万年流水缓慢侵蚀的作用下，“泰格”地区的石灰岩层被掏出了迷宫般的隧道和洞穴，形成一个巨大的、充满吸引力的地下世界，已知洞穴已经超过1.4万个，其中9200个在纳西，4800个在阿拉巴马州，600个在格鲁吉亚。众多探洞探险家为这里着迷，他们梦想着把这里的洞穴逐个征服。
　　从史前时代以前，人们就开始了对美洲虎洞的探索。但是直到今日，人们仍旧能够在里边不断发现新的隧道和拥有上百万年历史的洞穴。我们继续前进，或弯腰爬行，或向上攀登，最后终于探入一个巨大的洞穴中。史密斯老是说：“洞穴要么是垂直形状，要么是中空结构，要么是个死胡同。”这是个巨大中空型的。我们抬头将头灯开到最亮，也依旧无法辨认出头顶的岩壁的位置，它大概有小型体育馆那么大，但穹顶极高。“看右上方，”波波指挥着。我们头灯的光束集中到潮湿的岩壁，发现一条孤零零的绳索从上方的黑暗中垂下。我们按顺序先后拽着绳子攀爬上去，在穹顶上沿着一道倾斜的岩粱走到另一端，足下黑洞洞的深渊约有7层楼高落差，在接下来行走的隧道中前行400米后，道路却被石块和泥土堵得结结实实——这里的洞顶发生了坍塌。这里就是之前人类探索美洲虎洞止步的地方，而我们认为在坍塌地段的另一边，隧道仍在延伸。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继续拓展：穿越已知区域，探索不可见的未知世界。我们分成两组，有人制图，有人挖路。史密斯和波波勘察地形，我自告奋勇去挖洞。我的肚子紧贴着地面趴下，一点点挤进塌陷地段下的孔道尽头，空间如此之小，洞顶部压着我的后脖颈，身体两边也被窄小空间压迫着，我把铁铲推到身前，奋力戳着尽头的土墙，就像一只癫狂的鼹鼠。 　　半个小时后，我向前大约推进了5英尺，双臂酸疼，浑身汗透。正当我打算退出休息一下的时候，铲子下面猛一空，挖通了！我兴奋地探出脑袋，发现前面是一条三角形低矮的隧道。体内奔涌的肾上腺素让我脑袋一热，探身向前打算挤进这条隧道。然而，胸部却被卡了个结结实实。
　　我觉得自己就像只被蛇一口吞进喉咙的老鼠，发疯似地蹬腿，但什么用都没有。我尝试让自己头脑里沸腾的思绪冷静下来，但脑袋上方百万吨的岩石堵塞了我的思想。虽然人们曾经告诉我，洞穴鲜少坍塌，但是我不正被卡在一个坍塌洞穴的底部吗？我试图让自己慌乱的呼吸缓慢下来，因为我曾听说呼吸过速会导致胸腔膨胀，卡得更紧。我伸手将自己的头灯关闭，黑暗重新围拢上来。

超级团队

　　“我没有幽闭恐惧症，”记得波波曾经对我说，“事实上，当我的脸距离一堵墙只有15厘米的时候，我还挺舒服的。”波波身高1米6，体重46公斤，曾经在她同年龄和重量级的“挤压竞技赛”中连续三年蝉联冠军。挤压竞技赛是以廉价啤酒和营地篝火著称的洞穴探险节的固定项目，竞赛中使用的挤压盒看起来像是中世纪的某种刑具装置，两块胶合板上下各一，夹成三明治状，中间的空隙可以以0.5厘米为一档进行调节。波波可以从16厘米宽的缝隙中挤过去。虽然在探索美洲虎洞的时候戴着头盔、手套、护肘、护腿、护膝，加固的尼龙套装，但波波依旧满身都是擦伤和淤青。“这再正常不过了”，说起这些她一带而过，“探洞者对洞穴的痴迷远远超过对这些小伤的担忧，总惦记着重新回到地下。我们管这叫洞穴狂热。” 波波探索过700多个洞穴。期间她摔坏过自己的脊柱，撕裂过肌肉，折伤过手指脚趾，还差点因为体温过低而一命呜呼。但是真正让波波感到痛苦的，却是眼睁睁看着洞穴被人为地破坏。2001年，她曾探索过一处洞穴，里边的钟乳石和石笋都被大肆破坏掉了。“经由百万年自然之力才形成的数百上千个岩石构造被毁于一旦，我站在那里惊呆了，只能无言地流着泪坐下。她无比痛心地说，“有很多在其他地方罕见的珍稀物种，如今仍旧生活在地下洞穴的小生态环境中，还有那些远古遗迹，为什么人们总要破坏。”
　　我们从一个隐藏在高处森林中的秘密洞口绳索垂降32英尺后进入美洲虎洞。垂降完成后，沿着锯齿状的水沟继续下行，后来沿着30厘米深地下河中涉水前行，波波边走边为我们指点着路上观察到的生物，灰白色浑身有着坚硬棱角的洞穴蟋蟀、长约3厘米，通体苍白如幽灵般的盲鳉鲈，还有黏糊糊的黑色无肺螈。
　　在一条岸边布满沙砾的宽阔河道边，我们勘察到了史前美洲豹留下的足迹，这是距今3.5万年前被困在此地的两只美洲豹留下的。而更加让人惊异的发现，在于洞穴一角里274个古人类足迹，距今4500年前留下的，是北美洲最古老的人类洞穴生存遗迹。但如今这里已经不对探险者开放了。”

勇敢者的游戏

　　在布满低矮丘陵和河谷的“泰格”地带进行探洞，不仅要克服岩石和泥浆带来的挑战，更要与水流抗争。有一次马里昂和另外两个探洞者把我带入一个有地下河的潮湿洞穴中。预报说那个地区即将降临一场大的雷阵雨，这场大雨要是下来，我们就势必等于钻进了一个洪水泛滥的洞穴中（在2007年12月，两个探洞者在英国阿鲁普特洞正是因此而身亡）。但马里昂和他的同伴决定带着我走下去，一旦水面开始上涨，我们就爬到洞穴最高处的穹顶上躲避。
　　在包裹着巧克力色泽泥浆的通道里跋涉了3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一个垂直洞穴，这里需要装置辅助前进，说明没有人曾经比我们走得更远，我们垂降到一个更加低矮的通道里，又向前推进了大约120米后，地面出现了一道裂缝。我们把手电筒照进去，能看到流水，但是要想下去难度较大。我自告奋勇下去探查（马里昂似乎已经预料到这点），我用后背抵着裂缝的一边，用膝盖顶着另外一边，扭曲的姿态缓慢下降到寒冷的水流中。我的脚够不到底部，虽然没有穿着防水套装，但只能在水中游泳，游得越远，洞顶越低，最后只剩下贴着洞顶的一小点空间可供我呼吸，我扭着脖子大口呼吸，水流却一股股地钻进我嘴里。
　　我潜入水下，用手触摸寻找周围的出口，隔一会赶紧浮出水面换气，一不小心脑袋撞到壁顶，吞了好几口冷水。马里昂一脸坏笑：“看来你应该知道了，探洞不是弱者的游戏，事实上，大部分洞穴里完全称不上好看，没有宏伟的流石、巨大的水晶和你在照片上看到的任何美景。但是我们仍在坚持探索，说不定，什么时候幸运就能碰上宝藏。”马里昂充满希望的声音越走越远。
　　“渴求探索人们从未发现过的地方，是大多数探洞者的源动力。”波波说，“在地面上可能尚有极少的地方还未被人涉足，但是在这深深的地底，到处都是完全未被发现的处女地。”

踏上人类第一个脚印

　　被困的我终于冷静下来，除了卧在那里让自己的身体渐渐放松外，别无他法。我的衣服由于出汗而变得潮湿，身躯可以在里边滑动一点点。又一轮挣扎，我使出全身力气，让胸部在夹克里往前挤，忽然，胸部滑出了最窄处！空气豁然进入，我继续向前爬去，却被另一堵塌陷的土壁挡住。我原以为这已经到了尽头，在头灯的照射下，在墙壁上发现了一个小孔，把脸贴过去，我感觉到了丝丝凉风。记得马里昂曾经说过，“有风的地方就会有路”。我几乎是出自本能的反应又开始疯狂的挖掘，想要冲破阻碍一探究竟，看来那种叫做洞穴狂热的东西在我身上发作了。
　　很快，土壁刨完后我遇到了坚硬的岩石，掏出几块足球大小的石头后，我把双臂伸进洞中，扭动身躯、呼哧带喘地咒骂着，石头火辣辣地剐蹭着胸前和肚子上的皮肤……哦，感谢上帝，我终于钻过去了，一座庞大的洞穴展现在我面前。我内心充满了狂喜，开发从未有人类涉足处女地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又使劲挖掘了一个小时，整个小队都穿过了这段狭窄地带，我们开始对全洞进行勘察。对于专业探洞者来说，到处都有可发掘的东西：古代蝙蝠的遗骨，史前老师的骨架，造型奇异的钟乳石，完整的海百合化石（一种古代海底生物，身上长有用于捕食的羽状触角）。洞穴另一端又有新的小洞被发现，这次波波挤进去探洞。我们听到她高兴的尖叫声，她发现了从未在美洲虎洞内出现过的石枝岩，有着纯白的颜色和蜘蛛状构造！

Tips
　　盘点地球洞穴之最

　　史上最大水晶洞穴
　　——奈卡巨型水晶洞
　　2000年，一家名为Peoles工业公司的两名矿工在深达1000英尺（约304.8米）的地下发现了这个奇特的洞穴，由此证明了仍然有许多惊人的自然奇观是人类还没有发现的。水晶洞穴位于墨西哥奇瓦市附近的奈卡矿山，洞穴中含有许多世界上最大的天然水晶，向四面八方伸展着，它们位于古老的断层上。“世界上没有哪个地方的矿物世界能有如此的漂亮了”。
　　世界最长洞穴——猛犸洞穴
　　作为世界上已知的最长洞穴，猛犸洞穴成为美国国家公园，也就不足为奇了。它位于肯塔基州，绵延251公里，还有很长一段没有被人们发现。这个洞穴的名字来源于它惊人的长度，而与史前长毛象猛犸没任何关系。
　　世界最大冰雪洞穴
　　——艾斯里森维尔特
　　在奥地利萨尔斯堡市南部40公里处的维尔芬镇，有一座迄今为止发现的最大冰洞。科学家Anton Posselt在1879年最先对其进行勘探研究。早在他来到之前，当地人就已经知道这座山洞，并认为它是“通往地狱的入口”，所以他们都不敢接近这座山洞。艾斯里森维尔特冰洞是石灰石冰洞，夏季时，洞内的温度也能维持在零下；冬季，-20℃的空气从洞口灌入，因山顶被雪覆盖，仅少量空气从上方间隙逸出。所以，深达42公里的洞内“锁住”了大量-20℃的空气，而从石灰岩间隙渗入的春季融雪、夏季雨水在此时立刻结冰，如此循环，冰洞就形成了现在的规模，尤其是在最近10～15年，冰洞内的冰还有显著的增长。
　　世界七大奇景之—
　　——蓝洞
　　这个著名的海蚀洞位于意大利卡普里岛，属于石灰质地形。这令人惊叹的悬崖蓝洞是千年海水侵蚀形成的，由于洞口的特殊结构，一方面阳光可以从洞口进入洞内，一方面又从洞内水底反射上来，因此洞内的海水一片晶蓝，神秘莫测连洞内的岩石也变成了蓝色，故称“蓝洞”，也是当今世界最吸引人的潜水地点之一。

　　行者介绍：
　　史蒂芬·阿尔沃瑞兹，探洞旅行者和摄影师。自1991年开始在世界各地进行洞穴探险和旅行。在阿尔瓦雷斯的伯利兹，他探索过中美洲最长的洞穴，曾进入墨西哥有毒的硫化氢洞穴，那里是科学家研究生命起源的地方。2001年前往中东拍摄阿曼巨型洞穴。2004年拍摄墨西哥垂直型燕子洞穴。